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光莊嚴七十期/91年6月20日

魔幻的本生故事

 林許文二•陳師蘭

西元前後,佛教的入世思想逐漸萌芽,「本生談」的出現即是一個關鍵點。
在「本生談」中,佛陀有時生為國王,有時是仙人、長者,甚至是大象、獼猴等,
其中活潑的言行與曲折的遭遇,將佛陀與弟子們原本模糊的生涯點滴,逐漸戲劇化……

佛陀入滅後二、三百年,隨著時空的流變,人們對佛陀的思念情懷日益濃厚,因而逐漸發展出對佛陀遺物的崇拜。為了彰顯佛陀的尊貴不凡,人們結合了民間信仰的文化與習俗,將一些普世流傳的神話傳說加諸於佛陀身上,希望能因此拼湊出昔日聖者的容顏,佛陀的本生故事於焉流傳。

不同於以佛陀生平事蹟為主軸的「佛傳故事」,「本生故事」是敘述佛陀與弟子們過去生的種種傳說,又稱為「本生談」(JAtaka),是佛陀的十二分教之一,內容雜揉古印度普遍的輪迴轉世觀念,認為佛陀是累積了無數世修行的成果,而能在最後成等正覺,因此,其內容主要是描述釋迦牟尼佛在過去世修行的種種菩薩行徑,或以僧團中發生的某些爭議事件,來說明前世的因緣故事。

在這些過去世中,佛陀有時生為國王,有時是仙人、長者、賤民,甚至是大象、獼猴、野鹿或鬼神等,故事中活潑的言行與曲折的遭遇,將佛陀與僧伽弟子們原本模糊的生涯點滴,逐漸戲劇化。

例如,本生故事經常描述提婆達多過去世是隻不義的獼猴或麋鹿等事蹟,因此,在現世成為壞法、謗僧、出佛身血的惡徒。然而,精采的故事雖讓一般民眾感到親切,而有助於快速地認識佛教,但其中在現實人間無法實證的不可思議內容,也讓聽聞者彷彿走進魔幻的童話叢林,分不清到底是真實或虛幻。

桑奇雕刻中,有五個精采的「本生」故事:

(一)睒子本生 :〈大塔西門左柱內側第一格〉。

(二)猴王本生 :〈大塔西門右柱正面第一格〉。

(三)獨角仙人本生:〈大塔北門正面下橫樑的右凸樑〉。

(四)六牙象王本生:〈大塔南門背面中橫樑〉、〈大塔北門背面上橫樑〉、〈大塔西門正面下橫樑〉。

(五)須大拏太子本生:〈大塔北門下橫樑,包括正面、背面與左右凸樑〉。

這證明了早在桑奇雕刻完成的西元一世紀前,「本生談」早已在民間廣為流傳。它的出現,讓奉獻者與雕匠們在單調的佛陀遺物崇拜與佛陀生平故事之外,開啟了另一種全新的藝術主題。由於「本生談」是敘述佛陀過去世的故事,因此沒有「不可造佛像」的禁忌,雕刻師可以盡情地發揮創作技巧,將故事中的主人翁形象毫不掩飾地表現出來,不僅生動傳神,也更能攫取人們的好奇心,可說是桑奇佛塔上最具魅力的作品。

魔幻的本生世界

〔猴王本生〕

【緣起】一日,幾位比丘聚在一起談論「至尊佛陀對他的親族十分盡責」。佛陀正好經過,問明他們的話題後便說:「同修們啊!這並不是如來第一次對親族盡責。」接著便說了猴王的故事。

很久以前,有隻猴王統領著五百隻猴子住在喜馬拉雅山區,牠經常帶著大眾越過恆河,大啖河畔一棵芒果樹的碩大果實。一日,一顆芒果掉入河中,流到波羅奈國,國王吃下芒果後,被它的美味深深吸引,便帶著僕從來到恆河的源頭找到這棵樹,見到猴王帶著五百猴眾正在樹上吃芒果,便下令弓箭手圍住果樹,準備射殺牠們。

為了拯救大家,猴王先奮力跳到對岸,準備好逃命用的樹藤後,將樹藤綁在自己腳上再跳回來。沒想到牠在計算樹藤長度時,忘了算綁在腳上的那一段,以致於在跳回來時因長度不夠而無法到達岸邊,只能伸長雙手,抓住芒果樹的一根枝幹,讓自己的身體成為一座橋,然後呼喚大家踏著牠的背脊逃到對岸去。當猴子們一一安全到達對岸時,猴王已經精疲力盡了,沒想到最後一隻猴子為了奪取猴王的地位,竟故意用力跳上猴王的背,使猴王受到致命的重傷而摔落地面。

第二天,國王發現所有的猴子都逃走了,只有一隻巨猴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心想這必定不是普通的猴子,便仔細地照料牠,猴王甦醒後述說了事情的始末,並為國王說法,然後便死去了。國王依照皇族的禮儀為猴王舉行喪禮,終身禮祭牠的遺骨,並遵照牠的教誨治理國家,成為一位賢王。

