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從事物的本然著手,是因為它們是當下發生的, 在這個世俗法當中,我們所能做的就是去放下愚痴, 這就是四聖諦的修習與八正道的增長了。 |
感官欲樂都是會消逝的欲樂,凡是我們所看到的、聽到的、觸摸到的、嚐到的、想到的或感覺到的都會消逝,所以,當我們執著感官時,就是在執著死亡。如果我們不去反觀或了解,就會盲目執著人類的存在,並希望自己可以逃避一陣子,假裝對所執著的事感到很快樂,最後終會感到迷惑、絕望與失望。
我們也許能成功地成為自己所希冀的樣子,但那也是會消逝的,這就在執著另一個必會死亡的條件。然後,瀕臨死亡時,可能會執持於自殺或自我了斷的欲望,問題是死亡本身也是一個必會死亡的條件。不論我們執著這任何三種欲望的其中一個,都是在執著死亡,也就是說,我們終要經驗失望與絕望。
心的死亡是種絕望,沮喪是一種心的死亡經驗。就像身體死亡,心理就死亡了,精神狀態的死亡,我們稱它為絕望、無聊、沮喪與憤怒。當我們執著時,如果我們經歷了無聊、絕望、憤怒與悲傷,很自然地就會去尋找其他生起的必然條件。
例如,你感到絕望時,心想:「我要一塊巧克力蛋糕」,你馬上就去了!過了一會兒,你可能沈溺在那塊蛋糕香甜可口的巧克力滋味,此時就會有變化產生,你已經化成香甜可口的巧克力口味了!但那是不能持久的,吞下去後還有什麼?接著你又必須繼續做其他事,這就是「變化(有)」。
我們一直被蒙蔽,並沈淪在感官層面的變化(有)過程中,但藉認識欲望,對感官世界的美醜不存任何批判,就能夠看清欲望的本然,也就是具備了認知,然後,把這些欲望放到一邊去,不去執著它,就是在經驗「滅」了。這第三聖諦必須親身來體會,我們思惟「滅」,我們說:「此是滅」,而當事物滅時,我們了然於心。
之所以會如此,是因為我們有時覺得自己不盡理想或不該憤怒,由於諸多的應該和不該,於是,我提起了去除惡事的欲望。此欲望具備了正直的特性,去除惡念、憤怒與嫉妒似乎沒什麼不對,因為一個好人是「不該這樣的」,因此內心產生罪惡感。
在反觀這件事情上,我們意識到想達到這理想的欲望,與想除去這些惡事的欲望,這樣做的話,就可以放下了。所以,與其去成為完人,不如放下那個欲望,因為留下來的,只剩清淨的心。所謂無須成為完人,是因為清淨心才是是否成為「完人」的關鍵。
在理知的層面上,「滅」是很容易了解的,但「實現」它可能相當困難,因為它勢必要與我們所無法忍受的共存。例如:當我剛開始打坐時,我有個想法,認為打坐會使我更仁慈、更快樂,我期待能經歷極喜的心境,但是在前兩個月裡,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仇恨與憤怒。我心想:「太可怕了,打坐反而使我更糟糕!」
但是,後來我反觀如此強烈的仇恨與憤怒產生的原因,發覺我大部分生命裡的許多時候都在試圖逃避這所有的一切。我曾經是個讀書狂,不論走到那兒,都必須帶著書,只要恐懼或瞋怒一出現,我就會打開書本來閱讀,或者抽煙,或大口大口地吃點心。我自以為是地認為自己是個仁慈的、不會瞋恨他人的人,以致於一直壓抑著任何瞋怒或忿恨的跡象。
這就是為什麼我在剛出家的幾個月裡,會拼命想找事做的原因,其實我是在試圖找事情來使自己分心,因為在禪坐中我開始記起所有故意要忘掉的事,從童年到成人的記憶不斷在心中浮現,於是憤怒與仇恨開始變得很明顯,似乎把我整個人都淹沒了,但我內心也開始意識到必須耐得住,所以我便忍了下來。
所有過去三十年的生活裡所壓抑的仇恨、憤怒,在這時沸騰到頂點,後來在禪坐的過程當中,它自己燃燒、消滅,這就是淨化的過程。
要讓這個「滅」的過程起作用,就必須願意受苦,這就是我為何強調忍耐的重要所在,我們必須打開心房面對痛苦,因為在包容痛苦中,苦才會止息。
