香光莊嚴 Glorious Buddhism Magazine

第 103 期

打造人間的佛陀02

悟因法師、吳進生 、鄧承恩、黃銀滿

法華遍開紫竹林


〔主持人〕


  非常謝謝吳進生居士給我們非常精采、寶貴的創作過程的分享。佛像從法師那裡有個想法、理念,然後來回不斷地與黃金拍檔互相激盪、互相修正,最後成為大家看到的這個圓滿相。剛剛看了二十年前第一座寺院所建造的佛像,悟因法師應該會有更豐富的回應與想法跟大家分享。


〔悟因法師〕


  吳居士的塑像背後,確實有相當的雕塑技術、知識還有信仰。當我要落實理念並化為具體的形象時,我不只考慮到大雄寶殿這尊主佛的意象,還得先架構佛陀塑像與整體建築的互動、呼應,這全盤考量必須提前完成。於是我先釐清:我們的團體香光尼僧團本身是以什麼形象立足人間。首先界定佛教是宗教,而香光尼僧團是代佛宣揚化導世間的教育團體。我設定我建築的寺院既是修道的道場;又是學校,修學的場所,是上課、傳教的地方;又是奉獻、服務世間的地方。因此有世俗的一面,還有個人修行和團體共修,具備宗教的靈性展現。我希望宗教建築的每一分每一寸都能展現這樣的靈性!那是什麼呢?
  那時大殿的鋼筋水泥已架了起來,我常佇足在水泥與鋼筋叢之中凝思,我踏遍工地的每一個角落:整棟建築的主祀是釋迦牟尼佛,在大殿的中心,然後主法者、追隨者、出家、在家弟子…?,都是追隨釋迦牟尼佛而來,參與奉獻、推動佛陀的教育志業─轉法輪。一時,我腦海浮現洞窟羅漢說法的圖像,我終於體悟佛陀化世落實在人間的情懷!這是一個法界群象之壇城的安立!有說法、聽法的人,這棟建築才展現它的靈性!那時我想到《法華經》三乘會歸一乘、人人可以成佛的信念。《大乘妙法蓮華經》簡稱《法華經》,是大乘佛教相當重要的一部經典,正可運用來詮釋香光尼僧團出世而入世的大乘精神。心中的建築理念成形了,也找到經典依據,接下來要找誰讓它具象化呢?剛好有人介紹鄧承恩先生。我向鄧先生說了我整體的圖案、構思,鄧先生問我:「師父!你想怎麼做呢?」我說:「我又要莊嚴,又不想抄襲。」然後送一部《法華經》請他自己去讀。鄧先生把經典拿回去之後就不見人影。當時我還不認識鄧先生,心想那個人一定嚇著了。沒想到鄧先生非常的用功,幾乎是閉關研讀。過了好長一段時間,鄧先生來找我:「師父!我跟你報告,法華經第一品、第二品到二十八品的思想精要。」如何如何…?,他報告完了,像是完全融入《法華經》,在參究《法華經》!我就回答說:「好!就按照你心中的圖像開始吧。」我也告訴鄧先生,希望在紫竹林精舍塑一尊常不輕菩薩。常不輕菩薩的理念:「我不敢輕慢你等,你等皆當作佛。」這平等的思想我很喜歡,但在一般的佛教,還沒有人把常不輕菩薩具象化出來。後來常不輕菩薩的塑像是一尊出家比丘合掌的立像,立於紫竹林精舍「一念門」內。菩薩合掌微笑像是對人們和藹地召喚!紫竹林精舍的建築理念是這樣構思出來的。一方面是佛教道場;一方面是一個寺院學校,一方面是個人修行;一方面是團體修行。這是僧人和信眾在社會服務、關懷世間的具體景觀,是推廣佛陀教育轉化人間為淨土的道場。我們的課程也是照這樣的構想來設計。

◎紫竹林精舍入門矗立的常不輕菩薩塑像。(照片提供:香光莊嚴雜誌社)


