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光莊嚴六十五期/90年3月20日
安住於法,慈心相對 頭陀僧如何對治恐懼—老虎與野象的威脅 卡瑪拉•提雅瓦妮琦 著 法園編譯群 譯 |
對在家人而言,頭陀僧的各種修行方式看起來是不必要的冒險; 但對頭陀僧來說,這些在野地裡求生存的經驗,堅定了他們對「法」的力量的信仰, 因為「法」就在死亡的另一端,沒有跨越對死亡的恐懼,就不可能了解「法」。 |
在「森林僧團期」,〔泰國〕北部與東北部地區人煙稀少,開闢的道路並不多見,森林遍佈在整片遼闊的土地上,此外,森林更是野象、猛虎、雲豹、黑豹、黑熊、野牛、印度野牛、爪哇野牛等野獸的棲息地。這些野獸不僅統治著這片野地,也在每個僧侶與村民的想像中留下恐懼與幻想。阿姜曼(Man)曾對弟子說:「當僧侶真正面對這些野獸時,才會知道自己恐懼有多少、有多深。」鬼神崇拜也是這個地區主要的文化之一,這種對鬼神的畏懼是如此根深柢固,甚至仍影響著進入僧團的年輕人。若想過不同於平常生活的頭陀行生活,以及在解脫上精進用功,就必須根除對鬼神的畏懼與在森林中獨自雲遊的恐懼。 依照十三種頭陀支,頭陀僧必須長期生活在森林中,我們在此所討論的十位頭陀僧,都遵行這項規則。對他們而言,在「法」的道路上有所增進,就是要不斷開發自己的心。由於恐懼會阻斷他對「法」的投入,妨礙他追求獨居的生活,所以,待在野地裡,就是一種可以削減乃至最終滅除煩惱 (1) 的驗證方式。森林深處與林中墓地,因而成為頭陀僧的訓練場所,他們視自己是為了解脫而與「內心不善力量搏鬥」的戰士,雖然「業」多少都有所影響,但這些僧侶為了生存,仍必須靠著個人的技巧、經驗與知識奮鬥下去。 面對老虎的襲擊 在僧侶森林生活的回憶中,老虎佔了顯著的比重。僧侶對牠們又畏、又敬。害怕老虎以及想像被老虎吞噬的恐懼,反而往往驅使他們的心必須安住於定中。 一位頭陀長者解釋「定」(samAdhi)時說:「『定』是一種心的凝聚,使心能強而有力,進而根除執著……,也能清淨內心,使心在當下光明、清淨。」遵循佛陀所教導的四十種禪修法認真修行的話,都能使心進入禪定,但由於根器不同,師徒所選擇的禪修法也會有所殊異 (2)。其中,阿姜曼教導弟子的專注方法是誦念咒語「補哆」(buddho)。 在阿姜曼早期的訓練裡,比丘或沙彌必須與老師共住,並參與日常的儀軌、接受教導,從觀察中學習。在這階段裡,他們必須依靠老師作為內心的引導。假如有人恐懼老虎,阿姜曼就會把他丟到森林深處去,與其他僧侶保持距離。當夜晚降臨,恐懼感襲來,僧侶就得強迫自己在曠野裡經行 (3),其他僧侶則睡在村民為他們建造的平台上,台子的高度可防止老虎的撲襲 (4)。 頭陀老師們深信這種修學佛法的方式,遠比研讀經典要來得困難。在野地之中,對於潛藏的危險必須保持高度的警覺,這也迫使他們得時時保持注意力。此時,僧侶除了讓心專注於禪修的所緣境,或持續誦念「補哆」來防禦自己的心之外,沒有任何其他防禦的能力。阿姜曼說,如此一來,心就能「全然融入於『法』之中」。照他的說法,在這種情況下,能增長或深化堅固的專注力,此外,更能引發智慧或內觀。至於在恐懼與「法」的交戰中,為阿姜曼立傳的作者觀察到: 當心戰勝恐懼時,就會充滿勇氣,享有深刻的內在寧靜;若是恐懼戰勝時,它會迅速蔓延,這時全身除了會冒熱汗與打冷顫外,也會想要排泄。僧侶將因恐懼而感到窒息,看起來與死人無異。(5) 在第二階段的訓練裡,比丘會與沙彌一起雲遊,並修習禪師所教導的禪法。生活在森林裡,僧侶們長養了敏銳的感官能力,並且能善用他們的眼、耳、鼻根。從阿姜範(Fan)與阿姜查(Cha)的經驗中,我們可以得知僧侶在聽見、看見或遇見老虎時,會如何處理他們的恐懼,也能了解他們如何在每種狀況中練習正念與專注。 阿姜範在第四年雲遊時,讓一位沙彌隨行。有天,正當他們沿著湄公河畔的森林小路而行,阿姜範發現了一些老虎剛留下的足跡與糞便,當時正值黃昏,在他們的前後響起了老虎此起彼落的咆哮聲 (6)。為保持鎮定,阿姜範與沙彌在走路時也試著禪修,但他們仍害怕老虎會隨時襲擊,內心深受干擾,完全無法專注。 這時,阿姜範開始誦念一句古老的諺語來提振勇氣: 老虎吃掉一頭牛,不是什麼大新聞;但要是吞食村民或頭陀僧,那新聞必定會傳遍千里。 念完之後,他勇氣倍增,準備好去面對任何危險。他心想:「一個害怕野獸的僧侶,就不是一個真正的頭陀僧。」