佛陀最後解釋:當時的國王是阿難,踏傷猴王的猴子是提婆達多,猴群即僧團,而佛陀自己則是那猴王。

猴子是印度常見的動物,牠們的刁鑽機靈讓人憐愛,但牠們的「無法無天」又常令人恨得咬牙切齒,因此成為民間藝師喜愛的取材對象之一。「猴王本生」(MahAkapi JAtaka)就同時刻畫在巴呼特欄楯與桑奇塔門(見圖一,頁 64-65)上。

恆河以 S 形蜿蜒流過中央,將畫面分割為左右兩邊,最上方(猴王的腳邊)有一瀑布沖洩而下,河中嶙峋的巨石代表恆河源頭的湍急險惡,許多魚兒在其中悠游款擺。河流最上方就是雙手攀著樹枝,左腳綁著藤蔓,全身拉成像一座拱橋的猴王,正忍著痛苦讓猴群從身上踩過。

河流右方是一座滿布密林與岩石的平靜荒野,其他的猴子已經平安到達,驚魂未定地躲在岩縫間看著後頭的同伴。兩隻鹿安心地窩在樹下休息,絲毫不知上方的猴子正在倉惶逃命。

河流左方,撐著傘蓋的國王乘馬而來,大隊人馬中有人打鼓吹笛,有人拿寬刀與長弓隨侍在側。士兵身上穿的衣服類似甲冑,與一般印度服裝不同,其中最特殊的就是畫面中央,一位拉開長弓準備將利箭射向猴王的弓箭手,他身上交叉纏縛的束繩相當罕見,可能是印度當時武士的另一種裝束。就在弓箭手正上方,有兩個人正張開綁在脖子上的圍裙,準備接住即將掉落的猴王。左邊有一棵茂密的榕樹,樹上是尚未過河的猴子,樹下則上演著故事的結局—捨身救友的猴王在臨死前,向國王開示治國之道。

【佛教藝術小探索(1)】

在南傳的經典中,「猴王本生」起因於一株甜美的芒果樹,可是在畫面中我們卻找不到這棵樹,反而看到猴王抓住的是一棵榕樹。而雕匠將主角(猴王、國王)與主要劇情,擠在左上方四分之一的空間,卻將大部分的畫面用在刻畫士兵、樂隊與河岸的景色,就構圖而言稍嫌鬆散,也並未凸顯故事的重心。

〔六牙象王本生〕

【緣起】舍衛城有位證得阿羅漢的比丘尼,不知何故從未面見佛陀。一天,她為此事向佛陀懺悔,佛陀卻說她早已懺悔過,僧眾感到不解,於是佛陀便向大眾說出以下的故事。

從前有隻統領諸象的六牙白象王,牠有兩位妃子,一位溫柔可人,一位則剛強善妒。一天,象王在蓮花池摘下一朵蓮花送給溫柔的母象,引起善妒母象的怒火,當場發下毒誓:「若轉身為人,當奪象王六牙!」隨即氣結而亡。母象死後果然轉世為人並貴為皇后,由於前世的毒誓,她以死要求國王獵取六牙白象的象牙,國王便以重金徵召獵師獵取象牙。獵師聽從皇后的指示來到森林中,穿上僧服前往象王的住所,象王見獵師身穿袈裟而卸下心防,結果身中毒箭而亡。臨死前牠問獵師為何下此毒手,得知原委後,竟強忍痛苦自行將六根象牙拔出交給獵師,心中未生一絲惡念。獵師帶著象牙回到王宮,當皇后見到那六根象牙時,憶起宿世的種種情景,不禁心生悔悟,於是發願:「來世當於佛前出家學道,得阿羅漢果。」

最後佛陀解釋道;六牙象王就是如來本身,獵師是提婆達多,溫柔母象是耶輸陀羅,而善妒母象則是懺悔的比丘尼。(《雜寶藏經》)

大象—印度最尊貴的動物,也是雕匠非常喜愛的主題。在桑奇以〈大塔南門背面中橫樑〉(見圖二,頁 68-71)的「六牙象王本生」(ChaDdanta JAtaka)年代最早且最為傳神。

故事從畫面左方的蓮花池開始,象王正在池中沐浴,六根象牙清晰可見,牠的身後分別有兩隻大象以長鼻撐著傘蓋與拂塵,顯示出牠的獨特與尊貴。站在牠身旁的就是溫柔母象,而善妒母象則露出猙獰的短牙,擠在上方的空間裡,充分表現出牠鬱悶壓抑的心情。

接著象王來到林中,一旁的象群正捲食樹上的嫩芽,顯示在象王的領導下過著愉悅的生活。象王在樹下與溫柔母象面對面互碰長鼻,表示牠已將蓮花送給母象,這使善妒母象怒火中燒而發下毒誓。這次她依然被擠在最上方,只是面朝著不同的方向,象徵牠獨自走向「報復之路」。