當我們發現身體或精神上受苦時,就去面對當下真正呈現的痛苦,我們完全接納它、歡迎它、注意它,讓它原貌呈現。也就是面對一個不愉快的情況,我們必須耐心對待並加以忍受,我們必須忍受無聊、絕望、疑惑與恐懼,才能了解痛苦自會消滅,無須去逃避它。
只要我們不允許事物消滅,就是在造新業,如此一來,只會強化我們的習氣,當事物生起時,我們執著並加以造作,而使每件事都更加複雜,這麼一來,這些事情會在我們往後的生命中不斷重複再重複。
我們不能隨著欲望與恐懼團團轉,還指望達到平靜,我們該反觀欲望與恐懼,使之不再迷惑我們,在我們能放下之前,必須先了解到底是什麼在迷惑我們。我們必須知道:欲望與恐懼皆是無常、苦、無我的,一旦看穿、透徹它們之後,苦就會自行消滅了。
將「滅」與「消滅」作明白的區別是非常重要的-消滅是內心產生想消滅某物的欲望,而「滅」則是讓任何已生起的現象自然結束,所以它不是欲望!它不是我們心中所創造的,但卻是生起而後終歸息滅的──有生必有死的。
因此,「滅」不是自我,它不是從「我想消滅」的意識而來,而是得自當我們讓已生起的自然息滅。如要這麼做,我們必須捨棄渴望,也就是放下它,這並不表示要拒絕或丟掉,所謂的「捨離」,意思就是「放下」。
然後,當它滅時,你就經驗到「滅」、「空」與「無著」了。「滅」,是涅槃的另一種說詞,當你放下並讓它息滅時,剩下的就是平靜了。
各位可經由自己的禪坐而經驗到那種平靜,當你讓欲望在心中息滅時,剩下的就是平靜,這才是真正的平靜,也就是「不滅」。當你真正認知它的本然時,你就了解滅諦了,這當中是無我的,但警覺與清明仍是存在的。喜悅的真義是平靜的,是出世的心。
如果我們不讓它滅,我們就會自以為是地行事,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有時直到我們開始禪坐,才會開始了解:原來我們的生命裡有多少的恐懼與自卑是來自於童年的經驗。我記得小時候,有個非常好的朋友,他背叛我、拒絕我,從那次後我沮喪了好幾個月。
這件事在我心中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後來我在禪坐中了解到,就如這般的小事件對我後來和人群的關係影響有多大……。我一直很害怕被人拒絕,我竟不曾想到這件事,直到這個記憶在禪坐時不斷地在意識裡浮現,這顆理性的心才明白:不斷去憶想童年的悲劇是很荒謬的;但如果到了中年時它們還不斷在你的意識裡顯現,或許它們是在試圖傳達有關你孩提時就已形成的成見。
當你開始感覺到記憶或困擾般的恐懼在禪坐中生起時,不但不要因它們而感到挫折或生氣,反而要誠心接受它們,如此一來,才可以放下它們。你可以安排自己的生活,不必看到這種種的一切,這麼一來,它們能生起的機會就微乎其微了;你也可以致力於許多重要的事,讓自己忙碌不斷,那麼就絕不會意識到這些焦慮與莫名的恐懼,可是一旦你放下時又會如何?欲望或妄想變動了,接著它轉向滅,它結束了,最後你會具備欲望是會滅的內觀,因而說第三聖諦的第三行相是:「已知苦滅」。
別把「滅」想成是遙不可及或是你能力不及的事,當我們談到「法」或真理時,我們說它是此刻當下的,它更是我們可以親自了解的,我們可以注視著真理,也可以趨向真理,我們可以注意真理的本然,此時此地、此刻、當下,這就是正念──保持警覺,覺知真理的本然,我們藉由正念來審視「我見」──這個「我」與我的見解、我的身體、我的感覺、我的記憶、我的念頭、我的觀點、我的意見、我的房子、我的車子等等。
我傾向於自我貶抑,所以,例如「我是蘇美多」的想法,我會用負面的字彙:「我是不好的。」但是,聽著,它是打從那裡生起?又是從那裡消滅?或是「我確實比你好,我的修證更高,我過著清淨的生活很久了,所以一定比你們任何人都好。」這又從何而生,從何而滅呢?