〔主持人〕


  接著請鄧居士來分享,如何從師父那麼高的要求,那麼抽象的文句裡,去消化、構思、構圖、來回修正以後,提供了這樣的成果。

〔鄧承恩〕


  剛剛師父提到:《法華經》、紫竹林精舍設計的一個緣起。我也對這個話題稍微提一下。因為我第一次陪同同修一起去拜訪師父的時候,我們看到師父從走廊上走過的背影。悟師父的身影使我感覺非常的巨大而瀟灑,那個有別於我們一般對於尼師的印象,讓我覺得站在他的面前有一點渺小的感覺。這樣講是因為我要引下面的一個話題:今天我們主要談的還是佛像、造像之美這個部分,會把話題針對在佛像的美學,佛像的藝術及修行的一個經驗上面。在這個基礎上談到一些我自己親身的一些感想。首先我們會談到:師父的身影。然後我現在要談到:比如我們看到一尊佛像,所謂的八相成道:第一尊就是佛的誕生像(佛幼童的像),佛一出生,就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他說:「天上天下唯我獨尊。」這個非常有禪機,事後慢慢再來參。
  我再來談另一段故事。當我剛接觸香光尼僧團時,那時還很年輕不懂事,很疑惑地問過一位年輕的師父說:「妳條件這麼好、學歷這麼高、家世這麼好,而且這麼的美麗,妳為什麼要出家呢?」─比如我們常常都會立志,或立志成就一番功業。成為一位學者,追求更深邃的思想;成為一個思想家、哲學家、商業鉅子。佛經提到:佛有可能成為轉輪聖王,就是宇宙之王。這位師父說出讓我深具震撼的一句話,她只是輕描淡寫地回答我一句話:「我要變成一個超人,我要成佛。」這個事情讓我覺得非常震撼,人為什麼還有這樣的一個境界?就是把志向放在成佛上面!這時候我有一個感覺,好像我在一個屋子裡面,突然屋頂破了一個洞,我將頭伸出去,看到除了人以外,還有超過人的世界,還有超過人的清淨,這是我自己突然之間產生的巨大震動。回到剛剛的話題─誕生佛,他這麼驕傲,他說:「天上天下,唯我獨尊。」
  在此,我也跟各位同學介紹,同樣給我感受很深的黃蘗禪師的傳記。黃蘗禪師有一天在路上旅行,碰到一個同伴,同樣是出家人。這位出家人跟他還蠻談得來的,就一路一同旅行,經過了很多時日,互相都覺得非常的契合,能夠談論佛法。有一天,他們來到河邊,黃蘗禪師看到河流擋在面前,就說:「我們找一條小船吧!」他的朋友突然展現神通,飛身過河。黃蘗禪師對於這位同行那麼多天的人,可以不坐船,能夠展現神通飛身就過河,他如何反應?他說:「早知道他只有這樣一個神通,我就不會跟他做朋友啦!」他看到他的朋友展現神通飛身過河,但他認為佛法不是展現神通,是內在的、實在的、對自己的一個信心,去做這樣一個展現神通飛身過河的伎倆,在他來講是很輕佻、很不體面、很不值得尊敬的事情。所以,他說:「早知道我就打斷他的雙腿。打斷他的雙腿,他還能夠好好的修行;他這樣子的飛身過河,不會是一個好的修行人。」因此,我介紹黃蘗禪師的意思是:一個出家人的自信,一個出家人的大器、人格跟內涵。回到造像來談的時候,我會說:其實我們創作一尊佛像,或敬拜一尊佛像,就跟師父剛剛講的一樣,你要相信你可以成佛;你要相信你自己就是佛;你要相信你和佛、和佛像是相應的、是相會的。
  《法華經》裡有一個很深的道理:唯佛與佛才能究竟諸法實相。你要把自己變成佛,才能知道佛的境界,才能夠真正的找到自己的自信。今天我們談到佛的造像之美時,我希望慢慢地從佛的身體、姿態、佛的面容、面目、佛的手印跟佛的一些雕塑的細節裡,來相應現在能夠修行到的、能夠聽聞到的這麼珍貴的佛法,並結合起來,這樣一來,我們將來拜佛會更有一番的境界。我也希望今天能夠很認真的來談一下佛像的欣賞,也希望這個欣賞的過程,就如同《法華經》裡所說:我們生活在三界火宅,一個失火的屋子裡。─今天談完了,希望同學跟我一樣,能夠把頭探出天花板的外面;在學佛的過程,大家能夠共享一點心得。

佛像與菩薩像的差異?


