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光莊嚴七十 六期/92年12月20日
全然寂靜的馬車 ──八正道的譬喻
班迪達尊者 著 |
八正道的寂靜馬車,是一輛戒、定、慧的馬車, |
全然寂靜的馬車 尚未到達預流的凡夫,就如旅者開始一段冒險的旅程,在橫越沙漠、叢林或森林時,會有許多危險在等候,他必須裝備齊全。在這種旅程中,不可或缺的東西之一是輛優良且可靠的車,佛陀提供比丘天人一個卓越的選擇。「你會搭乘,」他說:「一輛全然寂靜的馬車。」 可以想像在他最近有了處於天界樂神之中的體驗後,會發現一輛寂靜的車子是多麼吸引人,但在此還有弦外之音。 大部分的車輛都有噪音,佛陀時代所使用的舊式雙輪或四輪馬車喧囂地發出嘎嘎聲,特別是如果潤滑油不足、粗製濫造或超載時,更是如此。即使現代的汽車或卡車仍十分喧鬧。然而,佛陀提供的馬車,卻非普通的車輛,它製造精良,不論數以千、百萬或億計的眾生搭乘,移動時都安靜無聲。這輛馬車可載運所有人安全地橫越海洋、沙漠,穿越輪迴的叢林,是一輛修觀的、八正道的馬車。 佛陀在世時,數百萬眾生只是聽聞他的開示便證悟了。有一千、十萬或百萬個眾生,可能都聽過同一個開示,所有這些眾生都可以同時在馬車上一起橫越。 這輛馬車永遠不會嘎嘎作響,但其乘客通常會發出許多嘈雜聲,特別是那些到達較遠的彼岸—抵達涅槃這安全庇護所的人,他們會以讚美與興奮的語氣高聲說:「這馬車多好啊!我運用了它,而它也發揮了功效,引領我到達覺悟。」 已抵達覺悟四階段的聖人—預流者、一來者、不來者與阿羅漢,他們以各種不同的方式歌頌馬車:「我的心已完全改變,充滿了信心、清明與廣闊。許多智慧於我身中展開,心強壯而穩定,能彈性地面對生命的變化。」 能進入禪定的聖人們會歌頌這輛車,進入滅定的一來者與阿羅漢也是如此,他們能經驗到心、心所與一切心所生法的寂滅。從這些定中出來,他們對這輛車充滿喜樂與讚美。 通常當某人死亡時,人們會哀傷、悲號。看到有情離開這世間,我們會哀悼、哭泣、沮喪。然而,對想根除一切煩惱的阿羅漢而言,死亡是件期待的事。他會說:「終於能丟棄這苦的聚合體了!這是我的最後一生,我不用再面對痛苦,而只有在涅槃庇護所的喜樂。」 阿羅漢的珍貴也許超乎你的想像,但你自己可以知道阿羅漢可能會有的感覺。看看自己的修行,你也許曾克服五蓋—貪欲、瞋恚、昏沉睡眠、掉舉惡作與疑,而可以清晰地看到所緣的本質;也許曾看到名色之間的差別,或現象的剎那生滅。看到生滅的階段,即是一種解脫與快樂,這種喜悅、清明的心,就是禪修的果。 佛陀說:「對曾參加密集禪修或曾達到禪定的人而言,在他身上生起的喜悅,遠超過這世間或天界所能經驗的欲樂。」 禪定在此等同安止定,或是在修觀時所發展的深層次的剎那定,後者稱為「觀禪」(vipassanA jhAnas)。 ﹝無與倫比的滋味﹞ 能持續地保持正念的行者,會在禪修中經驗到很深的喜悅—一種從未品嚐過的、無與倫比的法味。初次經驗時,你會充滿驚奇:「多殊勝的佛法啊!真是神奇!我無法相信內在竟能生起如此多的平靜、喜與樂。」你會充滿信念、信心、滿意與滿足,會開始想與別人分享這經驗,甚至會企圖舉辦自己的傳教活動。這是你心中的聲音,歌頌能搭乘這輛寂靜的馬車。 另一種噪音比較不那麼狂熱,那是行者粗魯、不悅地搭乘馬車時的尖叫聲,他們也許想要繼續堅持,但只是很勉強,這些是未勤奮於禪修的行者。