又對沙彌保證說:「擁有專注力會讓心平靜,不會懼怕任何危險,即使被老虎吃掉,也不會有任何痛苦。」後來,阿姜範與沙彌在這次雲遊中,就再也沒有見過老虎了。 有些僧侶為學習了解心,會故意讓自己深入險境。阿姜查與一位同修僧侶、兩位年輕男孩在森林茂密的山中雲遊時,想起一句諺語:「切莫睡在森林小徑上」,他反覆思索這句話,還是決定嘗試看看。當天晚上,他就將傘帳搭在森林小徑上,另一位僧侶則將傘帳搭在小徑附近,而兩位弟子決定睡在他們兩人之間。在進入傘帳休息前,他們全部坐著禪修了一會兒,阿姜查擔心男孩們會害怕,就將他的蚊帳掀到傘頂上,讓他們可以從躺著的地方望見他,他就這樣將蚊帳懸掛在上方而躺在小徑上,身後路的盡頭是一片荒野,前頭則是村莊。這種險惡的環境,提供僧侶一個思惟內心起伏狀態的機會。臨睡前,阿姜查仍專注於呼吸,接著聽到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 那動物正悄悄地慢慢逼近……,近到可以聽見牠的呼吸聲,一剎那間,我的心告訴我:「老虎來了!」不可能是其他野獸,從牠走路的方式、呼吸的節奏來判斷,我心想那必定是老虎,不會是別種野獸……,我不禁生起死亡的念頭!就在那一刻,心又告訴我不必煩惱:「就算沒有被老虎吃掉,也終究得死,為『法』而死反而更有意義……。準備讓老虎飽餐一頓吧!如果我們是因『業』而互相牽引,那就讓牠吃了我吧!如果我們沒有因緣,牠就不會傷害我。」這麼一想後,嘴裡便喃喃唸起皈依佛、法、僧,就不再陷於煩惱之中。後來,老虎停下腳步,只聽到牠的呼吸聲,大約離我有六公尺遠,我躺在那裡仔細聽著。天曉得牠會不會這麼想:「是誰……睡在我的地盤上?」過了一會兒,牠走開了,腳步聲漸行漸遠,整片森林也隨即安靜下來。 由此可看出阿姜查對「業」的深信,也許如此,當時他才能安然平靜,並保住了性命。阿姜查經歷過這件事後,終於了解一旦放下對生命的執著,便不再害怕死亡,而且也能保持冷靜,同時也學習到對古老的諺語有時要多加留意。 假如僧侶一直倚賴老師、朋友或團體,是無法得到智慧的。在第三階段的訓練中,僧侶獨自雲遊,住在山上、洞穴或森林的樹下。但有時頭陀僧可能會因環境的影響,並非因自我的抉擇,而過獨居的生活,阿姜範就是一例。 一九二五年,阿姜範雲遊到布瓦柏(Buabok)山丘(烏隆省的一座山丘)的「佛足」(Phabat Buabot),去與兩位頭陀僧會合,但當他到達山腳下的帕本(Phak Bung)村時,兩位僧侶已經離開了,因此阿姜範便獨自在山中禪修五天。有天,他步行到山丘上時,因異常的聲響而感到驚嚇,那聽起來像是大型野獸正在挖地的聲音,「是隻老虎」的念頭閃過腦海,他霎時站住不動,雖然遭遇突然,但阿姜範的迅速反應展現了他堅固的正念。 片刻之間,他將心專注下來,以免心隨境而轉。只見那野獸從濃密的叢林中探出頭來,他心想:「是隻老虎沒錯,看頭的大小,應該是隻大老虎。」 看到老虎,他打從背脊發起冷顫,汗流滿面,他直覺到如果轉身而逃,就必死無疑,老虎勢必會攻擊他。因此,他將心專注,冷靜地面對這個危險的狀況,即使他的呼吸已不如平常般自然。老虎瞥了他一眼,大聲咆哮後,就跳到森林裡去了。 本世紀初的幾十年間,住在森林裡及其附近的村民,都已體認到老虎的出沒是自然且無法避免的事。由阿姜帖(Thet)、阿姜李(Li)與阿姜草(Chaup)留下的紀錄,可以看出老虎在頭陀僧的心中所佔據的份量,其實與村民並沒有兩樣。 一九三六年底,阿姜帖曾獨自在北暹羅山上,靠近拉胡村的一個地方隱居禪修。當時他年約三十四歲,已在荒野中雲遊多年,老虎的咆哮聲對他而言,可說是司空見慣。但現在的他獨自在村外的茅篷中,卻滿心恐懼,他難以入睡,也無法專注於禪修。他聽見村民對空發射槍砲,也看到他們對老虎投擲火把,卻仍無法制止牠。老虎不怕人類,隱沒一陣子之後,在破曉時分又再度回來,高踞在村民出入的小徑上,村民一瞥見老虎就趕緊逃跑,但老虎沒有追趕他們。阿姜帖自認從小遇到這種事就會緊張得失控,他還記得自己有多麼害怕: 我坐下禪修,卻無法專注,當時我並不知道自己的心被老虎嚇到了。我滿身大汗……,天氣這麼冷,為什麼全身還不斷出汗?我把袈裟展開來,覆蓋身體,身體卻仍不斷顫抖,心因而疲憊至極,完全無法禪修。我想先躺一會兒,再試著禪修,當我正打算斜靠著牆壁時,老虎又吼了一聲。我顫慄了起來,彷彿得到了叢林熱(jungle fever),那時我才了解自己是因驚嚇而拒絕專注,因此我立刻站了起來,提起勇氣面對可能來臨的死亡。