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法音 / 第 90 期 96 年 6 月 20 日出刊
牛糞一卡車
你跟你的朋友到海邊開心地玩了一下午,當回到家時,你發現有一大卡車的牛糞,正好倒在你家門口。堆在門口的一卡車牛糞,代表降臨於我們生命中的創傷。您可以「把牛糞帶著走」,也可以「挖牛糞到花園埋」,讓生命的悲劇成為您生命花園的肥料。
奉承令你無往不利
人都喜歡聽到別人讚揚自己,但不幸的是,常常所聽到的,都是自己的缺點。我認為這很公平,因為多數的時間裡,我們只談論別人的缺點,幾乎不講些讚歎的事,你只要試著傾聽自己談話就知道了。
沒有讚揚,不正向地強調美德,那些美好的特質便會枯萎、死亡;可是只要一丁點兒的讚揚,就會成了鼓勵的眺望台。我們全都希望聽到自己被讚歎,只是我們更想確定:如何做,才能聽到它。
我曾在雜誌上讀到關於治療師如何運用正向強化,來幫助患有少見厭食症的兒童—無論何時,他們只要一吃進某些固態食物,幾乎立刻就會將食物嘔出來。治療期間,只要任何一個孩子將一口食物嚥下約一分鐘或更長的時間,大人們就開宴會慶祝—父母親會帶著紙做的帽子,站在椅子上拍手狂叫;護士會跳舞並拋出彩色紙帶,演奏這個孩子最喜愛的音樂……,種種突然出現的慶賀,將這個嚥下食物的孩子圍在中間。
逐漸地,孩子們能嚥下食物的時間愈來愈長,光是那些單純給予所帶來的喜悅,便重組了他們的神經系統。這些孩子如此地需要被稱讚,我們也一樣啊!
說「奉承一無是處」這句話的人真是個……,可是我想我們應該原諒他們。我的朋友!奉承,令你無往不利。
如何作個貴賓
在敝寺成立的第一年裡,我必須學習如何建造房子。第一個大的結構體便是六間廁所與六間淨化身體的浴室,所以,我得學習有關水管的所有工程。為了要學,我拿著藍圖到一間賣水管的材料行,把藍圖攤在櫃台上便說:「請幫忙!」
因為訂單很大一筆,所以掌櫃的弗瑞德,並不介意花額外的時間說明須要什麼配件、需要的原因,及將它們連接起來的方法。最後,費了不少耐心,憑著一般常識和從弗瑞德那兒得來的建議,寺裡的廢水系統終於全部完成了。當地的衛生局檢查員前來作了一次嚴格的測試,而且通過了,我簡直樂歪了。
幾天之後,水管工程零件的帳單寄來了。
我請寺裡的會計開了一張支票,連同一封感謝函,尤其感謝弗瑞德協助我們道場的建立。
當時我並不曉得這間在柏斯城有好幾家分店的大型水管公司,有獨立的會計部門。我的信被一位會計部門的職員拆開並閱讀,他對收到這樣一封讚賞的信,感到非常驚訝,立刻拿到該部門的經理那兒。通常,會計部門收到的信多數是抱怨的,所以這位負責人也十分吃驚,便將信直接呈上公司的總經理。總經理看了信,高興得馬上拿起話筒,打電話到分行的售貨部門找弗瑞德,告訴他辦公桌上的那封信。
「弗瑞德,這檔子的事,正是我們公司想要尋求的客戶關係。您的行為真是有先見之明。」
「是的,老闆。」
「你做了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弗瑞德。」
「是的,老闆。」
「我希望我們有更多像你這樣的員工。」
「是的,老闆。」
「你現在的薪水怎樣?也許我們可以做得更好。」
「哦,太棒了!老闆。」
「幹得好!弗瑞德。」
「謝謝您!老闆。」
我就在這通電話一兩個小時後來到店裡,為了另一項工程,希望更換一個零件。隔著兩位已經在等候的高大澳大利亞水匠,他們的肩膀幾乎跟化糞池一樣寬,弗瑞德還是看到了我。
「布拉姆!」他拉開一張大大的笑臉說:「進來這兒。」
我受到貴賓的招待,然後被帶到後面,一般顧客不准進入的地方,去挑選我須要替換的零件。而弗瑞德在櫃台服務的好友告訴我,不久前剛接到總經理打來的那通電話。
我找到我所要的零件了,但它比起我所歸還的零件大且貴。
「我還要付你多少錢?」我問道:「差多少?」
只見弗瑞德咧開一張從這隻耳到另一隻耳的笑臉,回答道:「布拉姆,因為是你,差額是零。」
真沒想到,讚賞還有經濟效益呢!