當有我慢、自負或自卑時,不管是什麼,都去檢查它,往裡面聽:「我是……」小心並覺知你想在它之前的空間,然後想它並覺知那後來的空間,將你的注意力安住在最後的那個「空」。看看你的注意力可以保持多久?看看你內心是否能聽到一種鈴響的聲音、寧靜的聲音、原始的聲音?當你把注意力專注在上頭時,可以反省:「這當中有任何我見嗎?」當你真正「空」時──只有清淨、警覺與注意力存在時,就可以看到「無我」了,沒有「我」與「我所」的意識。
因此,我到了那個「空」的境界並思惟「法」,我想:「這就是本然,當下這個身體就是如此而已。」當下我可以給它一個名字或不給它一個名字,但是現在它也只是這樣,它不是「蘇美多」!
在「空」中是沒有僧侶的,「僧侶」只不過是個適時適地的假名,當人們稱讚你「真棒」時,你可以知道那是某人的稱讚,但卻不要當真,因為你知道僧侶是不存在的,那只是如此而已,別無其他。如果我希望阿瑪拉瓦提寺成為一個成功的地方,且成就非凡,我會很快樂;如果失敗了,如果沒有人有興趣,我們就不能付電費,一切就散亂無章,徹底失敗了。
但事實上,阿瑪拉瓦提寺並不存在,一個僧侶或一個阿瑪拉瓦提寺的觀念,其實都只是假名,不是究竟的真理。當下,只是如此,一如本然,我們不會把這個地方的負擔扛在肩上不放,因為我們看清了它的本然,而且也沒有人與它有所關連,同樣的道理,到底它是成功或失敗,已不再重要了。
在「空」中,事物只是它們的本然。當我們如此覺知時,並不表示我們對成功或失敗漠不關心,或什麼也不做,我們自己可以投入,因為我們知道自己可以做什麼,知道必須完成那些事,而且我們可以用正確的方法完成。如此一來,每件事都成為「法」──一如本然,我們有所作為,因為此時此地做這件事是正確的,而非出於個人的野心或害怕失敗的自我意識。
通往苦滅之道即是圓滿之道,這可能是個相當令人受挫的詞彙,因為我們都覺得自已非常不完美。就品德而言,我們懷疑自己怎麼敢持有成就圓滿的一絲可能性。從沒有人討論人類的完美,關於人類的圓滿,似乎根本是不可能的。但是,阿羅漢其實就是一個圓滿了生活的人類──一個藉由基本法則:「一切有生必有滅」而已所學皆學的人,一個阿羅漢無須要知道一切的一切,該去知道並完全了解的只有這個法則。
我們用佛陀智慧來思惟法-事物的本然。我們歸依僧,這表示:「諸惡莫作,眾善奉行」。僧團是「一」的,是一個團體,而不是一群獨立的個體,或有不同的性格。一個獨立的個人或男人、女人的意識,對我們來說已不重要,這個僧團的意識已被視為一個依歸。因為有了這個共同體,所以縱然外表都是一個個的個人,我們的見解卻是相同的。
藉由覺醒、警覺與不再執著,我們了解「滅」,並安住於我們都共融的「空」中,在那「空」裡沒有人存在,人可能在「空」裡生滅,但卻沒有人存在,這當中只有清明、覺醒、平靜與清淨。
如是苦滅聖諦,為本所未聞法,吾心生眼、智、慧、覺、明。
如是苦滅聖諦,應增長而遍知……。如是苦滅聖諦已增長而遍知,為本所未聞法,吾心生眼、智、慧、
覺、明。
(《相應部》LVI, 11)第四聖諦──一如前三聖諦有三轉,第一轉是:「八正道──離苦之道」,也叫做「聖道」( ariya magga )。第二轉是:「此苦滅聖諦應增長」。 最後進入阿羅漢位的一轉是:「此苦滅聖諦已增長」。