〔主持人〕


  從悟因法師、吳居士跟鄧居士的分享,大家可以知道這二十年走過來,他們的生命裡都有非常深刻的刻痕,跟非常深的感動。剛剛有兩位在座的來賓提到兩個問題。第一個問題是:佛像的三十二圓滿相,與菩薩像是否一樣?

〔鄧承恩〕


  剛剛談到佛像的三十二相,還談到菩薩像,我就取印儀學苑一尊觀世音菩薩像為例來講。
  這尊菩薩是師父慈悲,特別提供給各位信眾親近的。佛跟菩薩有佛教傳統上的一些差別,但是這部分可能等一下請吳居士來講。我所知道的佛跟菩薩是一樣的,是沒有差別的。剛剛談到佛的大身,現在我們來看看觀世音菩薩像。印儀學苑一樓的觀世音菩薩像,姿態合十,安坐在須彌座上,是非常莊嚴、非常慈悲的菩薩像。我剛剛為什麼一直在談有關於「我可以成佛,你可以成佛,大家都可以成佛」呢?就美學上的移情作用來談,當你欣賞一件美的事物的時候,你不自覺地就去模仿他的形狀,然後不自覺地就會跟他合為一體。合為一體的結果就是─如果那個形狀很彆扭,你的身體及你的心理就會很彆扭,那個時候你會覺得醜,覺得難過;如果你觀賞的對象,他的形狀是那麼的完美、那麼的柔和、那麼的合乎道理,那麼你的心裡面就覺得平和,美感由此而生,這是美學上的移情作用。而在這一尊特別創作的雙手合十的菩薩像,他的位置跟膜拜者很親近,他的高度也不是遠遠地在高台上面,我們甚至跟他合十問訊之後還可以去親近一下,摸一下他的手、摸一下他的腳,這是師父一個非常慈悲親切的安排。

◎印儀學苑觀世音菩薩像,雙手做合十狀。(照片提供:進生佛教藝術館)