兩根指頭的微笑
讚賞節省我們的金錢,增進人們的友誼並創造快樂,所以我們須要多多散播它。
不過,最難讚美的對象,就是自己。因為我們受到的教育總認為:若是讚美自己,就是自大。事實並非如此,讚賞自己好的德行,可以正向地鼓勵我們成為「心胸」寬大的人。
當我還是學生時,我的第一位禪修老師給了我一些實際的忠告,他從我早上起床後做的第一件事開始問起。
「去上廁所。」我說道。
「你的廁所有沒有一面鏡子呢?」他問道。
「當然有啊!」
「好,」他說著:「從現在開始,每天早上,甚至就在你刷牙前,我要你看著鏡子並對自己微笑。」
「拜託!」我開始抗拒:「我是個學生,有時我睡得非常晚,起床時,會覺得不是很有精神。有時候,甚至害怕看到鏡子中的自己,更別說微笑了。」
他笑出聲,盯著我的眼睛說:「如果你不能弄出個自然的微笑,那麼就用你的兩根手指,各放在嘴巴的一角,然後往上推,像這樣。」接著他示範一次。
他看起來真是滑稽,我哈哈大笑。他命令我試一次,我便照做了。
隔一天,我把自己拖下床,搖搖晃晃地走到廁所,看了看鏡中的自己。「噁!」它並不是一幅美麗的畫面,看來自然的微笑是不可能成功的。於是我用我的兩根手指,各放在嘴巴的一角,然後往上推。
我看到一個年輕的傻小子在鏡子裡扮著可笑的臉,便忍不住咧嘴笑了。自然的微笑出現了,鏡子裡的傢伙對我微笑,我又跟著笑,鏡子裡的人也繼續笑著,幾秒鐘之後,我們兩個竟然笑在一塊兒了。
我持續這樣的練習長達兩年之久。每天早上,不論起床時的感覺如何,我很快地便跟鏡子裡的自己笑在一塊了,雖然常是藉著兩根手指的幫忙。不久後,人們就說我常面帶微笑,可能是我嘴巴附近的肌肉已經黏在那個位置了吧!