八正道是以順序呈現出來的:以正見( samma ditthi )為首,然後再到正思惟( samma sankappa );這兩個道的元素被歸納在智慧( panna )裡。
至於戒律( sila )則在智慧之後,其中包含正語( samma vaca )、正業( samma kammanta )、正命( samma ajiva ), 亦可稱為「圓滿語」、「圓滿業」與「圓滿命」。
接下來,我們有正精進( samma vayama )、正念( samma sati )、正定( samma samadhi ),它們是自然地從持戒中流露的。 此三者能提供情緒上的平衡,它們與心有關──一顆解脫我見與自私的心,一旦有了正精進、正念與正定,心就是清淨的了,不帶一絲染污與瑕疵。
當心清淨時,心就是平靜的,智慧或正見、正思惟,皆得自於一顆清淨的心。如此一來,便是將我們帶回到原點了。
以下便是八正道的種種要件,概括分為三類:
一、智慧
(一)正見
(二)正思惟
二、戒律
(一)正業
(二)正語
(三)正命
三、禪定
(一)正精進
(二)正念
(三)正定
其實我們將它們順序排列,並不表示它們就是如此依序發生-它們是同時發生的,我們可以談八正道,並說:「必須先有正見,然後才有正思惟,接著才是……」但事實上,它之所以如此表達,是單純地在教導我們去反省在生活中,對自己言行負責的重要性。
若用現代的白話英語,內觀是指「真正直覺」,這不是僅僅從構想而來,不再是「我想我知道」,或「噢!那好像是件合理的事,我能同意,我喜歡那樣的觀念」。那種了解仍是從大腦來的,然而,內觀智慧卻是深奧的,它是確實了解了,而且「疑」已不再是個問題。
這個深入的了解得自於前九個內觀,也就是說,導向事物本然的正見是有順序的,也就是「有生必有滅」,而且無我。一旦有了正見,你就已經放棄了自我必死的妄見,雖然仍有身體、感覺與思想,但是它們也只是它們,你不再認為你是你的身體,或你的感覺,或你的思想。
這裡強調的是:「事物只是事物本身」,我們並不是試圖要否定事物本身,更不是在否認它們的本然,它們確實是它們的本然,如此而已,但是當我們仍愚痴,還不了解這些真理時,我們慣於把事情加油添醋,此外,我們不但事事都相信,還對於我們所處的環境製造種種問題。
人類很多的焦慮與沮喪是來自於當下愚痴的「錦上添花」,所以,我們應該了解:人類的悲慘、焦慮與沮喪是來自於愚痴的,而沮喪是「空」的、無意義的。當你看清這點時,就會開始對一切眾生懷著無限的慈悲。我們如何忍心怨恨、抱怨或責備這些受愚痴所束縛的人呢?每個人都因他們對事物的妄見,而影響其作為。
當我們打坐時,會體驗到一些寧靜,在這些微的平靜中,心緩慢了下來。當我們用平靜的心去看一朵花時,是在看著它的本然。當執著不再,也就是沒有得失心時,我們經由感官所看到、聽到與經驗到的,都將是漂亮的、真正美麗的。我們不批評、不比較、不佔有、不擁有,我們會在周遭的美中找到喜悅與快樂,因為它不再需要任何矯飾,它只是它。
美給我們清淨、真理與極致美的印象。我們不該將它視為使我們愚痴的誘餌:「這些花只是在誘惑我們,我不應當受其迷惑。」那是嘮叨的老修行的態度!當我們用一種清淨心看一位異性時,我們可以欣賞其美麗,而不帶一絲想要接觸或佔有的欲念。
一旦沒有自私的欲望時,不論是男人或女人,我們都可以為他人的美麗而喜悅。這是種誠實-還予事物的本然,也就是所謂的「解脫」,我們從那些會扭曲與腐化周遭美麗的束縛中解脫,諸如我們的身體。
