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光莊嚴七十一期/91年9月20日

解開神祕圖騰之謎

 林許文二•陳師蘭

抽象的「卍」字,究竟該寫成「卍」還是「」?它的方向究竟是左旋或右旋?
為何倡導和平無諍的佛教,要以一種類似武器的符號—「三叉戟」來象徵佛法?
「卍」字與「三叉圓輪」的形成及演變,是印度佛教美術發展的兩個謎團……

「卍」字之謎

〔神秘「卍」字〕

在桑奇雕刻中,有許多美麗的卷曲花葉裝飾,考古學者們推測它是「卍」字變化而出的「吉祥海雲」、「吉祥喜旋」。其實,在佛塔本身的結構裡,早已隱藏著這個神秘的符號,只是千百年來尚未被人發現。

古代的佛塔大多有圈繞塔欄楯,欄楯在四方都開了出入口,為了適應右繞佛塔的朝聖習俗,每個出入口都有四根門柱排列成L形的直角,迎接朝聖者進入。如果從空中俯瞰桑奇主要的三座塔,並將每個塔東、南、西、北四座欄楯連接起來,你會驚訝地發現,這是一個神秘的「卍」字符號,而中心點正好就落在舍利埋藏之處!

「卍」(Svastika)其實並非文字,而是一種符號,在印度是象徵吉祥的標誌。早在西元前二六○○至一九○○年的印度河文明的滑石印章上,就已經發現它的存在,而亞歷山大•康寧漢也曾在烏遮因附近,發現刻有「卍」字符號的古老錢幣。然而,它並非印度的專屬圖騰,因為在美索不達米亞的錢幣上,以及波斯、希臘,甚至遠至美洲的印地安文化中,都有「卍」字的蹤影。考古學家認為這是水、火、太陽或閃電等的象徵,它同時又可引申為宇宙萬物間的順序,自古就廣受印度各大宗教的喜愛。

西元前八世紀時,「卍」字已見於婆羅門教的記載,後來發展為太陽神蘇利耶(Surya)及其慷慨熱力的象徵,甚至成為毗濕奴、梵天等印度教大神胸前的旋毛。傳統的印度教徒認為它是「一切安好」之意,因此常會在工作文件、新娘禮服或大門屋牆上畫上它,甚至掛在胸前當作護身符,祈求它能保護人們免於黑暗、絕望與危險。耆那教則視「卍」為二十四個吉祥標記之一,認為它有「正直」、「公正」、「禪定」之意,它的四個方向則代表生命的四個去處。

佛教在造像藝術發達之後,便將它視為清淨圓滿的吉祥符號,經常將它刻在佛與菩薩的胸前、腰間、足下乃至頭髮間,成為三十二相、八十種好之一。根據日本專門研究西藏歷史的光島督博士研究,「卍」字本為牛犢頭部的毛髮螺旋相,最早可能在西元前三世紀就為佛教文化採用,但直到西元後一世紀才有正式的稱呼。由於佛教是印度宗教中傳播最廣遠的,因此一般人大多會將「卍」字誤為是佛教所獨創。

抽象的「卍」字,其漢語讀音曾令人頗費心思,若直接音譯未免冗長難辨,玄奘曾將之譯稱為「德」,直到武則天長壽二年(693),才規定統稱為「萬」,取其「吉祥萬德」之意。不過它引發的最大爭議,倒不是讀音的問題,而是它究竟該寫成「卍」還是「」?它的方向究竟是左旋或右旋?這個問題別說現代人無法分辨,就連古印度河文明中,都有兩種不同的版本。再加上西元一九一○年,一位詩人兼民族主義理論家,以「卍」作為反閃族主義的符號,後來希特勒(Adolf Hitler, 1889-1945)的納粹黨(Nazi)將它作為黨徽,成為狂熱好戰、殘酷冷血的象徵,使「卍」字又蒙上一層陰影,旋轉方向的爭議也就更難釐清了。