畫面中央的榕樹暗示故事已進行到下一世。象王繼續向右走,身旁有隨從為牠執拂、撐傘,前方有隻象捲著水壺,預告象王的仁慈與布施。最後,象王獨自來到密林中,邪惡的獵師躲在樹後的岩石上,正彎身舉弓瞄準牠,毒箭一觸即發,象王命在旦夕……。或許是不願在神聖佛塔上雕刻血腥殘忍的畫面,這位雕匠善巧地將故事凝結在這緊張的時刻,留下驚嘆懸疑的句點。

【佛教藝術小探索(2)】

畫面中,獵師並未如故事所述,換穿僧服以矇騙象王,難道這段故事是後人為了與佛教連結而增添上去的劇情?還是在不造佛像與比丘像的默契下,雕刻師連比丘僧袍也不敢刻?當然也可能是因為民間流傳的故事有許多不同的版本,才會有不同的表現手法吧!

〔須大拏太子本生〕

【緣起】據說佛陀正覺後初次回到故鄉迦毗羅衛時,因族人未真心禮敬而示現神足通感化他們。當釋族人終於虔心禮佛後,天空中突然下起一陣傾盆大雨並發出巨響,在場想受潤澤的人都蒙受甘霖,而不想弄濕的人則保持乾燥。面對這奇妙的情形,釋族人感到大惑不解,於是佛陀告訴他們:「早在很久以前,同樣的大雨便曾經降臨在你們身上了。」接著便說了這則本生故事:

很久以前,有個富庶強盛的葉波國,葉波國王育有一子,名叫須大拏。這位太子自小就立志施捨出自己所有的財富,經常向父王請求將宮中的珍寶布施給人民,因而獲得樂於布施的美名。然而這義舉卻遭到敵國的設計,他們派出邪惡的婆羅門,向須大拏太子要求布施象徵國家昌盛的珍貴白象,而從不拒絕別人請求的太子竟然也欣然答應,這個行為終於引起全國臣民的撻伐。

為了平息眾人的憤怒與議論,國王只得忍痛將太子放逐出國十二年。於是,太子便將自己全部的財富布施給人民,在拜別雙親後,帶著妃子曼坻與兩名幼子,毫無怨尤地乘坐馬車離去。

須大拏一家人遠離家鄉後,才剛在樹下稍事歇息,就遇到一位婆羅門向他們乞取馬匹,太子當然沒有拒絕,當下解開韁繩,將馬匹交給婆羅門,與妻子一起推著車上的兩名幼子步行前進。

不多久,又遇到另一個婆羅門來乞討車子,於是他們又將車子布施出去,抱著孩子們慢慢走向隱居的森林。

天上的帝釋天看到又飢又渴的太子一家人,為了幫助他們,也想考驗太子的真心,於是便在曠野中幻化出一個聚落。太子一家抵達後,村民們以豐盛的飲食迎接他們,並要求須大拏留在村內不要離去,但他拒絕了,他知道那裡並非最終的放逐地,因此毫不猶豫地帶著家人離去。

歷經千里跋涉,太子帶著妻小終於來到距葉波國六千餘里的檀特山,這是他們被國王放逐的地方。但山下有個深不可測的水潭,阻擋住去路,幸好太子的慈心力量令大山阻斷水流,因而得以上山。他們進入山中,找到一塊水源與花果豐足的地方,依照古印度的苦修規矩,搭蓋起簡陋的草屋,換上粗劣的樹皮衣,盤起頭髮,以水果、泉水維生,並跟隨一位五百歲的仙人勤修苦行,過著餐風露宿的修行生活。

在此同時,鳩留國有個醜惡的老婆羅門,為了取悅年輕貌美的妻子,便想向須大拏乞取兩名幼子,供老婆奴役使喚。在四處打聽下,他也千里迢迢來到檀特山,路上他遇到一名獵師,便向其請教太子的住處。獵師知道婆羅門必定是向須大拏要求布施,便將他綁在樹上,舉起弓箭欲射殺他。奸詐的老婆羅門為求活命,連忙謊稱自己是國王派來請太子回國的使者,獵師信以為真,便將他鬆綁,並為他指引太子的住處。

老婆羅門見到太子後,便向他要求布施兩個孩子,為了堅持慈心布施之德,太子不顧幼兒的啼哭與哀求,忍痛將孩子們親手交給老婆羅門。

此時,正在林中採果的曼坻,心中突然生起不祥的預感,便慌忙趕回家中。但帝釋天為了讓太子的考驗能夠圓滿成就,便化身為獅子蹲坐在路中阻擋曼坻回家,直到孩子被送走後才離去。

當曼坻終於回到家時,老婆羅門早就拿著棍棒與皮鞭,綑綁著幼兒走得不知去向了。這位母親悲痛欲絕,直到須大拏向她解釋自己不拂逆人心的布施大願後,她才終於無奈地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

然而,對曼坻而言,她的厄運並未結束。為了完成須大拏的偉大修行,帝釋天在讚歎須大拏布施功德的同時,又親自帶來最後的考驗。他化身為一個醜陋的婆羅門,來到太子面前,厚顏無恥地向須大拏要求將曼坻送給他。可想而知,任憑曼坻哭乾了眼淚,也無法動搖須大拏布施的堅定願心,他親自牽著妻子的手,將她交給眼前的婆羅門。