在修觀中,少量的精進只能帶來微不足道的結果,懈怠的行者永遠無法品嚐法味,他們也許聽說別人的成功,或看到別人坐得直挺安穩,推測他們享受很深的止與觀,但自己的心卻陷入散亂與五蓋的困境裡。懷疑會悄悄地潛入他們的心中—懷疑老師、方法與馬車本身:「這真是很糟糕的馬車,無法載我到任何地方,車身顛簸,又製造許多噪音。」 ﹝愈是迷路,得到的米愈多﹞ 有時甚至會聽到非常絕望的哭號從馬車的方向傳來,這哭聲來自對禪修有信心且很努力的行者,但為了某些原因,無法如預期有很大的進步。他們開始失去信心,懷疑是否能達成目標。 緬甸有種用來鼓勵這些人的說法:「行者愈迷路,得到的米愈多。」行者是存在於佛教國家的一種出家人,他們受持八戒或十戒,穿著白袍,剃除髮鬚,因為捨離世間而住在寺院中,以種種方式維持寺院與協助比丘,任務之一是每隔幾天進城化緣。在緬甸,化緣得到的通常是生米,他們挑著兩端吊著竹簍的扁擔,沿街而行。 也許是他不熟悉村落的小徑,在該回家時找不到回寺院的路。這位可憐的出家人走入死巷,於是轉入一個小巷弄,結果又是一條死巷,而人們一直以為這是他路線的一部分,因此繼續布施給他。等到他找到回家的路,便已獲得一大堆戰利品。 如果你們有時迷失或偏離正軌,可以想想你最後會得到一大袋的佛法。
一如佛陀所形容的,這輛神聖的馬車具有兩輪,在當時馬車即如此製造,這樣的隱喻才能容易為當時的聽眾所接受。佛陀解釋馬車的一輪是身精進,而另一輪則是心精進。 禪修與從事其他的職業一樣,精進是很重要的,必須努力勤奮才能成功。如果我們不屈不撓地精進,就能成為英雄—有勇氣的人,禪修中所需要的正是勇猛精進。 身精進是維持身體行、住、坐、臥各種姿勢的努力。而若沒有心精進,禪修就不存在,它是保持正念與定,確保煩惱遠離的力量。 精進的兩輪承載著修行之車。行禪時,你必須舉起腳、向前伸,然後放到地上,一再地重覆便構成了走路的動作。當你行禪時,身精進產生移動,而心精進喚起心持續不斷地專注於移動,適量的身精進有助於警覺與心精進。 我們必須注意到,精進是佛陀設計車輛的基礎,就如世間馬車的兩輪必須穩固地安裝在車上一樣,心精進與身精進也必須好好銜接,以帶動這輛八正道的馬車。如果坐禪時,無法確實讓身體努力坐好,或無法使心保持敏銳,並持續而精確地覺察,那麼我們便那裡也去不了。然而,如果精進的雙輪繼續轉動,車輛便會筆直地向前移動。 ﹝身精進—維持身體各種姿勢的努力﹞ 單單保持身體的姿勢,便需要相當大量的精進,如果坐著,必須努力讓自己不倒下來;如果是在走路,則必須移動雙腿。我們試著保持四威儀均衡地精進,並創造健康的條件。尤其在密集禪修時,必須有足夠的時間坐禪、行禪,其次是站立、躺臥,並限制睡覺的時間。 如果不好好地維持姿勢,結果便是懶散。在坐禪時,你也許會找個東西來靠背,或許會斷定走路太累,或某種放鬆的嗜好更適合禪修。如你所猜想,我不推薦以上任何一種想法。 ﹝心精進—保持正念與定,確保煩惱遠離﹞ 心精進也是如此,鬆懈是不好的。必須一開始便認定,發揮堅忍不拔與持續的心精進是必要的。要告訴自己在正念中不要有任何間斷,儘可能地持之以恆。如此的態度非常有用,它會開啟你的心,而有確實實現自己目標的可能。 有些行者特別討厭行禪,覺得無聊又浪費時間,只在老師告訴他們這麼做時行禪。相反地,由於行禪需要強固的雙重精進,對於保持精進之輪的轉動是非常重要的。以正確的專注行禪,你會輕鬆舒適地抵達目標。 