任何時刻,我們都可以試試兩根指頭的把戲,在我們生病時、受不了時,或徹底沮喪時,特別有效。「笑」被證實會分泌出腦內啡(endorphins)到血液裡,可以強化免疫系統,並讓我們感到快樂,幫助我們看到那堵牆上的九百九十八塊好磚,而不只是那兩塊出差錯的磚。再說微笑也讓我們看起來更漂亮。
因為這樣的好處,有時我會稱這座位於柏斯城的佛寺為「阿姜 布拉姆美容院」。
無價的教學
我聽說憂鬱症帶來了數十億元的商機,這真是令人感到憂鬱!因為從人們的痛苦裡發財實在很不對勁。在我們簡樸的文化裡,出家人不允許擁有金錢,而且對於我們所作的演講、諮商輔導或任何其他的服務,不收取任何費用。
有位美國籍女士打電話給我的同修,一位著名的禪修老師,詢問有關學習靜坐的事。
「我聽說您教靜坐。」她懶洋洋地在電話另一端問道。
「是的,小姐,我教打坐。」他禮貌地回道。
「你收多少錢?」她問道,直接切入重要的關鍵。
「不要錢,小姐。」
「那麼你教的一定沒有用!」她回答道,同時掛斷了電話。
幾年前,我也接到一通從波蘭移民澳洲的女士打來的類似電話:
「今天晚上,你們中心是不是有演講?」她問道。
「是的,女士,晚上八點鐘開始。」我告訴她。
「我要繳多少錢呢?」她問道。
「不用錢,女士,它是免費的。」解釋完,接下來是一陣沉默。
「你沒聽懂我的話,」她強而有力地說著:「我到底要付你多少錢,才可以聽演講?」
「女士,你不必付任何錢,它是免費的。」我說著,儘可能地保持平緩。
「聽著,」她在電話的另一端叫了起來。「幾塊?幾毛?我必須吐出多少才能入場?」
「女士,你不必吐出任何東西。你只要走進來到後面坐下。若你需要的話,隨時都可以離開。沒有人會問你的名字或住址、發給你任何傳單,也不會在進門時要求你捐款。它是完全免費的。」此刻的沉默更長了。
接著她問道,真心地想知道:「哦!那你們這麼做得到了什麼呢?」
「快樂啊!女士,」我回答說:「快樂。」
現在,當有人問到這些教學要繳多少錢時,我再也不說它們是免費的了。
我會說:它們是無價的。
這也將會過去
在協助克服憂鬱症的教導中,有個最無價的也是最簡單的教導。不過,簡單的教導很容易被誤解,唯有當我們不再憂鬱時,才能宣告我們已經真正地了解以下的故事。
新來的囚犯非常害怕也十分沮喪:囚牢裡的石牆,吸走了任何可能的溫暖;硬梆梆的鐵條嘲諷著任何的慈悲;當他的牢房門被關上的那一刻,鋼鐵相撞產生刺耳的聲音,「希望」完全被封鎖住,怎麼搆都搆不著。隨著刑期的拖延,他的心逐漸地往下沉。此時,在床頭的牆壁上,他看到石頭上刻著一行字:「這也將會過去。」
這些字幫助他挺了過來,正如它們一定也支持過之前的囚犯一樣。不論日子變得多麼困難,他會注視著這些字並記住,「這也將會過去。」在他被釋放的那一天,他明白了那些字眼的真意:他的刑期終了,監禁也已經過去。
重拾生活之後,他經常想起那句話,便將那些字眼寫在碎紙片上,放在他的床邊、車上及公司裡。當遇到不如意時,他從來不會沮喪,他只是憶念著:這也將會過去,同時掙扎地前進。所以,不順遂的時間似乎不會拖得很長。當順利來臨時,他享受著它們,可是從來就不會太大意,然後又會憶念起:這也將會過去。於是繼續努力地生活,不視任何事物為理所當然,所以,好時光似乎總是過得特別久。