然而,我們的心也有可能很腐化、負面、沮喪與執著事情,使我們不再能看清它們的本然,如果沒有正見,我們所看的一切都會是經由不斷增加的過濾網所濾過的,而非本然。
正見必須經由反省及以佛陀的教義而開展。《初轉法輪經》本身就是個值得去思惟的有趣教法。
我們也可利用其他三藏中的經典, 例如解釋「緣起」(Paticcasamupada)的經典,也是個值得反觀思惟的迷人教法,若能思惟這樣的教法,就能看清「法」的如是本然與模糊事物本然之間的不同,那裡就有佛法。
有了正見,就會把一切都視為「法」,例如我們現在坐在這兒,這也是「法」。我們不會將這個身與心視為因無明而產生的觀點、意見與所有約定俗成的思想和反應的人。此刻我們反省的是:「就是如此而已,這就是法。」我們要將這個領悟-身體的組成只是「法」──銘記於心,它不是自我,亦非個人。
此外,我們視這個對身體的敏感為「法」,而非個人的:「我很敏銳」或「我不敏銳」;「你對我不夠敏感,誰最敏感呢?」「為什麼我們會感到痛?為什麼上帝只創造痛而不創造快樂就好呢?世上為什麼有這麼多的悲慘與痛苦?這不公平,人死後,必須與所愛的人分離,這種焦慮是淒慘的。」
在那裡面沒有佛法,不是嗎?那全都是自我的觀念-「我真可憐,我不喜歡這樣,我不要它這樣,我要安全、快樂、喜悅與所有最好的一切,我沒有這些是不公平的;當我來到這世上時,我的父母不是阿羅漢,這不公平;他們從來不選阿羅漢當英國首相,這也不公平;如果一切都公平的話,他們就會選阿羅漢當首相了。」
我試著把這個「不對、不公平」的感覺,形容得很荒謬,以便用來指出我們是如何期望上帝能為我們創造一切,並使我們快樂、安全。不管人們承不承認,他們通常都是這麼想的。但當我們反觀時,我們了解「本就如此,痛本是如此,樂也是如此而已,意識本就如此。」我們感覺、我們呼吸,我們也可以胸懷大志。
當我們反省時,反觀人性的本然就不再以個人的角度來看待,或因為事不如所願而苛責他人。事情只是事情,而我們也只是我們,你或許會問我們為何都不一樣-我們有同樣的瞋怒、同樣的貪欲、同樣的愚痴,而不要有一切的變化與排列組合的不同。
然而,縱使你可以追溯人類的經驗到基本的種種,但是,我們每個人還是有自己的「業」──我們的固執與習性要應付,而他人的「業」的質與量往往都有所不同。
我們為何不能完全平等、事事都一致擁有?為何不能面貌都相似、雌雄同體呢?在那樣的世界裡,不會有不公平的事,也不允許有任何不同,每件事情都絕對完美,且不可能有任何不公平。
但當我們認識「法」後,我們了解到「法」,在緣起法裡,沒有任何等同的事物,它們都非常不同,無限地變異與遷動。我們愈想使因緣如我們所願,就會愈受到挫折,我們試圖塑造彼此及一個適合所求的理想社會,但最後總是令我們感到挫折。一旦有了反觀,我們了解「事情就是如此」,事情必須是如此的,也只能如此。
它既不是一個致命的或負面的反觀,更不是「事情就是這樣,你一點辦法也沒有」的態度,那是個去「接受生命之流原貌」的非常正面的反應,甚至不是我們所需要的,都可以接受它,並向它學習。
我們是有意識、有才智、記憶力好的眾生,我們也有語言,過去數千年,我們發展了理性、邏輯與分別的才智。我們必須做的是理出一套運用這些能力的方法,用來了悟「法」,而不是用在個人的獲得或解決個人的問題上。