就在須大拏將妻子布施出去的同時,大地為之震動。帝釋天回復原形,將曼坻交還給須大拏,並說出祂化身試煉的原委。夫妻倆歷經生離死別般的考驗後,聰明的曼坻乘機向帝釋天索求三願:「一、令老婆羅門將二子還賣葉波國;二、令二子不受痛苦飢渴;三、令全家早日還國。」帝釋答應後也詢問須大拏的心願,不同於妻子的「婦人之願」,須大拏說出心中的願望:「願令眾生皆得度脫,無復生老病死之苦!」接著他又說出另一個菩薩大願:「今且願我令得大富,常好布施更勝於前!」這偉大的救贖思想感動了帝釋天,祂點頭答應後,便消失離去。

另一方面,被老婆羅門帶回家的兩個幼子,因年幼不耐苦工而遭到其妻嫌棄,於是老婆羅門只得將他們帶到市集上販賣。消息傳到葉波國王耳中,令他悲痛不已,馬上召喚他們入宮,以重金將他們贖回,並率隊前往檀特山將太子夫婦接回宮中。當一家人終於在放逐的叢林中團圓時,天空便落下傾盆大雨並發出巨響,在場想受潤澤的人都蒙受甘霖,而不想弄濕的人則保持乾燥,須大拏也不曾淋濕。

最後,敵國國王聽說太子將結束流亡的生活回到葉波國,突然心生悔悟,親手奉還白象以謝罪,但須大拏堅持布施之物不可收回,因而並未接受白象,如此高尚的情操更令敵國讚歎佩服不已,兩國於是化怨恨為慈仁。從此須大拏太子受到國民的衷心擁戴,布施不斷更勝於前,最後終至成佛。

說完故事後,佛陀便向大眾解釋:當時的五百歲仙人即目犍連,帝釋天是舍利弗,獵師是阿難,乞兒的婆羅門是提婆達多,而佛陀自己則是須大拏太子。

在桑奇有關佛陀的本生雕刻中,以「須大拏太子本生」(ViZvantara JAtaka)最為精緻,不僅雕刻空間最充裕,技巧也最純熟。這篇古老的史詩鉅作,佔據〈大塔北門下橫樑正面、背面〉,還包括兩邊凸樑的全部空間,是桑奇藝術中最精采壯觀的傑作。如果說「六牙象王本生」是一首自然生態般的田園詩歌,須大拏太子的故事就像是一部磅礡的英雄史詩。

故事從〈大塔北門正面下橫樑〉(見圖三,頁 78-81)的最右邊開始:

一座典型的印度古城代表葉波國,城樓下的三角形牆垛上,須大拏與曼坻騎著白象,兩個孩子騎著另一頭小象,正準備出城,此時他們遇到前來要求布施白象的三個邪惡婆羅門。

接著太子一家人出現在城樓上,他以右手提著水壺,為婆羅門倒水,表示將白象布施給他們。而城門上方的樓閣中,葉波國王與皇后正親眼目睹兒子鑄下大錯的布施行為。在他們父子中間,站著四位恭敬合掌的貴族,馬歇爾解讀為「驚訝的城民」,但他們其實是「天神」,正冷眼旁觀著即將發生的悲劇。

故事接續到城門口,葉波國王與皇后正哀傷地向兒孫一家人告別,身旁的侍女執著傘蓋與拂塵。上方的七位天神依然恭敬合掌,冷眼旁觀父子的分離。城門下站著一位提水壺的女僕,暗示這將是一段無盡布施的旅程。

畫面正中央,四匹雄壯的駿馬拉起皇家馬車,載著太子一家人踏上放逐的旅程,雕匠精細地刻畫馬匹配戴的鞍轡與車身的式樣,讓我們可以一睹古印度馬車的風采。車上,曼坻親手拿著拂塵,一把看似漂浮在空中的傘蓋,則象徵須大拏最後的皇族身分。他一手拉著韁繩,一手以一根長刺棒驅趕馬匹,帶著妻小離開家園。

就在馬車上方,一個盤髮的婆羅門與三個長髮的徒弟,各自牽著一匹馬朝反方向離去,他們就是向太子乞討馬匹的婆羅門。

畫面最左方則是布施馬車的情節,婆羅門身後的樹影說明這件事是在樹下進行。在此我們再次看到古代的布施儀式,須大拏(施者)以右手將水倒在婆羅門(受施者)的右手上。兩名幼子還在車上嬉鬧著,渾然不知他們即將無車可坐。

左上方,同一個婆羅門已拉著馬車離去,如今,這家人只能靠雙腳前進了。

【佛教藝術小探索(3)】

雕刻師將天神安插在國王與太子中間,目的是要防止國王出面阻止布施的進行,屬於一種「宿命」的場面設計。

印度傳統故事中,經常可以看到冷眼旁觀的天神在關鍵時刻出現,宛如觀眾席上欣賞戲劇的人,隨著主角的遭遇而歡欣或悲傷;但有時也扮演類似導演的角色,會插手干涉故事人物朝既定的命運走去,這種帶有消極宿命的人生觀,自古就深藏在印度文化之中。