  我們現在要講的是:他的姿態。他的姿態就是雙手合十,雙手合十是什麼呢?他的手就像一朵待開敷的蓮花的形狀。在禪宗裡也有這麼一個說法:「他的真心,無時無刻的包裹在他的手掌裡。」他的真心、他的摩尼珠,在那手掌裡,那就是無時無刻地警醒自己的念頭,無時無刻地注意慈悲跟智慧。所以,合十這個動作,是大家每天都在使用的,非常有加持力的一個手印。我們利用這樣的手印時時來關心:我是不是像我的手印一樣出污泥而不染?我是不是像我的手印一樣,把我自己的真心緊緊地保護在我的手掌裡?不使它變成放逸的心,不使它產生惡念的心,好好地保護自己的真心。
  這個佛像的大小跟形狀,完全是循著跟我們一樣的身體,跟我們一樣的姿態所創作。你要怎麼樣才能夠跟菩薩一樣坐得這麼安定,這麼柔軟,這麼地如如不動?如果我們能夠讓自己先坐定,才能夠從安定之中,更細微地去認識自己的存在。所以,姿態很重要。塑佛的時候,我們不可以把佛或者菩薩的姿態做成很僵硬。如果佛像做得僵硬,你看佛的時候,你覺得僵硬,你身體也僵硬,那就是一個不圓滿的佛像,不是一個美的佛像。所以,姿態非常的重要。就姿態來說,我們提醒各位:什麼才是一個好的姿態呢?什麼才是一個安定的姿態呢?可能大家要再反思。大家可能都有參禪打坐的經驗,我還要提醒一些沒有注意到的人:你要學著去把身體放輕鬆,把身體變柔軟,把身體變成像菩薩,像佛像一樣的打坐的姿態。這裡,就是你要把你的成見放掉。例如有一些成見說:一個人應該抬頭挺胸。不應是抬頭挺胸!抬頭挺胸是錯的,應該是「含胸拔背」,就是把胸部包裹起來,然後把背部盡量的開展,然後把你的脊椎整個一直到頭頂、整個的去伸直。你應該要整個肩膀完全放鬆,把你的手肘放鬆下來。如果你學會讓自己坐得安穩,學會把整個脊椎、整個頭頂都懸起來,然後可以眼睛照應到鼻子、鼻子照應到心、心照應到你的重心、你的尾椎的部分。這樣一來你放輕鬆了,你就能夠坐的安穩。那麼同樣的,塑佛像也是一樣,首先他的身體坐得安穩,當身體坐得安穩,他就會讓敬拜他的人,因為移情作用學他的姿勢,然後你感受他的姿態,你也能夠安穩。
  另外,我們說佛身是非常非常廣大的,菩薩也是一樣,非常非常廣大的。多廣大呢?美學上我們說美有兩種:一種是優美,一種是壯美。我們看大海的波濤,我們看蒼穹,看喜馬拉雅山,我們說:真是壯美!我們看看花園,看看美麗的衣服,我們說:這是秀美。希望我們佛身是壯美。這個壯美就是大。大的意思,是一個抽象的,把自己的心量、心胸,像剛剛講的黃蘗禪師那樣的志氣,像一個學佛者的大丈夫氣,整個填充到我們身體裡面,所以佛像是大的。怎麼樣才叫大呢?他的姿態要正確才會大。如果姿態不正確,那就絕對不是大方的一個形式,所以,他才會不大。
  在我們移情作用裡,在拜佛的時候,你要把自己投射到跟佛一樣,然後我是佛。佛有多大呢?閉上眼睛想,在佛經裡面說佛有多大?佛的額頭上有一個白毫,這個白毫多大呢?佛的白毫光明宛轉,好像環繞整個須彌山這麼大。剛剛吳老師說到:一座須彌山就是喜馬拉雅山。所以,佛頭上那個珠,一個鑽石,它就是像整座須彌山那麼大。佛的眼睛有多大呢?佛的眼睛張開的時候,是四個大海一樣大,身體更是難以數字計。
  我為什麼要談到這麼大?我們學佛的人真的是要學:佛的志氣、佛的覺醒、佛的心量、佛的身量。相對這樣一個榜樣,我們就是要把自己投射到佛身這麼的大。這是我們念力的培養,自我的成長,我覺得那是一點都不虛妄的事情。

◎學佛者將自己的心量投射,想像自己如佛一樣,心胸也漸漸開闊,
有如佛菩薩般的大丈夫氣。(照片提供:香光寺)


〔吳進生〕


  幾個字來回應:佛跟菩薩,在佛經裡是一樣的。史學家考證:佛是帝王相,菩薩是太子相、王子相。所以,在印度阿姜塔壁畫就很明顯─畫佛,在印度就是印度風格;在中國就是中國的風格。所以,我們看中國的帝王相,想像中的唐太宗、宋高宗他們大富大貴的臉。菩薩是法子,阿姜塔那邊的菩薩相,文殊、普賢、觀音等菩薩相,就是當時印度的王子之相,頭髮蓬蓬的,身上掛著瓔珞,這就是我們所講的菩薩。在中國菩薩也是王子之相。雖然菩薩也可以示現各種相,但是佛經裡就說文殊師利法王子,是王子、是男眾相。所以,我塑的菩薩像,我在柔軟之中會帶有一點男性的大丈夫氣質。

塑佛過程中有什麼較大的困難?

〔主持人〕


  接下來的一個問題:在造像的過程當中,是不是有遇到比較深刻或較大的障礙?都是怎麼應對的?


〔吳進生〕


  還有另外一個與這相對應的問題:我雕塑這佛像,是專門為這一座佛寺而作;少有我塑的這一尊佛像,放到別的地方去,如果你覺得適合那是巧合。美國要我塑佛,我就坐飛機到美國那邊去看;南美洲請我雕塑,我就到南美洲去看;馬來西亞叫我雕塑,我就到馬來西亞去看。我一定要把這道場、佛寺的大小、感覺、氛圍,最重要的是要跟住持聊天,我先了解你,我也希望你來了解我,這個橋樑搭上了,以後的問題就比較好解決,這橋樑搭不上就沒辦法!靈感有時也得靠一點天賦。在工作的過程中,絕對會碰到瓶頸─自我要求的創作瓶頸,那部分是沒有辦法揣摩的。師父到底要什麼?沒辦法揣摩,那是很大的痛苦。

〔主持人〕


  你創作過程中,有沒有遭遇大的障礙?