心因此慢慢平靜,……沒再聽見老虎的聲音。偶爾當再聽見老虎的叫聲時,我會略過牠的吼叫,只當那是聲音,就如同風吹過任何物體一般。 阿姜帖的經驗證實了阿姜曼的信念,他認為對頭陀僧最好的事,就是住在老虎出沒的地方,聽牠們在附近吼叫。阿姜曼的意思是,會懼怕老虎或其他野獸的僧侶,仍未了解「法」的真義。一般未經訓練的心,會有驚懼的反應,覺知且徹見了四聖諦的心,會知道老虎的咆哮不過只是聲音而已。一如阿姜查的解釋: 當聲音響起,我們只是注意它,這就是所謂真實地了知感官事物的生起。假如我們練習「補哆」,清楚了解聲音就是聲音,就不會被驚嚇到……,它只是聲音而已,心就會放下。 對頭陀僧來說,清晰而深刻地知曉「補哆」,就是表示覺醒。 阿姜曼經常送年輕弟子獨自雲遊,以讓他們能「明瞭『補哆』」,一九三二年,二十六歲的阿姜李單獨至南噴省(Lamphun)的拇指山(Doi Khau Mau)禪修。當地人相信有惡靈住在峰頂,儘管害怕,阿姜李還是逼自己爬上山,在往山頂的路途上,他於一座廢棄的廟裡待了兩晚。與阿姜帖一樣,阿姜李也回憶恐懼如何將他的心導入深深的禪定之中: 人們告訴我當每月布薩日來臨時,一個明亮的發光體便經常在那裡出現。它出現在森林深處,那便是野象與老虎出沒的地方。我獨自走進去,心裡感到既勇敢又恐懼,但對「法」與老師的力量卻很有信心。……第一天晚上,沒事。第二晚,約凌晨一、二點,一隻老虎過來了—那表示我整晚都不能睡了。我坐起來禪修,老虎在我傘帳附近來回走動,我的身體因害怕而僵直,且因極度寒冷而凍僵了。我開始誦念,嘴上的偈文如流水般滔滔不絕,所有遺忘多時的古老唱誦又重新恢復記憶,感謝我的恐懼與能力,讓我的心不至於散亂。我就這樣從凌晨二點坐到五點,直到老虎離開。(7) 一早,阿姜李到只有兩間房舍的聚落中托缽,在花圃裡工作的人告訴他,老虎在前夜已吃掉他飼養的一頭公牛。 阿姜帖在野地裡住過許久,他知道一隻老虎便能攻擊如印度野象或巨鹿等動物。一九三七年,他在拉胡村附近隱居時,堅固的正念讓他見識到老虎頑強的模樣: 有一晚,老虎跑來攻擊我茅篷附近的一隻野牛,我猛敲一塊木頭,大聲叫喊驅趕那隻老虎,老虎死也不肯離開,最後牠把野牛拖走,這時候我已經不怕了,但我還不敢跟著去救那頭野牛,因為我也怕被吃掉。 有時雲遊僧會夜遊,刻意讓自己身處險境。阿姜草 (8) 就曾如此做過,隨行的僧侶都認為那非常冒險。獨自走路穿越森林,迫使他得隨時保持警覺,在夜間,他時常遇見老虎成群出沒徘徊。有次,他在北暹羅雲遊時,啟程前往碧差汶省(Phetchabun)的龍薩(Lom Sak),於中午時分走進「大森林」(Dong Yai),遇到一些村民邀請他在村裡過夜,隔天一早再繼續上路。他們顧及他的安全,便警告他森林很大,裡面有很多凶惡的老虎,假如他那天中午進入森林,夜晚就有可能被老虎襲擊,他們說老虎曾吃掉在森林中過夜的旅人。儘管有他們的勸告與關心,阿姜草仍然堅持要進入森林。阿姜草與阿姜查一樣,相信如果自己成為老虎的食物,那就是他的「業」,他也如此告訴村民們。 獨自旅行時,阿姜草總能敏銳地注意著四周的環境。他還沒有走多遠,就看到老虎的蹤跡與新舊交雜的糞便,若發現老虎的足跡,他在走路時便會專心誦念。黑夜降臨,他仍然身處森林中,聽到兩隻老虎在咆哮,當牠們更靠近時,那吼聲更是震耳欲聾。突然間,一隻老虎出現,沿著足跡走向他!阿姜草停下並轉身,隨即看見另一隻老虎從背後撲近,每隻距離他都不到兩公尺。這是他所見過最大隻的老虎,每隻都有一匹馬那麼巨大,光是頭就有四十公分寬。眼看無路可逃,阿姜草只能站著不動,他的腳顫抖著,心想這次死定了。 就在危急的時刻,正念拯救了他。即使可能被老虎吃掉,他也下定決心不放棄保持正念,於是,心不再繫於老虎身上,而是制心一處,安住於平靜。後來,阿姜草直覺地知道老虎絕不會吃掉他了。一時之間,他忘卻了老虎,忘卻了身體,忘卻了站立的姿勢,甚至忘卻了周遭的一切。他的心完全安住在甚深的禪定中,並持續好幾個小時。當他出定時,發現自己站在原地,兩邊肩上各掛著傘帳與繫著缽的揹帶,手上還提著燈籠,只是蠟燭早已燃盡。他點起另一支蠟燭,老虎已不見蹤影,整個森林安靜了下來。(9) 出定後,阿姜草很訝異自己能全身而退,老虎一點兒都沒傷害到他,他的心因此充滿勇氣與慈愛。 他覺得自己可以面對上百隻老虎,因為他已體會到心的力量。他對那兩隻老虎散發慈心,牠們是善知識的化身,因為牠們「提昇」了他在「法」上的境界,也幫助他了解「法」的奇蹟。 