當心精進時時刻刻地出現,便能防止煩惱侵入,將之阻擋在外、擱置一旁,並被心所拒絕。 有些行者斷斷續續地精進時,他們一時興起才精進的作法會使人混亂。建立在突發正念的精進,是徒勞無益的,因為在失念的幾個剎那後,便是煩惱逍遙的時光。之後,當這樣的行者再次開始保持正念,就必須重頭來過。一再地努力而後休息,無法建立起動力,也無法進步。 也許你會做某種心靈的探尋,老實說,你真的有保持正念嗎?你真的誠摯地在醒著的每個剎那,以堅忍不拔且百折不撓的精進來維持正念嗎?保持心精進之輪持續轉動的人,可說擁有熱切的精進。佛陀讚美這樣的人說:「擁有熱切精進的人,則有舒適的生活。」為什麼會如此?熱切的精進阻止煩惱靠近,產生冷靜、平靜、喜樂的心理氛圍,遠離貪婪、殘酷、破壞性等一切皆是苦的念頭。 熱切精進的美德是無止盡的,佛陀說:「寧願以熱切的精進活一天,也勝過沒有精進而活一百年。」希望你從這段討論中所得到的激勵,足以保持精進之輪的轉動。
佛陀所描述的下一個部分是車輛的靠背—慚愧。當時的馬車會有靠背來倚靠,若無靠背,在車子突然停止或向前時,車伕或乘客會跌下車。靠背也可以是個奢侈品,人可以向後倚靠,像坐在自己喜歡的扶手椅子般,舒適地向目的地前進。在我們的討論中,目的地是神聖的目標—涅槃。 ﹝有益的慚與愧﹞ 為了明白內觀馬車上「靠背」的功能,我們必須審查「慚愧」的意義。佛陀使用的巴利語是 hiri (慚);「愧」(ottappa) 的品質則是「慚」的良伴。雖然經典並未特別提及,但由於「愧」的意思也包含在內,所以要同時討論。這兩個字通常分別翻譯為「羞恥」(shame) 與「畏懼」(fear),不幸地,這些字都是負面的,也因此是不正確的。在英文中,並無適合表達這些意義的語詞,最好的權宜說法是「道德良心」。如果有時間,我會試著解釋巴利語的意思。 請謹記,慚與愧並非如習慣所說的和生氣或瞋恚有關,它們只是以非常特別的方式,讓人對不善行感到羞恥與畏懼。它們一起創造一個純淨無染的道德良心—自我的正直。事實上正直的人不會做任何令他羞恥的事,在道德上也是無懼的。 慚是種厭惡煩惱的感覺。你若試圖努力保持正念,便會發現當煩惱攻擊你到為煩惱所害之間有個空檔。回復理智時,可以說你因為鬆懈而為煩惱所困,而感到某種憎惡或羞恥。這種對煩惱的態度稱為「慚」。 愧是畏懼不善行的結果。如果正式禪修時,你花了很長的時間在不善思上,就會使進步遲緩。如果你受到煩惱的影響而做出不善行,便會為後果所苦,畏懼發生這種事,便會對總是等著發動攻擊的煩惱更加注意、警覺。在禪坐時,你會堅定地專心致力於主要的所緣。 慚與個人的美德和正直有直接的關係,而愧也與美德以及父母、師長、親戚、朋友的美名有關。 慚以許多方式表現。假設某個很有教養的男子或女子,不論家境如何,父母以人類的價值來教育他們,如此的紳士、淑女會在做殺生的不善行前三思。他們會想:「我的父母教我要慈愛,那麼我要屈從於這種破壞性的想法或感覺,置自己的自尊心於險境嗎?我要在自己缺乏慈悲與體諒的虛弱時刻,殺害其他眾生嗎?我要犧牲自己的美德嗎?」如果能以這種方式反思,而決定避免殺生,慚便發揮了作用。 學問或知識的美德也能使人抗拒不善行,如果某人在任何的意義下是有學問、教養的,他便會有高的道德標準。當真正有教養的人企圖做出不道德的行為時,他會想到那有失身分,而退縮不前。 慚也會因為年紀的關係而生起,在年紀較長時,人會感到一種尊嚴,而對自己說:「我是個年長的人,知道對錯的差別。