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長地久 幾時有

釋見怡

在我十二歲之前，父親身體健康狀況還不錯，工作之餘，常常騎著機車輪流載我們兄弟姊妹們，到嘉義郊區兜風，在山水之間，細說著「嘉義──諸羅城」的地理、歷史故事，儘管當時我年紀小，似懂非懂，卻聽得津津有味。那滿懷的喜悅，一直珍藏在記憶中，只要輕輕回想即自然湧現。

有一回，父親載我們到嘉義的「天長地久」（又稱「觸口」），在我小小年紀裡，對於這麼美的名稱，印象十分深刻。父親帶著我們看那一望無際的湛藍天空，延綿不斷的翠綠山巒，說：「這是天長！」又指著長長吊橋下澄澈的溪水，且帶著我們走到某個角度看那溪水，細長流不盡似的，竟與藍天相接，說：「這是地久！」然後父親與我們慢慢走在吊橋上，聽著父親說了一個傳說中的深情故事.....，我們沉醉在那淡風好水的「天長地久」間，似與天地融合為一，一直到天色暗了，才萬般不捨地踏上回家的路途。

「天長地久」的情景，深深烙印在我心，到了十七歲那年，我興奮地與同學們騎著腳踏車重遊舊地，我們奮力地越過許多上坡山路與下坡山路，愈來愈接近「天長地久」時，我見到路兩旁有許多攤販，心情由喜悅漸轉為沉悶，感覺到周遭環境已經變得粗糙，不似當年的清純。

終於到達了「天長地久」，我卻看到了滿地的垃圾，隨風起舞。抬頭遠望，是一間間無章法的屋舍、檳榔樹群散落在山間，那長長的天「變短了」！又俯下頭低尋，只見乾涸的河床，吊橋也敗壞了，那長長的水「變乾了」！只有我雙眼的淚水，滴滴落在河床上，暗自地感傷惆悵……。自此以後，凡是我去過的好山水，都不敢再重遊，因為我難以承受，當那美好記憶的破滅，再見時難以名狀的失落。

雖然，當時我已學佛，而且很喜愛《金剛經》、《心經》所說的「無常」真理，但是我的情感，卻是那麼恐懼「變化」，深深渴望著「永恆」，此時才發現內心仍未深信「無常」法，也未能從「緣起法」的角度，看待世間的一切興衰，還是會希望美好的永遠不要敗壞，此刻才驚覺這是累劫來多麼深沉的執持啊！也從這歷程中，我瞭解到「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無常空無我，惟世俗假有」的體認，是多麼需要在這人世的時間長流中，不斷地在戒定慧的道路上焠煉再焠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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