發展他們自己分別心的人,最後往往反而會自食其果,他們變得非常刁鑽,甚至開始怨恨自己,原因是我們的分別心習慣去注意每件事的負面。這就是分別心了──看這兒與那兒有什麼差別,當你這麼做時,結果會怎樣?只是一堆的缺點與錯誤,反而使你聽起來一無是處。
當我們在增長正見時,我們用智慧去反省、觀照事情,同時也運用正念,並接納事物的本然,當我們如此反觀時,便同時具足正念與智慧,這麼一來,就是將我們的能力用來智慧地分辨,而不是以愚痴來分別。四聖諦的教導在於幫助你運用你的才智,將你的能力用智慧的方式去思惟、反觀與思考,而非用在自我毀滅、貪婪或仇恨的方面。
我們要了解:「意向」並不是欲望,這點很重要。 巴利語 tanha 這個字的意思是指從愚痴而來的欲望; 反之,saNkappa 則是指不是從愚痴而來的意向。「意向」對我們而言,可能看起來像是種欲望,因為在英語裡,我們用「欲望」這個字來形容一切的本性──非意向即欲求。
或許你會認為意向是一種欲望-想要開悟的欲望,可是正思惟是來自於正見的,是清楚洞悉的。正思惟不是想要變成任何一切,也不是個想要成為開悟者的欲望,有了正見,一切的妄念與思惟方式都絲毫不再具有任何意義。
意向是我們內在的一種感覺、意念、態度或動作,我們的精神能提昇,不往下沈,但可不是急躁!當有正見時,我們熱衷於真、善、美,正見與正思惟稱為般若或智慧,它們構成了八正道三部分的前一部分。
我們可以思惟:當我們擁有最美好的一切時,為什麼仍然感到不滿,縱使我們擁有豪宅、名車、美滿的婚姻、聰明可愛的孩子與其他的種種,我們仍不會感到滿足。而當我們沒有所有的這一切時,也絕不會滿足的!如果我們沒有這些東西,我們會想:「如果我有最好的,我就會滿足了。」
但事實卻不然,這地球不是能讓我們滿足的地方,它本來就不是。當我們了解這點時,就不會再對地球報以任何滿足的期待,也不會有那樣的要求。
除非我們了解這個星球並無法滿足我們所有的需求,否則我們仍會不斷地問:「地球!你為什麼不能滿足我呢?」我們像吃母奶的小孩,不斷地試圖從母親那裡奢求無度,且希望她永遠養育我們,使我們感到滿足。
如果我們滿足了,對事物就不會有疑惑。不過,我們卻會認知到除了我們腳底下的土地外,定有其他,一定還有超越我們之上的,我們不是很了解。我們有能力去懷疑與沈思生命,去思惟生命的意義,如果你想知道生命的意義,是不能光滿足於財富、舒適與安全的。
所以我們立志要認知真理,你可能會想那是一種放肆的欲望或意向。「我以為我是誰?我這小老頭竟想認知一切的真理。」但是有那意向是存在的,如果那是不可能的話,我們又為何會有此意向呢?好好想想究竟真理的概念,一個絕對或究竟真理是個非常微細的概念──神的概念、不死或不滅,實際上都是非常微細的思想。
我們會立志要認識究竟真理,但我們的動物面卻不會有這樣的意志,它對如此的意志毫無認知,但我們每個人都有種本能的才智會去想要認知,我們一直擁有它,只是都沒去注意,也不了解它。我們習慣丟棄或不信任它,特別是現代物質主義者,他們認為那不過是神話罷了!一點也不真實。
至於我自己,當我了解這個地球並不是我的真正歸宿時,我真的很快樂。我一直以來都很懷疑,還記得小時候常想:「我實在不屬於這裡。」我不曾深刻地覺得自己屬於這個地球──甚至在我還沒出家前就如此了,我不曾覺得自己適合這個社會。