我不會做任何不適合自己的事,因為我深深尊重自己的尊嚴。」 慚也會因為有勇氣的信念而生起,可以反思不道德行為是怯懦、卑劣、無節操者行為的領域。有勇氣與信念的人,無論如何都會選擇堅守原則。這是英勇的美德,拒絕讓自己的正直受到破壞。 愧—良心中的畏懼層面,當想到父母、朋友、家人會因為自己不道德的行為而蒙羞時生起,它同時也是不辜負人性中的至善的願望。 一旦做了不道德的行為是無法隱藏的,你自己知道做了這件事,同時也有一些眾生能讀出他人的心,能看到或聽到別人發生了什麼事。如果你注意到這些眾生在場,做不善行時便會猶豫,以免被人發現。 慚與愧在家庭生活中扮演很重要的角色,因為有了這些,父母與兄弟姊妹可以過著相當清淨的生活,如果人類無有慚愧,家庭成員的連繫不受姻親關係的限制,那麼就如貓狗一般了。 現在這世界深受人們缺乏這些特質的困擾。事實上,慚與愧稱為「世間的守護者」。想像有個世界,那裡的每個人都擁有充分的慚與愧! 慚與愧也稱為「白法」(sukka dhamma)—純淨之法,因為它們在這星球上,對於維持有情行為的純淨十分重要。白法同時意味白色,以象徵純淨。相反的無慚與無愧則稱為「黑法」(kanha dhamma),黑色會吸收熱,而白色則反射之。無慚與無恥的黑法是煩惱最好的吸收器,當它們出現時,你可以確定煩惱會完全滲入心中;然而,如果白法出現,煩惱便會被反射出去。 經典舉兩顆鐵球為例,一個被糞便弄髒了,另一個則是火紅熾熱的。有個人受贈這兩顆球,他拒絕了第一個,因為它令人厭惡;他也拒絕了第二個,因為怕被燙傷。不取被糞便污染的球,就如他心中慚的特質,當他將不道德與正直相比較時,會發現不道德令人厭惡。不取熾熱的球,就如出自對業果的恐懼,而害怕犯下不善行的愧,他知道結果會導致地獄或惡趣,因而避免十種不善行,就如它們是那兩個鐵球一樣。 ﹝無益的慚與愧﹞ 有些慚與愧是無益的,我稱它們為「假的」慚與愧。有人也許會對持守五戒、聞法或向值得尊敬的人頂禮感到羞恥、難堪;也許會對在大眾面前高聲朗誦或演說感到丟臉。害怕別人的批評,如果那批評不是根據道德行為而發,那就是假的慚。 有四件事有助於個人的利益,這是人類不該感到羞恥的。這些並未列在佛教經典中,它們是屬於世間的、實用的。 首先,不要對自己的生意或賴以為生的工作感到羞恥;不該對接近老師以學習買賣、專業或學科感到羞恥,如果因羞恥而不去做,如何獲得知識呢?不該對吃感到羞恥,如果不能吃,那麼將會餓死。最後,不該對夫妻間的親密關係感到羞恥。 同時也有假的愧,例如,害怕在人生歷程必要的時刻,會見重要的人。 村民會在搭乘火車、公車或渡船旅行時,有假愧的傾向,我指的是真正的村民—從未搭乘過公共運輸工具的人,這些單純的人也許會在旅行時害怕使用廁所,這也是無益的。人們也會害怕動物、狗、蛇或昆蟲,或害怕到陌生的地方。許多人害怕異性,或敬畏父母、師長,不敢走到跟前或與之交談。有些行者害怕與老師小參,他們等在門外,彷彿那是牙醫診所一般。 這些都不是真正的慚與愧,它們只與做出不善行有關。人應該畏懼惡業與煩惱,要知道在它們攻擊時,很難說它們會操縱人到什麼程度,而讓人做出不善行。 反思慚與愧是件好事,行者身上的這兩項特質愈強,便愈能發揮精進來保持正念。害怕破壞持續練習的行者,就會努力地培養警覺。 因此,佛陀對天人說:「莊嚴的八正道馬車以慚為靠背。」如果你有慚與愧的靠背,當駛向涅槃極樂時,會有東西可倚靠與依賴,能讓你舒服地坐著。就如搭車時有意外的風險,行者在八正道的馬車上,也冒著修行的風險,如果這些特質較微弱,便有失念的危險,而所有的過患便隨之發生。 願你充分的慚與愧引領你激發熱切的精進,以使能持續地修習正念。願你因此能順利而快速地沿著八正道前進,直到最後了解涅槃。