故事繼續往〈大塔北門正面下橫樑左凸樑〉(見圖四,頁 83)發展。須大拏牽著兒子,曼坻抱著女兒,來到帝釋天幻化的村落,村民們列隊合掌迎接。畫面上方刻劃著樹林與茅屋,顯示這是荒野中的村落,兩個婦人與小孩正在茅屋前玩耍,男人則忙於狩獵。兩位獵人分別扛著弓箭與長矛,正要出發到林中,另外兩人已滿載而歸,他們將兩只巨大的獸腿串在長棍上,其中一人腰間插著一把開山刀。還有一隻狗(猴子或獅子?)跟在身旁,呈現出一幅祥和的農村景致。

故事轉接到〈大塔北門背面下橫樑右凸樑〉(見圖五,頁 84),須大拏拒絕村民的長住邀請,離開農村,他牽著兒子,曼坻抱著女兒,風塵僕僕地來到檀特山下。一灣深潭擋住他們的去路,潭邊岩洞中躲藏的兇猛獅子暗示水澤的危險。水潭左方即是平靜的檀特山,幾隻鹿安靜地窩在野地,其中一隻轉頭輕舔自己的右腳。芒果樹上歇著吉祥的孔雀,孩子們坐在樹下大啖芒果,一隻鹿在他們身後漫步,須大拏夫婦則坐在榕樹下歇息,他們千里迢迢地一路走來,現在終於能停下腳步,在此地安居了。

【佛教藝術小探索 (4)】

獵人穿著的衣服是以布幔纏繞在身上,類似「八分舍利」中的士兵軍服,這是一種古代中下階層的服式,常見於勞力與粗重的工作者。

劇情越過門柱柱頭往左走,〈大塔北門背面下橫樑〉(見圖六,頁 88-91)最右方描繪太子的「苦行生涯」。西元前五世紀,希臘歷史學家希羅多德曾說:「有一部分印度人,他們不殺生、不種植穀物,經常居無定所,並以草為食。」指的應該就是這種林中修行的苦行者。

畫面中滿布著的棕櫚樹、芒果樹、波吒釐樹與香蕉樹等,顯示這是座原始叢林,林中還隱藏許多野獸:樹葉屋頂右邊的岩石上有兩隻獅子,下面有一頭牛,左邊一隻猴子正在摘香蕉,兩個孩子坐在屋前,拿著樹葉餵食從樹叢中探出頭來的野鹿。下方的蓮花池中,兩隻野鴨在水面上悠游,另外一隻悠閒地棲身在孩子們中間。一隻大象快樂地吃著蓮藕,上頭還有兩隻正趕來參與這場歡宴,這三隻象正好形成了劇情的分隔線。

須大拏與曼坻坐在親手搭建的樹葉屋前燃燒火盆,昔日的瓔珞美冠,如今變成高盤的螺髮;細柔的絲綢華服,換成偏袒右肩的樹皮衣。

樹葉屋內懸掛一件樹皮揉輾成的樹皮衣,一旁還擺放著修行用的水瓶、火匙、草蓆等,雕匠以火祭展現須大拏的苦修精神,並以溫馴的動物暗示和諧的林棲生活,整體氣氛營造得平和而溫馨。

橫樑中央以四個小畫面表現了「布施孩子」的情節:

善心的獵師正對著老婆羅門拉開弓箭(獵師頭上的獸腿象徵其為肉食者),他是一個古印度少見的左撇子,老婆羅門左手拿的澡瓶是種姓身分的表徵,他驚慌地舉起右手,準備以謊言脫身。

在獵師身後即是頭上頂著野果,急欲趕回家的曼坻(頭上的野果表示其為素食的苦行者),但是兩隻天神化身的兇猛獅子擋住回家的去路(草叢中還躲藏一隻),她註定無法見到孩子們。

就在她的正下方,須大拏已經「右手沃澡,左手持兒,授彼梵志」,完成布施幼子的儀式。稍左隔著樹林,老婆羅門狠心揮舞著棍棒,驅趕孩子們離去,男孩頻頻回頭顧盼,但母親終究未能及時趕回。

故事回到右邊的草屋:

須大拏夫婦坐在門前,兩隻孔雀與山豬取代昔日孩子們的遊戲空間,因為孩子已經被送離家園。從曼坻以左手撐著臉龐的凌亂坐姿,可以看出她的失魂落魄與悲傷難抑,而須大拏結縛禪帶的苦修模樣,正好呼應慈心布施即是修行的主題。他雙頰凹陷、精進苦修的模樣與曼坻落寞的神態,形成強烈的對比。

接下來的「施妻考驗」被擠在頻頻回首的小男孩身旁:

帝釋天化身為一位披髮的婆羅門,穿著一件連身縵衣,左手拿著澡瓶,右手接受須大拏太子的布施之水。太子牽著曼坻的右手,她的身體向後微傾,表達心中百般的無奈與抗拒。一隻孔雀躲在兩人腳邊,暗示這將是一次吉祥的考驗。

就在他們上方,帝釋天回復天神的模樣,右手拿雷電矢,左手拿甘露瓶,頭上戴著特殊的帽冠。他將曼坻交還給須大拏,夫婦倆彼此環抱,失而復得的欣喜之情躍然「石」上,這是整件雕刻中兩人最親密的畫面。

後續的故事場景,突然跳躍式地切換到〈大塔北門背面下橫樑左凸樑〉(見圖七,頁 92)中。

畫面中的城樓與城牆顯示故事回到葉波國,城門口兩位拿著水瓶的女子,與先前送行的畫面可互為對照。城外多了一片樹林與野雁聚集的蓮花池,還有人在池邊戲水。

葉波國王坐在左上方的城樓上,屋頂歇著一隻孔雀,老婆羅門似乎正與國王討價還價,而年幼的孫子已回到祖父的身邊,正向國王訴說放逐多年的經歷,一家人終於即將團圓了。

【佛教藝術小探索(5)】

這件雕刻裡的帝釋天應是印度最早的帝釋天神像!在早期佛教藝術中的天神,就是一般的貴族形象,但在這件雕刻中,祂頭戴纓絡寶冠;右手握著雷電矢,代表「雷電」是祂的武器;左手提著甘露瓶,說明「布雨」是祂的工作,同時也表示其身分高貴,因為只有高貴的婆羅門才能隨身持有水罐,以進行各種宗教儀式。

上下對照帝釋天與其化身的婆羅門後,我們可以看出雕刻師們將生活用品轉化為神像手中「持物」的聯想技巧,而那不起眼的水罐,也在數百年後,出現在梵天、濕婆、象頭神,甚至諸佛菩薩、觀音的身上……

故事最後的結局需要回到〈大塔北門背面下橫樑〉(見圖六,頁 91)的左方:一列八人組成的迎接隊伍,有人持小鼓,有人執拂塵,有人拿鞋子,其中還有一人提水壺,象徵「布施」的圓滿結局。傘蓋下葉波國王騎著馬,他的兩個孫子拿著象鉤駕馭大象,帶領大家前往檀特山尋找須大拏夫婦。

上方則是須大拏太子光榮回國的景象,孩子騎象走在最前方,接著是葉波國王,最後則是換回貴族服飾的須大拏與曼坻夫人,一家人終於再度團聚,整個故事就在這裡畫下圓滿的句點。

【佛教藝術小探索(6)】

面對「須大拏本生」雕刻後半段場景跳躍的情況,我們唯一想得出的解釋是,雕刻師原本只以下樑的正反兩面,來述說從布施白象到圓滿回國的整個故事,但是在左右兩端凸樑陸續加上去時,或許捐獻者指定要以須大拏本生為主題,因此雕匠只得插入一些串場劇情,但頭尾的部分已完成,無法再作改變,才會形成正面右端的凸樑(「獨角仙人本生」)與「須大拏本生」毫不相干,而背面左端的凸樑(葉波國王贖回兒孫)也與故事結局前後錯置的現象。

「須大拏本生」在《六度集經》、律藏與南傳小部經典都有記載,算是相當知名的中長篇本生故事。其中的歷險情節與劇中人的悲歡離合,深深吸引著印度人民的心靈。只是,這個本生故事雖然格局龐大、主題明確,卻帶有濃厚的如《羅摩衍那》與《摩訶婆羅多》等婆羅門教史詩的色彩。例如主角同樣出身貴族、道德高尚,同樣因故被放逐十餘年,流放期間,橫逆險阻考驗不斷,甚至經常要面對天神的人性試探,但最終都獲得靈性與世俗的勝利。

唯一不同的是,婆羅門教的英雄們多半忙著除魔或戰爭,而須大拏的修行卻是以布施為唯一道路。可以想見,這應該是稍晚移植自民間史詩故事的「本生」,因此才會讓佛教的人物以婆羅門苦行者的身分出現,跟著婆羅門仙人修行,甚至還生火祭祀。更奇特的是,這則本生故事的緣起與故事所要表現的主題完全無關,令人有突兀之感,而這正說明了「本生談」的出現與印度民間的傳說神話,實有著糾纏難解的深刻關係。

【佛教藝術小探索 (7)】

「布施」是將有形的財物或無形的精神資糧施與他人,是人類互助為善的高尚品德之一,對於心靈信仰強烈的印度來說,更是一種傳承久遠的宗教行為。

印度人認為「水」是能淨化一切的聖潔之物,因此發展出的布施儀式也與淨水有關。佛典最早在《四分律》〈受戒犍度之一〉中就曾記載,摩揭陀國的頻婆娑羅王要將迦蘭陀竹園布施給佛教僧團時,佛陀便端身正坐,由頻婆娑羅王手持金澡瓶,授水予佛陀而令清淨。由此可知,施者授水給受施者是一種相當古老的布施儀式。