對某些人而言,這可能只是個神經過敏的問題,但這也可能是直覺的孩子經常有的想法,當你還天真無邪時,你的心是非常直覺的。至於與神秘力量的接觸,小孩的心比大多數大人的心更能直覺。
隨著我們的成長,我們的思想變得有一定的行為模式,對於所謂的真、假也有了成見。隨著自我意識的增長、社會所制定的是非對錯,我們便開始以這些成見去解釋這世界。我們在小孩身上發現一件很迷人的事,那便是他們還不會這麼做。他們仍然以一顆直覺的心在看待這世界,還未被設限。
禪坐是一種「革心」的方式,能幫助我們放下一切既有的頑固觀點與成見,一般說來,我們捨真實於不顧,只注意到不真實,這就是愚痴。
觀照人類的意向,使我們能與超越動物界或世間的事物有所聯繫。對我來說,這種聯繫似乎比「一旦我們死了,身體會腐爛,如此而已」的觀念更真實。當我們去深思熟慮所居住的宇宙時,會看到宇宙對我們而言是如此浩瀚、神秘、無法理解。然而,當我們比較信任自己的直覺心時,會去包容過去忘卻的或從未接納過的事物,當我們放下既定、制約的反應時,就能包容一切了。
我們對一個人、男人或女人,乃至英國人或美國人都可以有成見。我們對這些事可能信以為真,乃至可以為這些事感到生氣不高興,甚至願意為了這些執持並相信從未質疑的成見,而互相殘殺。一旦沒有正思惟與正見,沒有智慧,我們永遠無法看清這些觀念的真實本然。
我們會開始了解到我們必須謹言慎行,否則會不斷傷害到自己,如果你做事、說話殘忍且不仁慈,往往就會有立即的果報。從前你或許可以藉由欺騙自己,使自己分心去做其他的事,而不必想太多來逃避現實;你也可以暫時地忘記所有的事情,直到那些事情反撲回你身上。
反之,如果我們持戒,似乎是立即有果報的,即使當我吹噓時,我內心會說:「我不該吹噓,我應該更小心謹慎。」我過去有吹噓的習慣-那是我們文化的一部分,所以看起來完全正常。但當你覺醒時,會發現即使是最輕微的謊言或戲論的果報,都是立即的。因為你是完全坦然、脆弱且敏感的,如此一來,你會小心自己的所作所為,因為你了解到對自己的言行舉止負責是很重要的。
想幫助別人的衝動是一種「善法」,如果你看到某人跌倒在地而昏倒時,「善法」會進入你心中:「救這個人。」然後你去將他們從昏迷中救醒。如果你以一顆「空心」做這件事,不是出於個人有所求的欲望,而只是出自慈悲,且因為這件事是善的,那它就單純只是「善法」,而不是個人的業──不是你的業。
可是,如果你是出於想得到功德,或想感動他人,或因此人富有,你期望善行能得到一點回報而去行善的話,雖然這個行為是善的,但等於還是在做個人的事,如此一來,只會加重自我意識。當我們以正念與智慧來做善行而非出於愚痴時,就是不帶個人的業的善法了。
佛陀所制定的戒律,是為了讓善男信女可以生活在一種完全無諍的無瑕生活。身為一個比丘,與波羅提木叉的完整戒律訓練系統生活在一起,當你生活在這個紀律中時,即使你的行為或言語很魯莽,至少都不會留下深刻的印象。你不能有錢,所以如果沒人邀請你,你那裡也不能去,你孑然一身;既然以托缽乞食為生,就已不殺任何動物,甚至不摘花、葉,不做任何會破壞自然循環的行為,你是完全無害的。其實在泰國,我們必須帶濾水囊過濾所有水中的生物,例如孑孓,我們完全禁止蓄意的殺生。
我已在這種戒律下生活了二十五年,所以直到現在還沒造下任何重大的罪行。在這個紀律中,是生活在一個非常無害、非常負責的方式裡。或許最困難的是口業,口業最難戒除與放下,但卻可以改進。藉由反省與觀照,你會開始看清說愚痴的事或無意義的散心雜話是不快樂的。