為了確保佛法之旅安全完成,馬車必須有車身。在佛陀時代,馬車以木頭或其他堅硬的材質製成,用來防禦矛或箭。在近代,國家會花費許多資源來發展戰車所使用的裝甲。現代的汽車為了安全,也都以金屬包覆,今日你乘車時,就如處在舒適的房間裡,遠離風吹日曬。如果車身好好地保護你免受天候的影響,那麼不論外面下雨或下雪,你都能舒適地旅行。這些例子都在說明,念讓行者遠離煩惱無情攻擊的功能。念是種讓心安全、舒適與冷靜的武裝,只要有念提供保護,煩惱便無法進入。 少了念的防護,無人能安全地以八正道之車旅行。當馬車進入戰場時,裝甲是保護乘客的決定性因素,修觀是場對抗煩惱的戰役,早在記憶所及之前,煩惱便控制了我們的存在,所以需要堅固的裝甲環繞馬車,我們才能受到保護,免受它們無情的掠奪。 為了克服煩惱,了解它們如何生起是有益的。煩惱的生起與六境有關,無論何時,只要在六根門的任何一門失去正念,你很容易就會成為貪、瞋、癡與其他煩惱的受害者。 例如,當「看」的過程發生時,可見色與眼識接觸,如果是可意的所緣,而且你沒有正念,立基於渴愛或欲望的念頭便會生起;如果是不可意的所緣,瞋恚便會攻擊你;如果所緣是平淡且無關好惡的,你就會被愚癡的浪潮捲走。然而,當正念現前,煩惱便無法進入你的意識之流。注意﹁看﹂的過程,念讓心有機會了解正在發生事物的真實本質。 念的直接利益是心的純淨、清明與快樂,這些只有在念出現時才能經驗到。無有煩惱即是純淨,因為純淨而會有清明與喜悅,純淨而清明的心便能加以施展。 不幸的是,在事物還未受檢視的過程中,不善心會比善心生起得更頻繁。一旦心中生起貪、瞋、癡,我們便會開始造作不善業,而在今世或後世結果。投生是一種果報,有了生,死亡變得不可避免。在生與死之間,眾生會造作更多的業,包括善業與惡業,使得輪迴持續轉動。因此,無有正念是通往死亡之路,它是今世與來世的死因。 因此,念猶如對生命不可或缺的新鮮空氣,所有呼吸的眾生都需要清新的空氣,如果只有污染的空氣可用,他們很快就會染病,甚至死亡。念就是這麼重要,喪失正念這新鮮空氣的心會變得腐敗,呼吸急促,並因煩惱而窒息。 人吸了髒空氣也許會突然生病,而在真正臨終時遭受極大的痛苦。當失念時,我們因吸入煩惱的毒氣而受苦,在可意的所緣出現時,被渴愛的痛苦所刺穿;如果是不可意的所緣,就被瞋恚之火所焚燒;如果發現所緣會讓人出醜,就會被我慢所吞食。煩惱以許多形式出現,但當它們攻擊我們時,總是相同的—我們會受苦。心的完全舒適、寧靜與快樂,只存在於將煩惱摒除於內心之外。 有些污染物會讓有呼吸的生物發昏與混亂,有的則會死亡。煩惱也是如此,有的攻擊力較小,有的則會致命。有人會因欲樂而頭昏;或盛怒下中風發作而亡;若渴望過度強烈,會致人於死;放縱多年的貪欲,是為嚴重疾病種下禍根;極度的憤怒或恐懼也會致命,特別是有心臟病的人;煩惱同時也會招致精神官能症或精神異常。 事實上,煩惱比空氣中的有害物質還要危險許多。如果有人吸入污染的空氣而死,毒素會留在他的屍體中,但煩惱的染污則會帶到下一世,更不要說它們對其他有情的負面影響。