〔鄧承恩〕


  在工作中有無限的難關,那是自己跟自己戰鬥的過程,很難講。

  
是否以哪一尊佛像為範本?


〔主持人〕


  下一個問題:新鑄的佛像看起來非常的年輕、莊嚴。請問鑄作這尊佛像時,或者在設計時,是否以某一尊佛像或圖形作為參考的範本?


〔鄧承恩〕


  我們的佛像,基本上都是吳居士的風格。他對佛像有獨到的心得,他做出的佛像非常的慈悲莊嚴,這從吳老師他整個一系列的風格裡,都可以感受得到這樣的情境。所以,這並不是一個模仿的佛像。如果各位還有興趣的話,我再來談一下。剛剛談到佛身,我稍微再談一下佛的臉、佛頭的部分,這是吳老師精湛的創作。
  佛也是以人的形式來做塑造的,那麼到底怎樣的模特兒可以拿來當做佛?怎麼樣的一個人可以拿來當做模特兒呢?假設說我現在要請一位先生或小姐當作佛菩薩的模特兒,我就把他帶到街上去,路人看他智慧慈悲的臉,如果不由自主就恭敬禮拜,我覺得他應該就是我們做佛像的模特兒。那麼世間有沒有這樣的人呢?大概是沒有!但是有沒有呢?佛經裡是有的。佛經裡面說:五比丘裡面有一個馬勝比丘。馬勝比丘是一個出家人,他在街上經行托缽。舍利弗當時還沒有進入到釋迦牟尼佛的僧團,他是一個很有智慧的長者,舍利弗在路上看到馬勝比丘的臉長得如此的威嚴、如此的聖潔,他非常非常的羨慕,就一路跟著馬勝比丘。問他:「你師父是誰?你學什麼法?你為什麼能夠如此的聖潔莊嚴?」於是,馬勝比丘將他帶到佛的跟前,成為佛的弟子。可見人可以因為學佛而慈悲莊嚴,令人愛敬羨慕。
  還有一個例子。佛放棄了苦行的時候,原來五個共修的隨從就離他而去,認為他背叛了苦行,沒有好好用功。佛開悟後,回去找那五個隨從。那五個隨從看佛遠遠走過來,心想:他背叛我們,他沒有認真修苦行,我們不要理他。他們準備不理佛陀,但是佛陀走近的時候,他們看到佛開悟之後整個光明澄澈的臉,就不由自主地對佛禮拜,聽佛的教法。

◎五比丘見佛陀光明澄澈的臉,不禁對佛禮拜。然後,
佛陀便對五比丘開示,初轉法輪。(照片提供:香光莊嚴雜誌社)

      所以,我們說人的臉長得好不好,是由修行而來的。也許要另外的機會談談佛教造像的美學,佛菩薩的美,跟蒙那麗莎的美有沒有不一樣?如果一個人,他可以把佛菩薩像做得很好,甚至做出了像米開朗基羅的摩西像,做得栩栩如生,這種美跟佛像有沒有不一樣?做佛像,我們要做的是剛剛講的,具足了慈悲和智慧的形象。慈悲跟智慧的形象是什麼呢?他應該是一個圓滿像,我們要怎麼去揣摩這個圓滿像呢?我想出一個方法,請各位試試看。各位同學如果照照鏡子,或者看看你身邊的人,他有皺紋、有小肌肉、有各種表情,然後,你再仔細的檢查這些皺紋、這些表情、這些小肌肉是什麼造成的?當然是歲月造成的。但歲月裡面紀錄了什麼東西呢?紀錄的無非貪瞋癡慢疑這幾件事情。因為你的貪心造成你的臉有這樣的神情;因為你的瞋心、你的癡心造成你這樣的一個神情;你的慢心造成你這樣的一個表情;你的疑心、你對什麼事情都不能掌握,所以造成今天這樣的表情。如果你有能力像佛一樣,福德圓滿,讓自己的修行如此的澄澈透明、如此的清潔不染,你的臉絕對跟現在不一樣,絕對是一個福德圓滿的臉。所以,我們說:佛是一個圓滿的臉。圓滿的臉,就在於說他是修行而得,他不是天生長得就一定是那麼的漂亮。我們今天把佛的臉當作是一個抽象的概念,就是圓滿的概念,這個概念其實也是我們修行的課題。如果將佛的臉相映到我的臉,我們希望自己能夠像佛一樣沒有煩惱、沒有貪瞋癡,而且又能夠具有慈悲心、有智慧,這樣一來,他就是在佛教藝術裡佛臉的標準,而不是像米開朗基羅那樣的標準。