〔右繞之禮〕

目前所有的宗教都是「卍」、「」混雜使用,耆那教大多用「」,西藏的喇嘛教與當地的苯教(bon-pa)信仰,以及中國歷代各版大藏經則是各有不同的主張。

基於佛經中所述「稽首佛足、右繞三匝」的古制儀軌,「右繞」、「右旋」的方向應無爭議,之所以會衍生出符號寫法的不同,主要是因為觀者觀看主體的角度。若觀者將它視為由內向外散旋的符號,則線條尾巴即為散射的方向,因此會視「卍」為反時針方向(左繞),「」為順時針方向(右繞);但若是將它視為由外向內旋轉,則線條尾巴會變成旋轉時拖曳的狀態,因此 「卍」就變成為順時針(右繞),而「」則為反時針(左繞)。

一個旋轉方向可以使人百思不解,難怪人們會稱它為「神秘的宗教符號」!不過,如果擺脫「卍」字在「線條」上的糾纏,先不討論向內或向外、左旋或右旋的問題,回到原始的右繞儀式與佛塔的欄楯設計來思考,將能提供另一個角度來解開這個疑惑。

首先,古印度的右繞之禮原是大眾向聖者、聖物表達禮敬的習俗,因此主角必是位在中間的佛陀或聖物,而右繞時繞行者必須將「尊貴」的右肩朝向中心點,以順時鐘方向繞行。這是一種向中心者禮敬、學習的儀式,不論中心點是無上的佛陀或舍利,其目的都是要讓繞行者在心中生起往內修習的力量,引導禮敬者「向中看齊」,邁向解脫之道。時至今日,古老佛塔是唯一保留「右繞之禮」原始精神的佛教文物,也正是我們解開「卍」字之謎的入口。

最早的聖塔並無欄楯,是一種開放式的露天設計,讓人們自由地來去,後來為了防止牲畜野獸等毀壞污損,才又加上欄楯保護。又為了避免出入不便,便在東、西、南、北四方留了通道,並配合右繞的方向,伸出四個呈L形的欄楯出入口,這個轉折的設計看似多餘,實際上卻有著類似「玄關」的功能:以逆時針方向伸出一截猶如臂膀的欄楯,可以讓朝聖者順勢右繞佛塔,同時增加逆向左繞者的不便,等於是規範大眾一定得順著右繞的方向,否則無法進入聖地。

簡單地說,這個L形「玄關」的迂迴設計,正是隔離世俗與聖地的中間站,是迎接朝聖者與洗滌心靈的緩衝空間。

「卍」字的線條正有如佛塔的欄楯,目的是「區隔內外」而非指涉方向,方向的奧秘其實是藏在線條間的四個空間裡,也就是東、西、南、北四座進入聖地的玄關!這四座玄關是「進入」聖地的開口,也帶有宇宙四方的深廣意涵,它帶領人們從外向內親近中心的聖者與聖物,而人潮順時而行的方向,就如同一個無形而靜寂的漩渦,引導人們走入深層的內心省思。

因此我們大膽推測,佛教最早使用的「卍」字,應是順時針往內繞行(右旋)的「卍」而非「」。譬如在佛陀初轉法輪的鹿野苑中,西元五世紀左右建立的達美克塔(Dhamekh)塔身上,也是以「卍」字為花紋,而非印度教與耆那教常用的「」,這是否是佛教為了與外道區隔而有的善巧方便,或只是純屬巧合,都尚待考證。

不過,佛塔畢竟是一個難得的古蹟,給予我們一個實物的角度來思索「卍」字的疑惑。因為在佛像藝術尚未興起的二千多年前,「」就已經悄悄地出現在佛塔的入口欄楯上,引領著朝聖者繞塔巡禮,並提醒佛弟子們,「向內觀照,滅除煩惱」,正是對佛陀無上的禮敬!