煩惱由心吸入,造成的業會在未來成熟。 當正念時時刻刻現前,心會漸漸淨化,如戒煙以後,肺漸漸排掉附著其上的焦油與尼古丁一樣。純淨的心容易專注,智慧便有機會生起,這個治療的過程由念開始。以念為修習的基礎並深化定,你會經歷到各個層次,智慧便漸漸增長。最後在煩惱根除之時,便會體證涅槃,涅槃中沒有任何染污。 只有在個人的修行中體驗過念的利益的人,才能欣賞其價值。當人們不厭其煩地呼吸新鮮空氣,在擁有健康後,才能證明他們努力的價值。同樣地,深入修行的禪修者,甚至是體驗到了涅槃,才會真正了解念是值得的。
不論這輛車有多優良,若沒有駕駛,那裡也無法到達。同樣地,佛陀解釋,正見必須為我們的心靈之旅提供動力與方向。經典列出六種正見,在這項開示中,佛陀特別提及於聖道心剎那所生起的正見。聖道心是此練習中最頂點的觀,我們將在後面討論。 ﹝自業正見—「業」是個人唯一的財產﹞ 第一種是「自業正見」(kammassakatA sammAdiTThi)—視﹁業﹂為個人財產的正見,「業」當然是指所有的善行與不善行。我們能擁有與支配物質所緣的觀念,基本上是個錯覺,因為所有的物質都是無常的,必然會敗壞,「業」才是我們在世上唯一可靠的財產。 我們必須了解,不論所做的一切是善或惡,都會跟著我們輪迴,而生起相應的善果或惡果。「業」對於心會產生直接的結果,依善業或惡業導致樂或苦。另外,還有經過長時間才圓熟的果,不善業導致投生於惡趣,而善業則生於善趣,最高的善業則導向解脫輪迴。 以這種方式看待生命,給予我們選擇所希望的生活條件的力量。因此,業自性正見又稱為「世間之光」,藉由它,我們能看到並評估選擇的本質。正確地了解「業」,就如鐵路的交叉點,火車可以在那裡選擇方向;或如連結許多目的地的國際機場。由於我們如所有眾生一般希求安樂,對「業」的這項了解,會讓我們產生培養更多善行的強烈願望,也會想要避免那些招致未來悲苦的行為。 布施與持戒的人,即選擇了投生於善趣的方向,這種福業會幫助有情走上涅槃之道。 ﹝禪正見—安止於所緣﹞ 修習定才能超越自業正見。定有種種立即的功德,它能讓行者活得輕安,安止於所緣。 第二種正見是「禪正見」(jhAna sammAdiTThi) —關於各種禪與安止定的正見,它是與八種禪定之一同時生起的知見。禪正見有三項功德:在臨終時,如果能夠維持獲得安止的力量,便能投生梵天,在那兒待上很長的時間,經歷世間的成壞;第二,禪定是發展穩固內觀的基礎;它也能成為發展神通的基礎。 ﹝觀正見—為究竟的觀開路﹞ 我們花費最多的時間與精力在發展第三種正見—觀正見 (vipassanA sammAdiTThi),這種正見是觀智的果。當精進、念與慚愧都現前時,這些觀智自然會發展。重要的是,要謹記:正見不只是一種看法,而是從我們親見存在的真實本質,所生起的深刻領悟。 近代的元首要離開官邸時,會有多項準備工作,在車隊安排好之前,安全人員要先確定道路是否暢通與安全。他們要檢查是否有炸彈;在人行道上放些柵欄以控制群眾;分派警察人員站崗;並移除任何可能擋路的車輛。唯有如此,總統才會離開官邸進入座車。 同樣地,在八正道中,觀正見就如特務。無常、苦與無我隨觀清除道路上的各種執取—執取邪見、珍愛的理論、誤解等,清除的過程順序地發生,一旦事前的準備工作完成,聖道正見將會出現,並根除煩惱。 ◎清除的過程 在通往聖道心的路上,每階段的觀皆斷除一種特別的邪見,或關於實相本質的誤解。