阿姜草能撿回性命是由於他深刻的定力,使他能原地不動站立幾小時。(10) 阿姜草繼續他的旅程。由於這發現令他無比歡欣,所以走路時也持續禪修。大約早上九點,他到達了森林盡頭,眼前是一座小村莊,他穿上袈裟,安置頭陀裝備,開始托缽。村民早上就看到一位頭陀僧從森林中走出來,嚇了一大跳,他們知道他必定是在森林裡過夜,許多人跑來供養他食物,並詢問他如何有辦法能通過「大森林」而毫髮無傷。為他立傳的作者下結論說是因為「法」的力量,使阿姜草不僅能在遇見老虎時逃過一劫,還能在森林中找到出路。 以下這些回憶,描繪了頭陀僧們如何將老虎納為生活中自然而不可逃避的部分。阿姜撰(Juan)與他的同修僧侶阿姜夸(Khaw)、阿姜薩溫(Saun)、阿姜本曇(Bunthan),以及一些在家行者,在金瓶森林(Golden Pot Forest)(11) 中修行時,就待在虎群附近。他們住得十分簡陋,阿姜撰與阿姜薩溫在裸露的岩塊上搭蓋茅篷,石造的棚架約五公尺寬,超過二十公尺長、十五公尺高。平台底下的池塘提供野生動物食物與水,而平台就像兩座平行的石牆一般。阿姜撰從茅篷向石造平台望去,可以看到野豬、野象、老虎、斑鹿與黑熊。有天下午,他看見至少有十頭野象在池塘邊,也聽到其餘的象群正在小樹林中破壞竹子與楊(yang)樹。聽到虎群的怒吼,或看見牠們在茅篷四周徘徊,都是很尋常的事。 一晚,僧侶們齊聚在茅篷中誦念波羅提木叉,他們聽到虎群在茅篷附近的石頭旁遊戲搏鬥,從聲音判斷一定有幾隻在那裡,從僧侶們誦念開始到結束,虎群就在同一地點持續徘徊,咆哮聲也未曾停歇。阿姜夸非常懊惱,但仍以溫和的語氣叫牠們停止:「嘿!你們這些傢伙,別那麼大聲嚷嚷了!僧侶們正在聽法呢!這兒不是玩樂的地方,聽我的話,否則你們都會下地獄去的!」牠們安靜了一會兒後,又繼續咆哮了許久。 這件事證實了阿姜曼的教導:「假如你怕老虎,就與老虎同處,與牠們做朋友。」顯然阿姜夸已將此忠告付諸實行。 然而,更年輕的頭陀僧仍持續地從他們的經驗中學習,在森林中,沒有任何一座茅篷是不受野獸威脅的。僧侶們必須依據自然法則來生活,而自然是不可預知的。他們學習到的生存法則,就是對任何意外的拜訪,都要正念且警覺。阿姜撰記得一個情況是: 同行的阿姜本曇正要跨出茅篷時,看見一隻大老虎就坐在階梯上,他必須安靜等待,直到老虎走開後,才能離開茅篷。 他也回憶: 阿姜薩溫與一位沙彌因感染痢疾,一起衝向廁所,但弟子動作比較快,使得無法解急的阿姜薩溫只好到灌木叢中將就。當他蹲下去時,一隻老虎正好跳過他的頭頂,當時他全身每一根神經都抽搐起來。老虎後來朝廁所方向奔去,聽到聲音的弟子拔腿就跑。很快地,老虎奔進森林中消失了,所以這個男孩並沒有碰見老虎。 面對野象的威脅 在僧侶的回憶中,野象也佔有顯著的地位,沒有經驗的僧侶跟著他的頭陀老師,學習遇到這些可怕又巨大的野獸時該如何處理。頭陀僧知道象很聰明,會試著先和牠講理。例如,一九三○年代期間,阿姜曼與兩位弟子—阿姜夸、馬哈湯素(Maha Thaungsuk),在北部雲遊 (12)。有天,在一條接近山中的小徑上,遇到一頭公象,象牙約有兩公尺長。那頭象正在吃竹子,遠遠地面對著僧侶們,完全將小徑堵住了。那時沒有別的路可以通過,僧侶們停在離象五公尺遠的地方,彼此商量該怎麼辦。阿姜曼問阿姜夸,誰可以和象套交情來處理這個狀況,阿姜夸明白是他們闖入了象的領域,於是便尊敬而謙恭地對牠說:「大哥呀!我要和你說句話。」象一聽到,馬上停止了進食的動作,轉過身面對三位僧侶。牠雖然站著不動,耳朵卻張開著,防衛著任何危險。阿姜夸又說: 好極了,孔武有力的兄弟!我要對你說句話,我們三個人都手無縛雞之力,而且很怕你呀!如果你讓我們通過,我們會非常感激你的。你要是一直站在那裡,我們不可能往前走啊! 正如阿姜湯素所說的那樣,聽到阿姜夸的話後,象就走進竹林裡去了,還把象牙藏在竹叢中。之後,這些僧侶便成一縱隊專注地依序走過,阿姜夸在前,阿姜曼居中,阿姜湯素殿後。他們距離那頭巨象只有半公尺,阿姜湯素走近象時,因恐懼而分心,一個不小心,傘帳上的掛鉤碰到了竹幹上纏繞的細枝,阿姜曼與阿姜夸回頭看他。阿姜湯素滿身是汗地將掛鉤解開,不安而憂慮地繼續盯著那頭象,等到他終於將傘帳拿開時,他們才繼續上路。阿姜夸轉過身來向牠道謝,「我的大哥!我們已經通過了,現在你可以繼續享用大餐了!」那頭象深深吸了一口氣,從竹林中抽出牠的那對巨牙。 隨後僧侶們在隱居所聊起了這件事。