甚至當他罹患癌症時,「這也將會過去」,為他帶來希望。「希望」給他帶來力量,以及以正面的態度來擊倒這個病。直至某日,相關的專家肯定地說:「這個癌症也已經過去。」
在生命的尾聲,他躺在床上輕聲地對他所愛的人說:「這也將會過去。」於是很輕鬆地適應了死亡。對他的家人及朋友來說,這句話便是他所給的最後一份愛的禮物。因為從他身上,他們學習到「悲傷也將會過去」。
(當我還是一個年輕的佛教徒時,我在英國第一次聽到這個古老故事的某一個版本。之後它被重述並被伊德里斯夏(Idries Shah)簡短地出版於《蘇菲派之道》(The Way of the Sufi),企鵝出版社(Penguin Books), Harmonsworth, 1975, 頁80-81。)
沮喪是一座我們大多數人都要穿越的牢獄,「這也將會過去」將幫助我們度過。同時還能避免一個導致憂鬱的主要因素:那就是過份地視順境為理所當然。
英雄式的犧牲
當我在學校任教時,一班三十人的同學中,我的注意力不得不集中在期末考分數最低的那位學生,我看得出他正為自己的表現感到沮喪,於是我把他帶到旁邊。
我告訴他:「在三十人的班級裡,必定有某個人要成為第三十名。而今年正好是你,你做了英雄式的犧牲。正因為如此,你所有的朋友都不必受到全班最後一名的羞辱,你這樣做很善良、很慈悲,你應該得到一個獎。」
我們兩人都知道我所說的很荒唐,可是他還是咧嘴笑了出來,不再將那檔事視為世界末日了。
隔年他書讀得好多了,輪到別的人去做這項英雄式的犧牲了。
自由的世界
連續好幾週,寺裡一位比丘到柏斯城附近,一座新成立的、警戒最嚴密的監獄指導禪修。這一小群囚犯漸漸跟這位比丘熟悉起來,並且相當尊重他。在某堂課將近結束時,他們開始詢問比丘在寺廟裡的日常作息。
「我們每天早上必須四點鐘起床,」他開個頭。「我們睡在地板上,有時非常冷,因為我們的小房間沒有暖氣。我們一天只吃一餐,全部的東西都混在一個缽裡,下午與晚上不可吃任何東西。當然沒有女人,也沒有酒。我們也沒有電視機、收音機,或聽音樂。我們從來不看電影,也不打球。我們很少說話,工作很辛苦。空閒時,我們盤坐,觀察我們的呼吸。」
這些囚犯被我們斯巴達式的苦修生活所震住。比起來,他們戒嚴森密的監獄看來就像五星級的旅館。事實上,有個囚犯非常同情他這出家朋友的遭遇,他忘了自己身在何處,竟然說:「住在你的道場真是可怕,你為什麼不過來跟我們住在一起呢?」
這位比丘說到此,房間裡便一陣爆笑。當他跟我講述這件事時,我也笑了出來。然後,我開始深思此事。
是的,我的道場比起森嚴、專門關社會重犯的監獄還要苦得多,可是很多人自願來住在這兒,而且在這兒還感到很快樂。相對的,很多人卻想要逃離具有各項設備、舒適的監獄,而且在那兒還感到不快樂。為什麼呢?
那是因為:寺廟道場,囚犯們想去;監獄,囚犯們不想去。這就是其中的差別。
任何你不想去的地方,不管它多麼地舒適,對你而言,就是一座監獄,這才是「監獄」一詞的真正意思。如果你在做一個你不想要的工作,你就是在監獄中。如果你在一個不想要的感情關係裡,你就活在監獄中。如果你住在一個你不想要,既病又痛的身體裡,那麼它對你也是一座監獄。監獄便是指:任何你不想要的情境。
因此,應如何逃離生命中許多的監獄呢?