第一個名色分別智,讓我們區分出名色的差別,了解生命只不過是川流不息的名、色二法。此時,我們除去了額外的東西—將實際不在該處的某物放入實相中,例如永恆與有個自我的觀念。 第二個是了解因與果的緣攝受智,斷除任何關於事物是否為偶然發生的疑問—我們知道它們並非如此。進一步地,我們清晰而直接地看見事物並非靠任何外力而產生。 深入禪修,我們會看到所緣的無常,並領悟過去與未來將經驗的每件事都是無常的。基於這無常的理解,接著便會了解我們並無庇護所,無一物可倚賴,因而去除可在世間的物體中找到平靜與平穩的邪見。被諸法壓迫確實是很大的痛苦,在觀的階段,我們會從心底感受到這點。 與這浮沈的恐懼與壓迫感有關,並隨之而來的是,了解無人能阻止或控制事物的來去,我們會恍然了悟事物中並無自我。 後面這三種特別與無常、苦、無我有關的觀,是觀正見的開始。 ◎觀正見的生起 隨著觀正見的生起,馬車便蓄勢待發。當它面對導入涅槃的正道時,會有點震動與移動,現在則可以真正轉動輪子,讓車子上路。正確地武裝,堅實的背靠,車伕也坐好了,你只需要輕推一下兩個輪子,馬車便能真正起程。 一旦得到無常、苦、無我隨觀智,你會更快、更清晰地看到事物的生滅。剎那、剎那生滅,以百萬分之一秒、十億分之一秒出現—愈深入,看的生滅愈快,最後你完全看不到生起,怎麼看都只有快速的壞滅一閃而逝,你會有種感覺,彷彿有人突然抽走你腳下的地毯,使你頓失依靠。這種壞滅不是抽象的概念,在那時它涵蓋你整個的生命。 你愈深入,便愈駛近目的地。在完成所有的觀智階段後,道心的正見會接手並載你回家,回到涅槃安全的庇護所。 雖然在觀智顯現時,煩惱沒有機會生起,但它們尚未根除,也許被阻隔在外,但正等待機會回復力量。 ◎削弱並去除煩惱 只有當聖道正見生起的剎那,才能根除煩惱。 你也許會想知道根除煩惱是什麼意思。已經生起的煩惱無法移除—它們已經過去。同樣地,尚未生起的煩惱也無法去除,因為它們還未出現。而即使是現在,煩惱生起又滅去,又如何能將之根除呢?要移除的是隨眠或潛伏的煩惱。煩惱有兩種,一者與所緣有關;另一者與存在的連續性有關。第一種型態在條件許可時發生,即與名或色法的所緣接觸,又缺乏正念時。如果某個所緣佔優勢,又沒有正念以確保心與所緣間接觸的清淨,潛伏的煩惱便甦醒並變得很明顯。然而,如果此時保持正念,便不再有適宜的條件,也就遠離了煩惱。 第二種煩惱處在休眠狀態,埋藏在意識流中,隨著我們一路輪迴,這種煩惱只能藉由道心來根除。 古代得了虐疾的病人有兩種藥可以治療,虐疾病人要經歷體溫變化不斷的循環,每兩天左右會發一次高燒,接著是突然感到寒冷。治療過程的第一步是先平衡極端的體溫,它讓病人強壯,而令虐疾細菌變弱,最後當冷熱循環減弱了,便開一劑猛藥。現在病人比較強壯,而病菌更為虛弱,瘧疾便能完全根除。 治療的準備過程,好比是減弱煩惱的觀智,而猛樂則是一次根除煩惱的道心。 另一個例子是經由政府機關的繁複手續,以取得法律證明文件的過程,這可能要花上一整天。首先你到一樓與接待人員洽談,他會要你到二樓去取文件,並在上面簽核。這單位再要你到那單位,你出示一份文件,卻得到一大堆要填寫的表格,然後等負責者簽核。一整天經過許多不同的管道,從一層到另一層,填了許多表格,然後拿去簽核,花很長的時間完成每個部分。最後你到達頂層,只花了官員半秒鐘來做最後的簽核。你的文件現在已經認證了,但須先經過這些繁複的手續。 