阿姜湯素承認他經過那頭象身旁時,是想著牠可能會改變心意,並會為了好玩而追趕他們,阿姜曼斥責他說: 你那時就是因狂亂的念頭而分心,假如你的心能精勤地繫念真理,這樣對你會有很大的助益。但大多數人的習性就是如此,執愛只會帶給自己煩惱的妄念,卻忽略要憶念真理。 阿姜撰待在沙功那空省(Sakon Nakhon)瓦儂尼瓦縣(Wanon Niwat)的壺村森林(Dong Ban Mau)時,也與象有過近距離接觸的經驗。那是在一九五一年,當時野象、老虎、黑熊都會在森林中徘徊漫步,阿姜撰與另一位同行僧侶,住在村民為他們建造的兩座茅篷裡隱居禪修。有天晚上,阿姜撰被野象奔跑過森林的巨響驚醒,透過夜色,他看到一群象向他走來,一頭大公象停在離茅篷約六、七公尺遠的地方。他心想:「這一定是群象之王,牠如此巨大,就像一堵巨牆擋在我的茅篷前面。」這頭象發出一聲巨吼,聲音像喇叭一樣尖銳,並開始撞擊樹叢,又用腳扒地。半夜看到這種景象真是恐怖,阿姜撰當時非常害怕,差點失去正念。 〔我〕雞皮疙瘩全都起來了!心臟幾乎停止跳動,只覺得頭暈目眩,嚇得半死,汗流浹背,身體好像著了魔似地瘋狂顫抖。我站起來,手顫抖地點亮火把,試了好一會兒,才將火柴點燃,顫抖地握著火把走到外面。聽說象怕火光,但我不知道是真是假,又怕牠若看到火光,會不會追著我跑? 我心想:「假如象靠近我,我就跳到樹上去。」但另一個念頭卻說:「你是個禪修僧,為何要怕大象?象又不怕你。你已終生奉行頭陀行的傳統,你是人類,是萬物之靈,又是一位僧侶,牠只是頭野獸,並不怕你,假如你害怕的話,就連象都不如啊!」 如是自我勉勵後,阿姜撰又重拾正念。在誦念皈依三寶的偈文後,便走回茅篷,並開始觀想死亡,他的心愈來愈安靜,恐懼也逐漸減少,直到完全消失。有了一顆專注的心,阿姜撰便能以一道新生的智慧之光來看待事物: 我已不再害怕大象或死亡,我的心清涼、平靜、充滿勇氣,而且精神百倍。我要感謝那頭象,教導我面對死亡,觀想瀕死的景況。象可能仍在外頭徘徊,我以慈愛與憐惜的心觀想著牠,專注的心具有極大的力量。幾秒鐘之後,大象發出類似被攻擊的喇叭般吼聲,爆裂的聲音震遍整座森林,接著牠走進了森林,走過之處便把樹拔起,早上起來都可以看見樹枝斷裂的痕跡。從此以後,就沒有其他象靠近過我們了。 阿姜撰親身體驗的智慧,證實了阿姜曼的信念,也就是安住於「法」的心是「保護自我的能力」。不管任何恐懼的突擊,它都能站穩腳步,並獲得勇氣。 另一次意外事件,描繪了在家的苦行者—修行未如僧侶深入的行者,如何回應突然遇到大象的情況。一位白衣 (13) 跟著阿姜夸、阿姜薩溫與阿姜撰一起雲遊,也與他們一起度過一段曾與老虎相遇的旅程。阿姜夸的茅篷搭在長滿雜草的岩石區,白衣則將他的茅篷搭在灌木叢中。 有天,一隻野象闖入這個區域,並向白衣的茅篷走去,用象鼻捲起白衣放在外頭的拖鞋往森林裡扔,連梯子也被拋出去了!接著象鼻又伸進茅篷裡,卻撲了個空。就在牠離開前,又用象鼻推擠牆面,茅篷於是搖搖欲墜。白衣因為重聽,並沒有聽到大象的活動,直到茅篷開始搖動,才知道大象的舉動。當他看到野象時,立刻從茅篷中跳了下來,跑向阿姜夸,既害怕又顫抖得說不出話來。阿姜夸花了好一會兒工夫讓他平靜下來,才了解事情發生的始末。 遇到像這樣危及性命的情況時,一個在家人可能會逃跑,但雲遊僧不會。一九五七年到一九五八年之間,阿姜撰與其他四位僧侶及沙彌回到這個地區雨安居。野地裡活潑而自然的生活吸引著他們,因為他們發覺這有助於禪修,荒野使他們保持警覺,也同時讓他們感覺很舒適。阿姜撰告訴我們: 僧侶、沙彌、野生動物共享著這片土地,各自盡自己的責任,並且全都和平地生存在一起。 來自「法」的力量 當獨自雲遊在濃密森林或高山中時,是什麼給予僧侶信心?除了堅固的正念之外,保護他們的還有四種有益的信念。 首先,他們相信頭陀行的功德,假如他們嚴格遵守戒律,「法」就會保護他們,披上袈裟時,他們便感覺可以面對任何危險。阿姜曼在遭遇野象的突襲後,告訴弟子們: 若象看見我們袈裟的顏色,便會知道我們對牠們是無害的。 第二,頭陀僧對他們的老師有信心,他們相信他不會將他們送到完全陌生的地方去,因為從前的頭陀老師,都能在居住的洞窟或停留的山中生存下來。當阿姜曼送年輕的阿姜李到南噴省山中獨居時,他告訴阿姜李雖然惡靈護衛著整座山,它卻不會傷害「法」的修習者。 第三,僧侶們深信「業」的法則,以及他們從未傷害任何生物的善行,無論這些生物是多麼微小。