此外,《四分律》〈衣犍度〉中還記載了另一個故事。一天,名醫耆婆為佛陀治病時,對佛陀說:「我若治國王,若治大臣,或得一國土,或得一聚落,唯世尊當與我願。」對這求願的要求,佛陀以「我已過於願,不與人願」委婉拒絕,直到耆婆說出這「清淨之願」是希望佛陀以慈愍之心接受一件價值不菲的衣服時,佛陀才勉強答應。於是耆婆手拿澡瓶,以水淨佛手,完成布施。

由此可見布施者與受施者之間存在的微妙關係:對布施者而言,是送出「物」,對受施者而言,則是滿足對方的「心靈感受」,因此受施者伸出右手,掌心向上接受淨水洗滌,除了接受施物之外,也有圓成對方心願的意思。這個故事蘊含了宗教祭祀最原始的概念:「信眾布施或獻祭財物,神明將達成其願望。」只是在此經文中,耆婆要求的是清淨之願,而世俗人心要求的則是生命的欲望。

數百年後,佛像藝術興起,雕刻師從常民生活中取材,設計出許多手印姿態,以表徵佛像的不同屬性。其中,「諸佛菩薩伸出右手,五指併攏,仰掌向下,流注出法寶或甘露水」的「施願印」、「與願印」即為常見的手印之一。在《大正藏》密教部《諸佛境界攝真實經》中提到:「等三結施諸願印,左手同前,舒右五指仰掌……是印名為能令圓滿一切眾生所愛樂印,能滿眾生一切願故。」不僅如此,印度教的吉祥女神也有流瀉出金銀珠寶的相同手勢,因此我們推測「施願印」的前身,應該就是從古老的授水布施儀式而來。

轉彎的時刻

佛滅後至西元前後的數百年間,印度文化的溫床培育出許多精采的民間文學,各個宗教順應這股風潮,大量運用民間故事的迷人力量,傳播不同的心靈信仰。有的鼓吹唱誦神的聖名就能轉世超生,有的宣說教派聖主的大能,雖然闡揚的教義不同,但在故事劇情上卻頗多雷同之處,可見通俗故事對人心的影響力,是所有宗教都不願放棄的。

為了讓故事更精采,傳說者往往添加許多虔誠奉獻或收妖除魔的熱鬧情節,於是,隨著個人的不同記憶與說書者的編劇能力,印度發展出特有的「葡萄藤蔓式」故事體,也就是在一個故事主幹中,藉著敘述主角或配角的經歷,插入另一個獨立的故事,這個插播的故事又可以再接枝出另一段不同的故事,整部故事就以這樣的模式接續發展,直到最後接回故事主幹而結束。

這種故事體不但可以隨說書者的喜好無盡地延長,也可以在不破壞故事結構的狀態下,從中擷取某一段來單獨演說,因此成為民間戲劇、歌舞與祭典儀式取材的最愛。這些帶有宗教意涵的故事,在各種民間藝術的一再表演下,如同無盡繁殖的藤蔓,在無垠的田野間恣意滋生,在文字與教育不普及的年代裡,它們就這樣深深紮根在廣大民眾的心中,成為人們吸取資訊的唯一教材與真理。

面對這樣的傳教利器,耆那教與佛教等新興宗教自然也無法免於其影響,於是許多雷同的民間故事,就在信仰各異的信眾間口耳相傳,直到各自以文字書寫成不同的宗教經典。

例如婆羅門教的史詩《羅摩衍那》、《往世書》中,都記載有主角拉斷一般人連拿都拿不動的巨大強弓,以顯示其異於常人的神力;佛教則相傳悉達多太子力大無窮,能將象屍高高舉起並丟出城外,也曾經與人拉弓比武,利箭穿透地底,冒出清泉。此外,耆那教故事「殺人花匠」中的主角阿周那,也與佛教的「指鬘大盜」鴦掘摩羅一樣,同為受到蒙蔽而恣意殺人的大盜,最後受宗教感召而放下屠刀、棄邪從正,如此類似的巧合不勝枚舉。

西元前後,佛教的入世思想逐漸萌芽,「本生談」的出現即是一個關鍵點。它的存在顯示這場「以故事傳教」的盛會中,佛教並未缺席。僧侶們巧妙地將教義融入各個故事中,並透過故事所述的僧團事件與前世人物介紹,讓著名的佛典人物宛如唱名般一一登場,不但加深人們對故事的印象,並且藉此將民間故事與佛教作了連結。

只是,過於神怪的內容與失之過簡的主題和結論,卻似乎間接阻礙了聽聞者對生命疑惑的思索,與內在智慧的開展。因為在眾多故事中,無法深刻闡述,甚至會遺漏了佛陀在原始經典中,不斷闡揚的四聖諦、八正道、十二緣起等「離欲滅苦,善觀己心」的佛法思維,取而代之的是主角們歷經布施、忍辱、發願等修行考驗的展現。