三叉圖騰

在〈大塔西門背面下樑〉「伏魔正覺」的雕刻中,可以看到一個魔軍手中拿著如叉子般、有著三支尖銳利齒的武器,那便是所謂的「三叉戟」,又稱「三股」、「三鈷」或「三鈷杵」。阿含經中並無類似器物的記載,但在《本生經》或律藏等經典中,它已是相當普遍的作戰武器之一。

自古以來,三叉戟就有武器與法器的雙重屬性,因為早在佛陀時代,外道之徒就以三叉戟作為隨身修行之物,直到印度教興起,三叉戟成為濕婆專屬的武器,濕婆派的修行者更是三叉法器不離身。而佛教發展到後期,受到印度教的影響,也將它視為重要的修行器物,成為諸金剛、觀音、神、天的持物之一。

〔三叉戟象徵「法」?〕

在桑奇佛塔與早期的佛教藝術中,經常出現類似三叉戟與圓輪所組成的「三叉圓輪」標誌。它有時會出現在塔門頂端或在浮雕中的旗桿上,有時盤據在一座金剛座上,甚至是仕女或藥叉身上配戴的花環、項鍊、臂環、耳環、髮飾等飾物。康寧漢認為「三叉圓輪」標誌應是古巴利文—地、水、火、風與空,再加上代表「須彌山」與「心靈」的字母,所組合而成的複合符號,在他的概念中,這些便是佛法的宇宙觀,因而推定「三叉圓輪」是佛、法、僧三寶中,象徵「法」的符號。由於佛典中甚少提及此物,而難以作更深入的考據,所以歐洲學者大都接受這種說法。

就邏輯與文字學而言,這個論點是合理的,可是回到佛法的層面上,許多問題就會浮現出來。首先,這些字母所對應的意義並非佛陀獨創的思想,也未必能涵蓋佛法的精髓,若古印度人以它們組合的符號來象徵佛法,就頗值得商榷了。此外,為何是選用巴利文,而非阿育王慣用的波羅米文(Brahmi)或其他古文字?又倡導和平無諍的佛教,為何要以類似武器的符號來象徵佛法?它還經常出現在皇室出巡的王旗、戰場旌旗與士兵們的刀劍上,難道「佛法」在當時已成為武士或戰爭的幸運符號?甚至許多性感女藥叉所佩掛的項鍊、耳飾也以它為造型,難道那時佛法早已失去宗教的超然崇高,而被「物化」為女性的裝飾品?

文字的出現原是為幫助人類記憶,它的發明也是從模擬自然萬物開始,就「三叉圓輪」在雕刻中出現的場合與頻繁程度而言,它應是一個與大眾日常生活相當密切的裝飾或器物。而且,若從人類文化行為來看,應該先有三叉戟與圓輪的實物,之後才發展出宗教性的內涵,由此看來,康寧漢從文字的組成反推「三叉圓輪」的出現,就顯得有些倒果為因了。況且,在不造立佛像的年代裡,不僅交通極不便利,佛教內部也尚有部派分裂的問題,人們是否有能力處理佛教最複雜的核心—「法」的象徵物,並將之推廣到佛教文化所涵蓋的區域,也相當令人存疑。

除了從印度文化中尋找答案外,康寧漢還試圖從西方文化中尋求線索,根據他的看法,「三叉圓輪」的造型與希臘神話中商業之神漢密斯(Hermes)所持的的雙蛇魔杖頗為類似,而且他還是宙斯與擎天之神亞特拉斯(Atlas)之女瑪亞(Maia)所生之子,因此康寧漢將瑪亞與佛母摩耶夫人作了連結,並將抽象的「法」與漢密斯的蛇杖聯想在一起,但誠如他所說的:「對於一般廣大的讀者而言,要使這些關連清楚顯現,是非常困難且幾乎不可能的!」

雖然這是個相當勉強的推論,仍不啻為值得思考的角度,因為文化交流無有國界,早期佛教遺蹟的確充斥著許多西方文明的痕跡。只是,若要以希臘神話來思索印度藝術,或許還有比漢密斯更適合的人選,那就是統領所有海域的海神波西頓(Poseidon)!在航海貿易興盛、商業交流頻繁的狀況下,波西頓的三叉戟應該比漢密斯的蛇杖,更有可能影響到印度美術的發展,順著這條路徑,我們發現它似乎可以解開「三叉戟」的疑惑與矛盾。

〔希臘海神的三叉戟〕

在阿含經中,經常有佛陀對海洋的敘述,例如:

猶如商人臂鷹入海,於海中放彼鷹飛空,東西南北,若得陸地,則便停止,若無陸地,更還歸船。

而在律藏中,也經常出現印度商人到國外進行貿易的事蹟,記載成「入海尋寶」的故事。例如有位婆羅門跟隨一群商人入海取寶,幸運獲得珍寶,卻一時大意將財物掉落深海中,為了取回珍寶,他誓言要將海水舀乾,這愚癡但堅定的意念感動了海神,便主動將寶物還給婆羅門。

佛陀一生遊化的足跡不曾到過海岸,更遑論出海航行,因此放鷹尋找陸地的古老航海智慧,或海中尋寶的種種歷程,自然不是佛陀的親身經驗,而應該是來自航海商人的敘述。由於佛教的信眾以廣大的中產階級「吠舍」為主,因此在佛典中出現這類故事,就透露出佛陀時代海上貿易的頻繁,以及在印度信仰中海神的存在。

然而,在印度教的眾神殿中,「海神」卻是個陌生的名詞。從古老的吠陀諸神,到印度教主神信仰興起,「海神」一直是個微不足道的角色,大海只是水神瓦魯那(Varuna)的一個小小轄區罷了。從佛經中大多直接稱呼「海神」而沒有正式神名的情況看來,就印度與佛教文化而言,對「海洋」似乎感到相當陌生,在幅員廣大的印度,「海神」信仰只存在於少數以海維生的人們心中,甚至可能是直接從海權活躍的鄰國移植而來的異國信仰。

當時所謂「海權活躍的鄰國」,應該就是希臘!位在地中海之東的希臘,山丘多而平原少,人民的生活、貿易或戰爭均脫離不了海洋,然而海上氣候多變,潮流難測,在隨時可能葬身海底的情況下,海神波西頓自然就成為民間信仰的一個要角。祂在希臘神話中是宙斯的兄弟,統領所有的水域,並能駕馭暴風雨。祂的個性如同無常的大海,陰晴不定,經常駕著馬車在海上巡弋,手持漁人用的三叉戟作為武器,能隨心所欲擊毀任何事物。西元前六世紀時,希臘的海上貿易與殖民已相當興盛,為祈求出海順遂與安撫船員情緒,人們往往會在出海前舉行祭祀天神的儀式,其中最重要的,便是以牲畜為祭品,向海神波西頓祈求海運平安!

西元前四四○年,希臘人在航海必經的孔道史奈恩岬(Cape Sunium)上,修建一座壯麗的波西頓神廟,所有進出雅典的船隻都可以遙望這座海神廟,漁民會將捕獲的第一隻金槍魚獻給祂,平安回港後也會舉辦盛大的祭典向祂表達感謝。每兩年一次在科林斯地峽(The Isthmus of Corinth)舉辦僅次於奧林匹克的地峽運動會(Isthmian Games),也是為了祭祀波西頓。

西元前三二六年,亞歷山大終於決定結束多年的征戰班師回國,數量龐大的部隊準備從希達斯皮斯河上游,乘坐千餘艘軍艦下到印度河出海口,啟程前亞歷山大聽從祭司與預言家的建議,舉行盛大的祭神儀式與運動競賽,據說祭祀的對象包括希達斯皮斯河神、阿塞西尼斯河神、印度河神、奧林匹亞宙斯、先知雅典娜、太陽神與海神波西頓等,這樣的祭神組合雖然相當奇特,卻務實地融合了十二萬雜牌大軍的民族信仰,成為印歐文化混流的實例。