〔主持人〕


  在這個設計上,有以某一尊佛或者圖形做為參考的範本嗎?


〔吳進生〕


  有沒有一個範本?有!但是僅供參考。全世界佛教國家對塑佛都有範本,像現在大藏經裡面的《造像度量經》,就是西藏的喇嘛畫給清代的皇帝。南傳佛教的國家他們也有範本,那些範本就是歷代的工藝師經驗的傳承。到最後,他覺得這樣的造型是最好的。如來像的範本最多,規格最嚴謹;描述最複雜;表現最簡約。如果今天給你一塊泥土,跟你說捏個老鼠,你會捏;捏個牛、捏個什麼東西,你會捏。你捏個很簡單的東西:棒球的球,圓的!─你們五十個人沒有一個人可以捏得出來。這個球是最簡單的,絕對標準的圓是捏不出來的,不然大家回去試試看。如來的臉就是捏到這個程度,非常難做。最好做的是什麼?羅漢像!羅漢的鼻子高一點、扁一點,額頭拉長一點、短一點都無所謂;菩薩次之。有一些範本是清代的;有一些是唐代的;有一些是宋代的,根據這些範本,我們要變成一些新的、可用的、合乎時代的。比如說:北魏以前的服裝受到了中亞、西亞的佛教藝術,甚至受到北印度佛教藝術的影響;到了北魏孝文帝之後全面的漢化,居住的是漢人的宮殿,穿的是漢服,這時的佛像出現了「褒衣博帶」士大夫的服裝,這就是一種範本。因此,我們可以根據這個佛像的造型,來推論出他的年代!


為什麼佛像塑得如此年輕?

〔主持人〕


  另一個問題:儒家跟道家常常有德高望重的想法,道家的神像,甚至儒家的孔子像,大部分都以年老、有長鬍鬚的樣子來呈現。但是,佛像從來沒有看到老年的佛陀像,師父也不年輕,可是為什麼做的佛像那麼年輕呢?