關於僧侶們對慈心力量的信念,阿姜拉的解釋是個很好的例子。阿姜拉在雲遊時,經常會遇到大蟒蛇,當他告訴阿姜曼有關他對蛇的直覺恐懼時,阿姜曼回答說: 為什麼要害怕?假如你被蛇給吞了,只要用你的腳頂住牠的胃壁就好啦!(La, 27) 阿姜曼的意思應該是,如此蛇就無法順暢地將阿姜拉吞下去了。無疑地,阿姜曼是在開玩笑,但是他的回答卻證明阿姜曼自己曾經由禪修的訓練,克服許多恐懼,他希望阿姜拉能了解遇到蛇並不一定是種恐怖的經驗。阿姜曼圓寂後,阿姜拉到泰國南方去試驗阿姜曼所給予的教導。一九五三年,他在攀牙省(Phangnga)雲遊時,當地村民帶他到位於龜山洞(Tham Khao Tao)的一處岩洞,洞內有個離地約半公尺、可供躺臥的平台,阿姜拉便在此禪修了一星期。他回憶道: 傍晚時,我想在懸岩下躺著休息,卻看到一條大蛇正沿著懸岩從北邊爬到平台的邊緣,牠慢慢地往前爬,頭抬起一•五公尺高,眼睛與我的大拇指一樣大。我在平台上結跏趺坐。牠的頭與一隻手臂的長度差不多,身體超過四公尺長,直徑約十公分,牠安靜地看著我。 阿姜拉非常害怕,但還是仔細觀察那條蛇,接著對蛇揮揮手,說: 走開!別在這兒,為何懷疑我呢?我每天都對你散發慈心……,不只是對你啊!對所有有情眾生都是如此……,願眾生安樂。走吧……走吧…… 於是,蛇便朝附近的神廟爬了過去,最後爬進岩坑下的深洞去。 過了十分鐘,牠又回來了,慢慢接近平台邊緣。這次〔我〕更專注了,我搖手對牠說:「走開!走開!走開……你沒聽見嗎?我並沒有要從地下或水裡挖寶,走開!」說完,那條蛇尾巴朝後,向後移動了手掌寬的距離,最後回到洞裡去。 阿姜拉似乎推測那條蛇是那地區寶物的守護神,但深思這件事後,又覺得那條蛇既非神靈,也非梵天的化身,可能與他過去的「業」有關,要來測試他恐懼的程度,看他是否會因恐懼而忍不住攻擊牠。阿姜拉相信是三寶的力量與心的純淨救了他,因為他並沒有傷害野獸的意念。 頭陀僧的第四種信念,來自於他們相信老虎、野象與蛇,都是由梵天或護法神化身而成的,為的是測試他們理解與信仰的深度,阿姜草的另一次遭遇證實了這種信念。一九三○年代末期,阿姜草雲遊到撣州時,有一回他獨自在山洞中禪修,一晚,經過一段禪修後,睜眼就看見一隻大老虎坐在洞口,阿姜草也許過去曾多次遇見老虎,這次他倒不害怕,所以人與野獸彼此就靜靜地看著對方。過了一會兒,老虎輕輕地跳到離洞口約兩公尺遠的一塊平坦岩石上,阿姜草專注地觀察著牠,而老虎也看著他,開始清潔自己的身體,舐自己的腳掌,清理完畢後,牠就像狗一樣坐在岩石上歇息。根據為阿姜草立傳的作者說,雖然當時阿姜草並不覺得害怕,但是, 他承認若像平時一樣在洞口經行,就會太靠近老虎休息的那塊岩石,他不由得感到緊張,所以只好繼續在洞內的小平台上坐著禪修。他心想老虎應該不會在那裡待太久,然而令他失望的是,老虎顯然是要永遠定居在那裡了。 夜晚降臨,阿姜草點起了蠟燭,發現老虎並沒有注意到光線,他把蚊帳掛在傘帳上,並到帳裡禪修,直到休息時間到了才停止。凌晨三點,他起床將蚊帳移開,又點了一根蠟燭,老虎仍然躺在那裡。行腳托缽的時間已到,要離開洞穴,必須在與老虎相隔一公尺內的距離走過,他披上袈裟,注視著老虎,也看到老虎在看他,阿姜草心想:「老虎的眼神好像狗在看牠的主人一樣溫柔」。準備離開洞穴時,他平靜地對老虎說: 托缽的時間到了,我與所有野獸、人一樣,需要有食物來滋養身體,請准許我離開,你可以隨意地留在這裡或出去覓食。 於是,他便經過老虎躺著的那塊石頭走出洞穴,到附近的小村落托缽。為免驚嚇到村民,他絕口不提老虎的事,托缽完回到洞穴時,老虎已經不見蹤影。阿姜草回想起這個情況,會覺得這隻特別的老虎必定是梵天化身來考驗他,之後連著幾晚,他都聽到老虎的咆哮聲,但牠卻未再到他住的地方來。(14) 這次可能是阿姜草的正念救了他,尤其是他在老虎身邊時,行止都能保持正念。 頭陀僧這些野地求生存的經驗,堅定了他們對「法」的力量的信仰。阿姜曼告訴過弟子: 擁有此心的話,不論是老虎、蛇或大象等來攻擊的野獸,都會後退,精進的行者甚至勇於面對牠,他對野獸的態度是基於慈心,且對牠們有一種神秘但真實而深遠的影響,那些野獸可能不會明白,但牠們感受得到。這就是「法」的力量,它會保護精進的行者,能軟化或化解動物的獸性,同時也自證了一種心的神秘力量。但對於那些還未到這個階段的人而言,是難以理解的。(15) 危險的野獸對森林僧的容忍似乎令人費解,僧侶自己也常感到驚訝,理應是很可怕的野獸,卻不會傷害他們。