內觀也是如此,有許多的繁複手續,道心出現時甚至比最高官員的簽核時間還短,但你必須努力才能得到。當一切都就緒了,正見之道會顯現,證明所有的煩惱都已被根除。 觀智的第一個部分也許可稱作「工人之道」,你必須努力工作,不逃避才能正確地完成它。聖道心就如老闆,指揮工作的完成,他不能在前置作業尚未完成的空白表格上簽核。 ﹝聖道正見與聖果正見—熄滅煩惱之火、在灰燼上潑水﹞ 當觀智完成時,聖道心自動生起,接著生起果心。巴利語稱這些心為 magga (道) 與 phala (果)。聖道正見與聖果正見則各是道心與果心的要素,也是六種正見中的第四與第五種正見。 當聖道心生起,聖道正見根除會造成人們投生於惡趣、下界—地獄、畜生、餓鬼的煩惱。緊接著而生的是聖果心,聖果正見是當中的一部分。由於已根除隨眠煩惱,可能有人會問它的功能為何,果正見只是冷卻煩惱的餘溫,火可能已燒盡,但還留有餘火與微熱的灰燼,聖果正見就是在餘火上潑水。 ﹝觀察智正見﹞ 第六也是最後的正見—觀察智正見,它緊隨著果心與涅槃的經驗而來。它觀察五項事物:(一) 道心的發生;(二) 果心的發生;(三) 作為心的所緣的涅槃自身;(四) 已根除的煩惱;(五) 殘餘的煩惱。而無其他重要的功能。 第一種自業正見,可說是永恆的—永遠不會自存在中消失。這世界的體系也許會破滅或荒蕪,但或許在其他的世界系統中,永遠會有具備﹁業﹂是自己財產正見的眾生。 那些不曾試著了解善業與不善業區別的人,完全遠離了光明。他們可以比喻為天生失明的嬰兒,在子宮中與出生時都無法看見。這嬰兒長大了仍不能看見,無法引導自己,眼盲又缺乏引導的人,必然會發生許多意外。 只要人們禪修並到達禪定,禪正見便一直會存在。佛陀的教誨也許並不興盛,但永遠有人練習定與安止。然而,剩下的正見,唯有在佛陀的教誨仍然存在時才能出現。從喬達摩佛陀的時代直到今日,他的教法仍在盛行,廣為現在的世界所知,即使在非佛教國家,也有以他的教誨為基礎的團體或機構。以自業正見或禪正見為足的人,無法接觸佛法之光,他只能被世間之光所照亮,無法照到佛陀之光。剩下的四種正見,從觀正見到觀察智正見,都包含了佛陀教誨之光。 當行者可以分別名色,便能從自我的謬思中解脫,而去除第一層黑暗的面紗,我們說這是佛法之光照亮了心。但還有更多層面紗要移除,第二層是無明—認為事物是混沌的、隨機而生的。這層面紗即由緣攝受智移除,當行者看到因果,心中的光便更加明亮,他應不會以此為滿足,由於心不知無常、苦、無我的特相,所以仍一片黑暗。為了要移除這黑暗,行者必須更加努力,當事物生起時持續地觀察它們,讓念更敏銳,定更加深,智慧便會自然生起。 現在行者明白在這些無常的現象中,無法尋求庇護所,他會大失所望,但內在的光卻更亮了,他清晰地了解現象的苦與無我。此時只留下最後一層面紗,覆蓋著涅槃的實相,而唯有聖道心才能移除,佛陀教誨之光現在才真正開始閃耀。 如果發展所有的六種正見,你會容光煥發,不論未來身在何處,永遠不會與智慧之光分離,在你剩餘的輪迴遊歷中,智慧將更加閃耀。最後,當阿羅漢道與果—最後覺悟階段的道心與果心—來到時,智慧之光將如盛大的煙火般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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