〔悟因法師〕

      關於佛像沒有鬍鬚,在佛教經典裡提到比丘出家,有一個定型句:「…?族姓子剃除鬚髮,著袈裟衣,正信非家,出家學道。」剃除鬚髮是佛門出家必經的歷程。因為佛教的導師佛陀就是以「剃除鬚髮」宣誓出家的決心。在佛世的印度社會,其他宗教團體的形象就不是這樣。佛世的宗教團體,在傳統的婆羅門教之外,有各種學說的「沙門團」非常的興盛。各沙門團的形象通常是指甲很長、頭髮及鬍鬚也很長,表現出一種道行高超的樣子。各位在中國道教的傳說裡應也看過,提到道人或者仙人,似乎鬍子都是很長很長,頭髮也不梳理,一副不食人間煙火、仙風道骨的樣子。佛陀在世的時候曾經有外道問他,「瞿曇!你說自己是沙門,為什麼外表不像我們?」佛陀說:「我剃光了頭,沒有留鬍子,這就是我們團體的標誌。」我有一年去印度朝聖,在恆河看到一船的裸形外道,頭髮真的是垂到地面,身體是不穿衣服而且塗了灰。在台灣大概不太有這樣的景象。由於他們的船靠近我們的船,看得很清楚。頭髮呢?用一個現代的語言說:髒死了!一團像麻繩糾結的那種髒亂。可能有人真是以裸體來修法吧?可是,我真懷疑這樣的形象怎麼走出國門。又有些修道人指甲留得長長的,指甲長長到最後會扭曲變形,他如何擦自己的屁股?如何用雙手打理穿著?佛陀對於衣服的受用是怎樣的呢?平時就是穿著衲衣跟袈裟(壞色衣),但是有一次,佛陀的姨母,出家的摩訶波闍波提比丘尼,供養佛陀金縷衣,佛陀也接受金縷衣。佛教不主張裸體,也不主張蓄髮或蓄長指甲!這是佛教的主張,佛教對衣物資具的使用,是以這樣的形象在人間出現,是佛教的象徵,也是一種楷範。
  剛才鄧先生說菩薩像是表法的。從這話可知鄧先生對佛教的理論是知道的。藉由塑佛的外在形象,鄧先生以他的信仰及藝術的專業來幫我們傳達一種象徵。剛才鄧先生講「合掌」,確實,「合掌」就是表徵佛法的一種。我們是這樣合掌(作合掌的動作),雙掌裡面是空心的,代表每個人都具有佛性。你看像不像一朵待開的蓮花?含苞待放的蓮花?你們合掌時,自己可以去感覺,有一種向內觀照,一份要好好呵護佛性的心思。兩隻手合起來代表福慧增長,培得福德因緣才能夠開啟智慧。你看合掌的手多美啊!雙掌這時候要鬆,以空性的心修福德智慧,同時對世間充滿慈愛,佛性就會在這裡開展。
  塑佛的過程是很有趣的。做的是三寶事,從工作中學習也蠻好的,而成長最多的還是自己。例如在討論佛像合掌的兩隻手要怎麼放,就讓我體會到所謂塑像「表法」的精微之處。我一方面跟吳進生居士溝通,一方面鄧承恩先生也嘗試說服我。我說:「我們的手是這樣(雙掌貼實)的啦!你怎麼一直要我雙掌裡面放空呢?」鄧先生說:「是這樣(雙掌裡面是空心的)像蓮花,還是這樣(雙掌貼實)像蓮花?」

◎塑佛的過程就是一種學習。(照片提供:進生佛教藝術館)


  那時我就做不同的合掌去體會合掌與佛心的連結。確實,「形」與「法」的連結需用心去揣摩。我們的心本來是像佛陀的心一樣,具有慈悲、智慧、空性以及能量。然而事實上是怎樣的呢?有一句話說:「壓怕死,鬆怕飛!」像這樣含苞待放的等著開花的心,壓太用力可能把它壓死,壓太輕又怕它飛走。沒有隨緣的空性,每天就活在焦慮不安裡面─怕你老公飛走;怕你老婆飛走;怕兒子不乖;怕事業做不好……患得患失,一點兒都不得自在。你每天合掌時,試著去體會這合掌三昧。至於合掌要放空到什麼程度,就每個人去揣摩了。氣脈要通,慈心要通,然後讓當下的一念心不鬆不緊,那樣你合掌的手就會很莊嚴。這是自己可以體驗、驗證的。佛法也一直在告訴我們這些。同樣的道理,如果你供奉的是觀世音菩薩,你跟觀世音菩薩講話時,你也是一樣回到當下。學習菩薩觀世間的苦迫,觀眾生的苦、自己的苦,都回到我們當下的身心世界,藉著調伏自己的心,去解開眾生相互的纏縛。

〔主持人〕


  為什麼我們的佛像那麼年輕呢?為什麼比別的地方的佛像看起來的年輕?

〔吳進生〕


  我年輕的時候塑的佛像都很年輕,老了我就很緊張,怕我塑的佛像跟著我老,這是一個真實。我以前參考過很多老前輩做的塑像,他們若八十歲塑的佛像,就是八十歲的相;他們若六十歲的時候,塑的像就六十歲。當我年歲漸長,我很提醒自己:不要老!我看印順導師著作《印度佛教史》,他有講到這個問題。他說:大乘佛教不希望如來的像是老像,大乘佛教的如來相無衰老相。雖然我年歲漸長,我的佛陀依然能夠保持年輕;當我的佛陀保持年輕,我發現到自己也很年輕;我自己年輕,佛陀年輕,大家都年輕;你們若來參拜,你們也年輕;你們帶你們的子孫後後代代所有的人來到香光寺禮佛,每尊佛像都是年輕、法喜充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