例如須大拏太子,他年輕時的遭遇基本上與佛陀相同,不僅詩、書、射、御、禮、樂皆悉備足,也曾在一次出城遊觀中初次看到人生的愁憂悲苦,因而心有所感,但與佛陀不同的是,須大拏是以「布施」作為邁向解脫的修行道路。

這些以故事方式流傳的教法,對佛教的發展產生無遠弗屆的影響。西元五世紀,法顯來到錫蘭,他在佛牙慶典之日看到了這樣的景象:

王便夾道兩邊,做菩薩五百身已來種種變現,或作須大拏,或作睒變,或作象王,或作鹿、馬。如是形象皆彩畫莊校,狀若生人。

時隔四、五百年,須大拏太子與睒子、象王本生等故事的主角,依然是辛哈拉人的最愛,菩薩行大布施拯救眾生,甚至捨身飼虎、割肉餵鷹等種種苦行事蹟,在慶典節日中不斷上演,至於佛陀當初菩提樹下的正覺聖事與清淨法教,卻往往只是說書人口中的幾句略語而已。

六波羅蜜的菩薩行以布施為首,相較於持戒、忍辱、精進、禪定與般若波羅蜜,人們喜修布施之法更勝於其他,除了大乘經典的大力闡揚之外,早在佛陀時代,給孤獨、迦蘭陀長者等布施林園的善行,就不斷為弟子所頌揚。一直到阿育王時,仍不斷在磨崖法敕中,反覆告誡百姓:當誠心一意布施沙門、婆羅門,如此將能獲得無限功德。誠如阿育王自言:

天佑慈祥王用布施與獻祭之精神,崇敬一切在家與出家者的信仰宗派。

他本身雖然崇信佛法,但在布施方面卻是不分教派,一律護持。

西元一九○三年,考古學者威岱爾(L.A. Waddel)在巴特那(古華氏城)挖出了一根破碎的阿育王石柱,根據玄奘的紀錄,磨蝕的銘文應是:

無憂王信根貞固,三以瞻部洲施佛、法、僧,三以諸珍寶重自酬贖……

由此可見,阿育王的確是位喜善布施的帝王。不幸的是,根據《阿育王經》的傳說,阿育王的晚年病苦落魄,所有的財產只剩下手中握著的半個印度藥果「菴摩勒」(Amalka),令人不勝唏噓。

受到阿育王的訓示與須大拏等以布施為主題的本生故事影響,印度社會普遍認同布施不僅是人性的美德,更是達到宗教最高境界—「涅槃」不可或缺的要素,因此有能力的人紛紛慷慨解囊,捐助大量的金錢興建僧院、林園獻給僧團,而其中又以興建佛塔最為熱誠,被視為獲得今生與來世福報的最佳方式。

根據桑奇塔群上的銘文,所有塔群早已脫離早期皇室護持的模式,而是由大量的民間信眾積沙成塔般地集資興建完成,也就是說,桑奇的一磚一石,皆來自廣大民眾的宗教獻禮,因此,整座桑奇本身就是一座偉大的布施展現!其中許多的布施者甚至不是佛教徒,這說明布施的功德無分宗派,布施積德的概念早已走出故事、走出石雕,走進了普羅大眾的潛意識中。

一般而言,以托缽維生、身無分文的僧伽,應該無法同在家信眾一樣修行布施波羅蜜,但桑奇塔門上的銘文卻給予我們令人訝異的答案!

根據葛瑞高利•叔本(Gregory Schopen)的研究,在桑奇大塔數百篇銘文中,將近百分之四十的護持者是比丘或比丘尼,而桑奇二塔的比例更高達百分之六十,遠高於護持的第二大族群—貿易商人!原本應該以遊化托缽維生、不執著任何財物的僧侶,已從受施者轉變成施予者,這證實佛教第二次結集中,關於「十事非法」的主要爭議—「僧伽不可捉持金銀」的戒律,在西元前一、二世紀時已展現出全然不同的結果,這至少顯示出當時毗迪薩附近的僧侶,不但可以積蓄錢財,並可以依自己的意願布施金銀了。

西元前後一、二百年,對全世界而言,都是一個劇烈衝擊的時代。歐洲的新興帝國崛起,渥大維得到「奧古斯都」的稱號,開啟大羅馬帝國元首政治的先河;耶穌基督的信仰從猶太教中心的耶路撒冷,悄悄蔓延開來,不久後,武力的羅馬與神性的基督爆發出激烈的衝突。

此時,南亞的印度半島依然陷在孔雀王朝崩解後,外患、內亂不斷的分裂局面,而佛教在三次結集會議後,走入了部派分裂的時代。為了適應時代的轉變,佛法面臨新的詮釋與挑戰,僧俗結構正默默地進行一場無聲的演變,不論在家信眾或出家僧侶,皆能以菩薩的布施願行越渡生死彼岸,隨著桑奇佛塔的不斷擴建,「佛教之河」流到了轉彎的時刻……


[香光資訊網] [香光莊嚴][香刊70期目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