而佛經中也不乏文化融合的記載,在《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雜事》卷第十八,記載著海上商人與佛塔的關係。舍利弗尊者入滅後,阿難將遺骨授與給孤獨長者置於家中供養,由於前來瞻仰尊者舍利者眾多造成不便,因此長者特地請示佛陀建造聖塔,以為收藏並方便信眾禮敬,佛陀告訴長者造塔的規制與形式後,給孤獨長者就歡喜地興建聖塔,並擇期舉辦無遮大會慶祝落成。波斯匿王也共襄盛舉普告十方大眾,若有人來此慶祝法會,所賣貨物隨情交易而不抽稅。此時有五百商人前來參加,因為他們曾於大海上遭遇黑風險生船難,幸好人貨平安,他們認為這必是因為當中有人皈依舍利弗且受其教誡,再加上諸天神明保佑才能化險為夷,於是相約前來布施眾多的金銀珍寶、真珠貝玉。他們還留下許多希珍異物,讓比丘們不知該如何處置,於是佛陀告訴他們若可為佛塔之物皆入塔用,至於奇珍、錢貝、衣物等,則可留作日後修塔或依梵行合理使用。

因此在古代佛塔的雕刻中,常可看到許多海上貿易的痕跡,如桑奇大塔北門的外國人禮敬佛塔(見本刊第七十期,頁 54)、西門右柱上類似「船難」的雕刻、三塔南門上的「龍魚大戰」(頁 82),以及隨處可見的獸頭魚身的魔羯魚(頁 58)等,這必然是因為桑奇位在印度與國外貿易的心臟地帶,距離桑奇最近的大海港布羅奇,正是印度與中亞、希臘貿易的絕佳孔道,泛希臘文化在經由海港進入內陸的旅程中,將足跡留駐在桑奇藝術中,成為印、歐交流的永恆見證。

〔海神、因陀羅與轉輪聖王〕

異文明的融合,自然是以雙方最大的共同點作為最佳的捷徑。希臘海神波西頓能呼風喚雨、捲起巨浪,令大地震動,素有「大地搖動者」的稱號,而祂手持能摧毀萬物的三叉戟,駕著馬車四處巡視的模樣,則與古印度的暴風雨神—因陀羅(Indra)幾乎相同。

亞利安人的因陀羅,是從迅疾猛烈的暴風雨衍生而出的風雨雷霆之神。祂力大無窮、性情狂烈,經常騎著戰馬或大象四處巡行,手持金剛杵,降下雷電與暴風雨,好戰成性絕不低頭,是亞利安人與印度土著作戰時的守護神,因此而得「城塞破壞者」的美稱。

此外,海神波西頓既是海洋與眾水的主宰,則可與吠陀諸神中的水神瓦魯那相呼應。瓦魯那代表蒼天,主掌世間的公義與司法,是地表上一切水資源的統管者,祂能知海洋的船行航道、空中的飛鳥路線與氣流風道。祂擁有千隻眼睛、全知全能,可以看遍世間的一切—包括隱晦的人心,因而能公正地裁罰人間的種種問題,並得到「維持秩序者」的稱號。據日本學者木村泰賢與高楠順次郎的說法,祂是古印度道德上最高的理想表現,所以佛教時代「轉輪聖王」的形象,就是以瓦魯那神的特色,再加上因陀羅的神力結合而成的完美形象。

由此看來,希臘海神手中的「三叉戟」,就有如因陀羅掌中的「雷電矢」與轉輪聖王降魔禦敵的「輪寶」。這三種威力相當的神器,極有可能經由海路與陸路的交流,在不知不覺間為佛教與印度文化吸收融合,成為一個新興的神秘圖騰,一個象徵「無堅不摧、吉祥勝利」的聖物!

〔吉祥護身、破除無明、勝利圖騰〕

早期佛塔雕刻上的「三叉圓輪」圖騰(見圖一,頁 48),可能是以印度人最喜愛的蓮花藤蔓造型變化而來。

◎「蓮花圓輪」在下

轉輪聖王「輪寶」的變形,將輪心美化為蓮花,取其潔淨、莊嚴與智慧的意涵。

◎「三叉戟」在上

希臘海神所持的「三叉戟」的變形,將三叉戟左右兩端的尖刺柔化為綻放的蓮花,只留下中間的尖刺,但依然保留著明顯的三叉原型。

◎「祥雲」夾中間

因陀羅「雷電矢」(見本刊第七十期,頁 91)的變形,保留上方的尖刺,握手處的四個銳角美化成藤蔓般卷曲的線條。但它只有偶爾才與「三叉圓輪」共同組合,例如大塔門柱頂端的雕刻。