阿姜普安(Phuang)認為: 老虎從不攻擊頭陀僧,牠們通常只是悄悄經過傘帳旁,或是安靜地躺在一邊,有時因距離太近,僧侶還可以聽到老虎沈重的呼吸聲,可是牠們並不在意一旁的僧侶。 當然,有時雲遊僧也會遭到攻擊。阿姜頓(Dun)曾在柬埔寨與暹羅邊境附近,與一隻野生水牛 (16) 擦身而過。一九三四年,他帶著兩位弟子前往柬埔寨,那年他四十六歲。在那裡他們沿著東拉山脈(Dong Rak Range),走向普拉維漢(Phra Wihan)山丘與柬埔寨的克拉善(Krasan)縣,有次,當他們穿越過一座濃密的森林時,阿姜頓走在前面,兩位弟子隨行在後,突然一隻野牛不知從那裡冒出來,從背後追趕他們!兩位弟子見狀趕緊爬到樹上,阿姜頓卻被野牛撞倒了,還好他傷勢並不嚴重,但袈裟卻破損了。兩位年輕弟子雖然嚇壞了,但從這件事情中,他們從老師那裡學到實用又富有精神意義的技巧,那就是如何在摔倒時還保持正念。頭陀僧都會以親身實例來教導學生,跟著他就可以在許多方面、許多情境中有所領會,學生也時常依靠他的救命要訣來保住性命,他們對老師的尊敬因而與日俱增。 僧侶受到襲擊時,並不是每次都會被撞倒或受傷,我們無法得知有多少僧侶在獨自雲遊時,遭野獸吞噬。有時頭陀僧在森林或洞穴裡,會發現某些散落的衣袍與缽,這些僧侶可能是因病而死,或不幸遇到老虎、蟒蛇而喪生。阿姜康(Khaung)告訴我們一位頭陀僧在黎逸省(Loei)山中雲遊時迷路的事件。當時那地帶荒涼又險惡,當地人相信任何人只要迷了路就一定會有麻煩,因為一旦迷路就必須在野獸的包圍下過夜。阿姜康整夜都在上山的半途中度過,晨起繼續上路,就突然看到一堆骨頭、一個乞食用的缽及一些頭陀裝備,袈裟與傘帳已經腐朽不堪,缽卻仍然完整。他完全不知道那位頭陀僧是如何喪命的,但他發誓要是他找得到路出去,他會請在家信眾幫那已故的僧侶做功德。走了一會兒,他最後發現一條通往小村莊的路,為了實現他的誓言,他與一些居民回到頭陀僧去世的地方,幫他做了三天三夜的功德。 對在家人而言,頭陀僧的各種修行方式看起來是不必要的冒險,但從一位頭陀老師的觀點來看,住在森林裡是解脫不可或缺的一環。僧侶們相信,頭陀行的功德是他們與遵循曼谷傳統的僧侶不同之所在,促使他們願意面對危險,即便是死亡威脅時也是如此。一如阿姜曼告訴他的弟子們: 「法」就在死亡的另一端,沒有跨越對死亡的恐懼,就不可能了解「法」。 (編者按:本期專輯內容譯自卡瑪拉•提雅瓦妮琦(Kamala Tiyavanich)所著的︽森林回憶錄—二十世紀的泰國雲遊僧》(Forest Recollection: Wandering Monks in Twentieth-Century Thailand )一書,︽森林回憶錄》於一九九七年由泰國清邁 Silkworn Books 出版社出版。專輯中部分標題為編者所加。) 【註釋】 (1) 煩惱包括各種形式的貪、瞋、癡,有貪婪、怨恨、生氣、虛偽、傲慢、妒忌、欺騙、輕視、固執、暴力、驕傲、恐懼。 (2) 馬哈布瓦解釋道:「不論選擇何種方法修習,都要適合個人的根器,若只以一種法門禪修,明顯地,對某些人而言會是種障礙,妨礙他們在修行中得到利益或成就。」 (3) 每位僧侶都有一條行禪的步道,由在家信眾清理,每條步道約有十至二十公尺長,僧侶日夜都會使用這些走道。 (4) 這些高起的小平台通常都是由一段段劈開的竹子做成,這種床約二公尺長、一至一•五公尺寬,僅供一人使用。每個平台都相距約三十至四十公尺遠,視每個森林裡禪修場所的大小而定,在較寬廣的森林,平台間的距離則較大。依為阿姜曼立傳的作者所述,在同一個區域內,僧侶的人數愈少,平台間的距離愈大,因此只有咳嗽或打噴嚏的聲音才會被其他人聽到。而每個平台之間的樹或灌木叢都保留著,以免看到其他居住在鄰近的僧侶。 (5) 雖然阿姜曼常常待在有許多老虎出沒的地方,但他卻似乎從未因此而感到困擾,也未聽他提到自己感到害怕。極有可能是因他常與老虎相處,所以不會感到恐懼。 (6) 雖然老虎常在夜間出來覓食,但黃昏或清晨也是牠們出沒的時間。 (7) 在那時,野獸非常多,雲遊僧可依野獸吼叫聲辨別時辰。阿姜曼便曾告訴弟子們,公雞每三小時啼叫一次,當一大群公雞同時在清晨啼叫是最大聲的,這時大約是早上三點,僧侶通常在此時起床。現今在泰國僅存的森林裡,已很難聽到野獸的吼叫聲了。 (8) 阿姜草親口告訴阿姜布瓦這個故事,雖然作者並沒有提到事件發生的年代,但有可能是一九三七年阿姜草雲遊至撣州時發生的事。