簡單。只要改變你對處境的觀點為:想要在那兒,就好了。甚至在聖昆廷監獄,或次於它的—我的道場,當你想要到那兒,那麼它對你而言,就不再是一座監獄了。藉著改變你對工作、感情關係,或對生病的身體的看法,並接受這個情境,而不是想要排斥它,就不再感覺那是座監獄了。當你在這兒感到知足時,那麼你就自由了。
自由便是對於自己所處的環境感到知足,監獄便是你想要去別的地方。知足之人所到的世界,便是自由的世界。真正的自由是脫離欲望的自由,從來不是追求欲望的自由。
牛糞一卡車
不如意的事情,如考到班上的最後一名,這在生命中是會發生的,而且在每個人的身上都可能發生。不過,形成快樂或沮喪的唯一差別,就在於災難發生時,他們如何應對。
想像一下,你跟你的朋友到海邊開心地玩了一下午,當回到家時,你發現有一大卡車的牛糞,正好倒在你家門口。關於這一卡車的牛糞,有三件事情,你必須要確認:
一、你並沒有訂購它,那不是你的錯。
二、你困在其中了,因為沒有人看見是誰倒的,所以,你不能叫任何人拿走它。
三、牛糞很髒,很令人討厭,臭味瀰漫了整個房子,讓人幾乎無法忍受。
上述的譬喻中,堆在門口的一卡車牛糞,代表降臨於我們生命中的創傷。正如面對那一卡車的牛糞一樣,關於生命中的悲劇,有三件事情,我們應該要認識:
一、我們並沒有訂購它,那不是我們的錯,雖然我們會想問:「為什麼是我們呢?」
二、我們陷在其中了,沒有任何人,甚至是那些最疼愛我們的人,能將它拿走(雖然他們可能試著這麼做)。
三、它真的很可怕,是我們的快樂殺手,而且所帶來的痛苦,充斥了整個生命,幾乎令人無法忍受。
陷在一卡車的牛糞堆裡,有兩種回應的方法:第一、把牛糞帶著四處走。我們放一些在口袋裡、一些在背包和手提箱裡、一些在襯衫上面,甚至放一些到褲子裡。當帶著牛糞四處走時,我們會發現,自己失去了許多朋友,連最要好的朋友,也似乎不那麼常在身邊了。
「把牛糞帶著走」是一個譬喻:表示我們陷入沮喪、消極或忿怒中,這是面對逆境一種自然而且可理解的反應。若我們因此失去了許多朋友,那也是一種自然而且可理解的反應,畢竟當我們沮喪時,朋友並不喜歡待在我們的身邊。再者,那堆牛糞並沒有變小,甚至當它成熟時,那氣味變得更糟糕。
好在還有第二種處理方法。就是當一卡車的牛糞倒在家門口時,我們大嘆一口氣後,就開始工作。拿出手推車、耙子和鏟子,把牛糞耙到手推車裡,然後推到房子後面,埋在花園裡。這是一項累人且困難的工作,可是我們曉得沒有其他更有效的辦法了。
有時候,我們所能做的,只是一天鏟半個推車的量,就算如此,我們還是對這個問題做了一些處理,而不是抱怨到得了憂鬱症。日復一日,我們挖著牛糞;日復一日,牛糞堆愈來愈小了。有時候得花上好幾年,但是這樣的清晨,確實會來臨—我們看到家門口的牛糞全都沒有了。更有甚者,在房子的另一邊,奇蹟出現了,花園裡的花兒綻放,到處都是色彩繽紛,花香四處吹送,鄰居乃至路人,都因此而高興地微笑。角落的那棵果樹,幾乎要倒了下來,因為沈甸甸的果實太重了。那些果實異常地甜美,用錢還買不到。果實纍纍,多到你必須送給鄰居,甚至連路人都可以品嚐到這奇異果實的美味。
「挖牛糞」是另一個譬喻,它表示歡迎悲劇作為生命的肥料。我們必須獨自承擔的是工作,沒有一個人能在這方面幫得上忙。但是藉著日復一日地,將牛糞埋入心靈的花園,這堆牛糞自然就變少了。
我們可能得花上好幾年的時間,但是這樣的清晨確實會來到。在我們的生命中,再也看不到痛苦;在我們的心中,一個奇蹟發生了:仁慈的花兒綻放,愛的香氣四處吹送,飄送到我們的鄰居、親戚,甚至是路人那兒。我們在角落的那棵智慧之樹彎了下來,滿載著穿透人生的甜美的洞見,我們自由地分享那些甜蜜的果實,出乎意料之外的,甚至足以與路人分享。