這三樣聖物皆有能破萬物的力量,根據它出現場合的不同,而具有三種不同的意義:

一、吉祥護身:女性的彩妝與裝飾除了追求美感之外,還具有展示身分階級等社會性功能,因此當人們以「三叉圓輪」作為裝飾時,應該有祈福保安的意涵。

在桑奇較少見到女性雕像以它為飾品,但是在巴呼特石雕中,卻發現有許多耳環、項鍊等以「三叉圓輪」為藍本,出現在女性的胸部與耳垂上,使這個標誌帶有陽剛與陰柔的雙面屬性,成為吉祥護身的飾物。

二、破除無明:由於三叉戟與圓輪均是源於作戰用的武器,因此也有「破除無明」、「斬斷煩惱」、「戰勝魔軍」之意,而當它放置於金剛座上時,這個意義就更為明顯。例如大塔南門左柱上,它就與菩提樹、菩提大塔一同出現,象徵佛陀在菩提樹下「降魔正覺」的神聖時刻!

不過,「三叉圓輪」有時並非佛陀的象徵物,當它放在金剛座的側邊而非主座上時,顯示它應該只是如傘蓋或拂塵的次要角色,用來襯托主角的身分,例如在二塔上就有個放著「三叉圓輪」的金剛座,其上方又有一座主要的法輪,以此來加強佛陀破除魔障的涵意。此外,它也有許多不同的變形表現,例如中間為圓輪,四方各有四個三叉戟,若轉動起來將是個令人生畏的武器!

三、勝利圖騰:在桑奇與巴呼特雕刻中,凡有國王出巡或戰爭的場景,均會有旗手高舉隨風飄揚的旗幡,旗桿頂端就是一只「三叉圓輪」。

旗幟象徵軍隊的生命,軍旗更是戰場上士氣精神之所繫,桑奇雕刻中的旗幟,幾乎清一色皆以三叉戟與圓輪作為旗桿頂飾,遠望有如海神波西頓的三叉戟。毫無疑問地,它在此是個勝利圖騰,在王者出巡時象徵國王的威儀,戰爭時代表部隊的威武氣勢,期能順利出征凱旋榮歸。另外,它還應用在戰士的武器上,例如大塔西門守門藥叉所持的寬刀刀鞘上,就可看見它的蹤影,應可視為作戰時勝利護身的符號(頁 20-21)。

除此之外,它還傲立在塔門頂端,享有崇高而不可侵犯的地位。這些高高在上的「三叉圓輪」(桑奇殘留最完整的是大塔北門頂端),左右對稱地守護著正中央的神聖法輪,三叉中間的尖刺,頂著一個演化變形的祥雲符號,你可以將它視為金剛座上破除無明、成就智慧的標誌;也可以將整根石柱當作一支旗桿,將它視為守護佛法、抵禦萬敵的圖像。而「三叉圓輪」下方伸出的左右卷鬚,則可以視為旗幡的抽象表現。每座塔門各有一對巨大的神聖三叉旗桿,東、西、南、北四座塔門,就有八支三叉旗桿守護四方,這是否有「四聖諦、八正道為佛法門戶」的深意,還需要更充分的證據。但是,四座塔門與八根神聖旗桿,護衛著正中央的聖塔與塔中聖者的舍利,則是不爭的事實。

二十世紀的現代,希臘的五○圓紙幣上浮印著海神與祂的三叉戟權杖,美國將先進的潛艇彈道飛彈取名為「三叉戟」飛彈,海神波西頓在海洋世界的地位依然崇高,祂的權杖依然左右著經濟、貿易與戰爭!然而,我們也必須承認,將三寶標誌從希臘海神的三叉戟引申到降敵勝利的圖騰,在證據上仍嫌薄弱。因為即使波西頓那鬈髮虯髯、手持三叉戟的英姿,與自古以來印度教濕婆派苦行者隨身握持三叉法器的模樣,幾乎如出一轍,但這仍不足以釐清印度三叉戟的身世之謎—它也可能是一個印度本土自發的文化,或是有另一個令人想像不到的謎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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