阿姜草一九○二年出生在蒙丘村(Ban Khok Mon), 即今黎逸省宛薩噴縣(Wang Saphung ),與帖為同一時代的人。他是家中四個孩子中的老大,在父親死後,儘管只有十歲,便負起一個成人的責任。母親與其他親戚之後在清平(Chiang Phin,今烏隆省馬肯縣(Makkhaeng))的一個小村落定居。一九一五年,當阿姜草十四歲時,遇到阿姜曼的弟子阿姜帕(Pha),當時他在村落附近的寺院搭起傘帳。阿姜草被家人指定去服侍頭陀僧,而他也教阿姜草佛法。年輕的阿姜草對阿姜帕印象深刻,並決定要做白衣,奉守八戒,離家與這位老師到處雲遊。四年後,十九歲的阿姜草在舅舅所住村落的凱田寺(kae Field Monastery,在烏隆省郎布瓦蘭普縣(Naung Bua lamphu))成為沙彌,他四處雲遊並跟隨許多老師學習。二十三歲時,在桑索寺(Wat Sangsok ,今益梭通省)正式成為比丘。四年以後,他在那空拍儂省的西松克朗縣(Si songkhram)桑蓬村(Samphong)遇到阿姜曼。從此,阿姜草與他一起雲遊的夥伴阿姜夸一起歸依法宗派。 (9) 當阿姜草進入禪定時,他的心不會恐懼,身體的疼痛(來自於好幾個小時的站立)一點也不重要了。 (10) 根據研究老虎的專家解釋:「與其他大部分的哺乳動物一樣,老虎的眼睛在辨別形狀上要遜於人類,但對點的移動卻非常精準……。在森林生活裡,靜止不動是一項不可或缺的技巧,而這也適用於森林裡的動物、獵食者與被獵食者。奔跑,無疑是去送死。」 (11) 在那時(953-1955)沒有路可以到達,從金瓶森林(沙功那空省)到城鎮,要花上一個晚上的時間。在雨安居期間,僧侶雲遊到其他的山上去,從金瓶森林到公牛山(Ox Mountain)約三天的腳程;到黎逸省則要花九天的時間。 (12) 作者在此依然未寫出這事件發生的確切地點,馬哈湯素最後定居在沙功那空省的素塔瓦寺,這事件是發生於西元二○○至二○三年間。阿姜夸(1888-1983)生於茶南塘村(Chanaeng Pond,今烏波省安那茶隆縣),是個育有七個孩子的已婚農夫。有次他旅行到曼谷找工作,當他回家時,發現太太有外遇,便威脅要殺了太太與她的情人,但最後他控制住了自己的脾氣而離開村子。一九一九年,在當地傳統下受戒成為比丘,並在六年後成為頭陀僧。一九五八年,當他七十歲時,定居在烏隆省普潘山脈(Phu Phan Range)中日鼓穴(Tham Kliung phen),後來那裡成為中日鼓寺的所在地。 (13) 在一些地方傳統中,白衣並不是指守八戒或十戒的善男信女。有些白衣會自己四處雲遊,或與雲遊僧隨行,或留在寺院、隱居所中。 (14) 當然有其他合乎自然的解釋來說明老虎對阿姜草的折磨,這隻老虎可能還很年輕(十八個月大的幼虎可能和成虎體型一樣大),或已經獵食完畢,正在休息。 (15) 雖然頭陀僧相信他們因「法」的力量而存活下來,而另一個解釋則可說是因動物本身的行為模式所致。研究老虎的專家告訴我們,老虎並不如人所預期的一樣靈敏,牠們依賴聽覺獵食,而視覺並不是非常好,除非獵物移動,否則牠們很難察覺。老虎儘可能地避開人類,當牠們被餵飽時是相當安靜且獨居的一種動物。一位研究老虎的專家金•柯貝特(Jim Corbett)指出,大部分老虎攻擊人類的事件,可能起因於動物年紀已長或受傷,老虎出於被迫才吃人肉,獵人打傷老虎或獵殺失敗,才使許多人類慘遭虎爪的恐怖殘害。大部分被柯貝特獵殺的食人動物,被獵殺時都已殘廢。 (16) 野生水牛(khwai pa)比境內一般水牛體型大、速度快,後者稱為「自在生活的水牛」(khwai pli)。一般水牛在以前數量很多,耕種季節過後,就被放生在野外自生自滅。而曾經數量眾多的野生水牛,由於實施獵殺及居民人數減少,如今瀕臨絕種,一九六五年初,數量降至三十至四十頭。 作者簡介 卡瑪拉•提雅瓦妮琦(Kamala Tiyavanich)撰寫了一篇有關東南亞歷史的博士論文,並造訪康乃爾大學(Cornell University)卡因中心(Kahin Center),繼續探討有關東南亞的主題。她目前將探索的焦點放在暹羅地方傳統佛教的村落住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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