當我們認識了悲慘的苦,學到其中的教訓,並栽培我們的花園後,我們才能夠舉起手臂,搭在另一位也深陷於悲痛的人身上,輕聲地對他說:「我明白。」他們會曉得我們是真正地了解,因為慈悲心發動了。我們會將手推車、耙子、鏟子以及無限的鼓勵拿給他們。但如果我們沒有栽培好自己的花園,這些是做不到的。
我認識許多出家人,他們的禪修修得很好,在逆境中表現得安詳、沉著與穩重。可是只有幾位成為大師,我經常思惟其中的原因。
我想,有時候某些出家人比較沒有遇到困難,他們少有牛糞要挖,他們便是那些沒有成為大師的人。反倒是那些有很大困難,靜靜地挖著牛糞,然後完成一座色彩繽紛的花園,如此走來的人,才成了大師。他們都很有智慧,鎮靜而且慈悲,也就是說,那些擁有愈多牛糞的人,將愈有東西和世界分享。對我而言,我的老師阿姜 查是所有老師中最頂尖的。我相信在他早年的時候,一定有一間卡車公司帶著一隊的卡車,將牛糞運送到他的門口。
這個故事的寓意或許在於:你若想要服務這個世界,你若希望依著慈悲之道而行,那麼下一次悲劇發生在你生命之時,你可以歡迎地說:「哇!我的花園又有更多的肥料了!」
作一個垃圾桶
我的工作有一部分是去傾聽人們的問題,在聽了某些人所捲入的錯綜複雜、異常棘手的困境後,我常因為同情他們而搞得自己很沮喪。為了幫一個人從深淵裡爬出來,有時必須讓自己掉入深淵,才能找到他們的手—還好我總是記得帶把梯子。在工作告一段落之後,我就恢復像往常一樣開心,基於我所受過的訓練,這項諮商輔導工作,並不會留下痕跡。
阿姜 查說:出家人要作垃圾桶。尤其是長老級的出家人,必須坐在他們的寺裡,傾聽人們的問題,並接收人們的垃圾。諸如婚姻的問題、青少年的困難、感情的苦惱、經濟的問題等等。我並不清楚為什麼出家人要作垃圾桶,畢竟一個單身禁欲的出家人,能知道多少婚姻問題呢?何況出家就是要遠離這一切的垃圾。不過基於慈悲,我們坐下來並且傾聽,分享我們的平靜,也接收全部的垃圾。
阿姜 查給了我們一個特別重要的箴言,他說:出家人要像底部有個洞的垃圾桶,我們得接收全部的垃圾,卻又要片甲不留。
因此,一位有力量的朋友或諮商員,就要像一個無底的垃圾桶,從不因塞得太滿,而聽不進另一個人的問題。
沒什麼是不公平的
當陷入沮喪時,我們經常會認為:「這不公平!為什麼是我呢?」心想如果生命公平一點,事情就會好過一點。
我在監獄指導的禪修班裡,有一位中年的囚犯要求在課後見我,他已經參加了好幾個月,所以我跟他很熟。
「布拉姆,」他說道:「我想告訴你,其實我並沒有犯下讓我坐牢的那條罪,我是無辜的。我知道很多犯人都會這麼說,並且扯謊,可是我所說的是真的,我不需要騙你。布拉姆,不騙你。」我相信他,當時的情境以及他的態度令我相信他說的是真的。
我開始想:這太不公平了,我開始設想應該怎麼作,以彌補這項駭人的不公道。不過他打斷了我的思緒。
帶著一種惡作劇的笑容,他說:「可是,布拉姆,我幹了不少壞事,卻沒有被逮捕。所以,我想,這究竟還是公平的。」
我笑彎了腰,這個老無賴還挺了解因果的道理嘛!甚至好過我所認識的一些出家人呢!
多少次我們犯了一個「罪」,一些有害、惡意的行為,但我們並沒有因此受苦?我們可曾說過:「這不公平!為什麼我沒有被逮捕呢?」
然而,當我們無緣無故地受到苦難時,便呻吟道:「這不公平!為什麼會是我呢?」沒什麼是不公平的,正如故事中的囚犯一樣,我們可能犯了多少其他的「罪」,而並沒有被逮捕,所以,生命究竟還是公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