對居士來說,當你了解自己所作所為的意圖時,正命便因而增長,你可試著避免蓄意傷害其他眾生,避免以有害的或不仁慈的方式謀生,你也可以試著避免從事會造成他人染上毒癮或酒癮,乃至會危及地球生態平衡的工作。
所以,正業、正語、正命三項,跟隨在正見或圓滿知見之後,我們開始覺得要以一種可使地球更好的,或至少不去傷害到它的方式來生活。
正見與正思惟對我們的所言所行有一定的影響。所以智慧能導向「戒」-正語、正業與正命,「戒」意指我們的言語與行為。此處的「戒」包括戒性行為或身體暴力的使用,我們不用身體去殺生或偷盜,如此一來,智慧與戒律便能完美和合地一起作用了。
它們是一起運作的:從正見與正思惟而得智慧,然後才是戒律-正語、正業與正命,以及正精進、正念與正定-平衡、平靜的心與情緒。平靜即是指情緒的平衡、互相支持,不會上下起伏,有種幸福、平靜的感覺。在聰慧、直覺與情緒間有著完美的和諧,它們互相支持,彼此幫助,不再衝突或帶我們走向極端。
就因為如此,我們內心中開始感到極大的平靜,從八正道中獲得一種安詳、無懼的感覺,一種平靜與情緒平衡的感覺。我們感到輕鬆自在,而不是焦慮、緊張與情緒衝突,不但清明、平靜、寂止而且覺知。應增長八正道的內觀,這就是修行,我們用「修行」這個詞來象徵增長。
如此一來,便是回來注意身體裡的現象,而不是被拉進外塵裡。如果你的內心中沒有任何依歸,就會不斷地往外跑,被書、食物與各種不同的誘惑所吸引。
但這個不停運轉的心是很累的,因此,取而代之的,將修行變成一種觀呼吸,也就是說,你必須抽離或不隨性去尋找你周遭的外塵。你必須把注意力放在身體的呼吸上,將心專注於那個感覺,當放下較粗的形色時,你其實已融入了那種感覺,融入了那所緣境的本身,不管吸收了什麼,你會融入其中一段時間。
當你真正專注時,便已融入那非常「安定」的情況中,變得很安靜,這就是我們所謂的轉變,奢摩他的禪修是一種轉變的過程。
但是,如果去審視這種安定,會發現這仍是種不圓滿的平靜,其中還少了些東西,因為它還依靠著法門,還對某些仍有生滅的事執著不放,你變得如何,也只是暫時的,因為「變」也會改變,它不是恆常的,所以不管你變成什麼,都會改變,它不是究竟的真理。不管你的禪定有多深,永遠還是不圓滿,因為奢摩他的禪修雖然可以將你的心帶進非常奧妙、光明的經驗,可是,這都終會結束。
接著,如果你再花一小時,一心保持正念並放下萬緣,接受無常、寂靜與因緣的還滅,這樣地修習毘婆奢那禪,將會讓你感到平靜,而不只是「定」而已,那種平靜是一種完美的、圓滿的平靜,絕不是從奢摩他而來的安定,即使是奢摩他的最高境界,對於「滅」的了解都是不圓滿的,只要你愈去增長與了解對「滅」的覺悟,終將帶給你真正的平靜、無著、涅槃。
因此,奢摩他與毘婆舍那是禪修的兩部分,前者是增長心在微細所緣境上的定力,這麼一來,可藉由定力使你的心變得更加微細。但因為過於微細而產生的聰慧與對美的欣賞,反而使你無法忍受任何粗糙的事物,只因為你對所謂的精緻已有了執著,那些將生命投注在精緻中的人,當他們無法再保持這麼高的標準時,只會發現生命是極可怕而懊惱的。
你之所以會不想去感覺,是因為你可以在完全的理智與理性的樂趣中感覺很high。這顆心愛好這種邏輯的、可控制的較合理方式,它就像數學那樣乾淨、整齊又精確,但是情緒無處不在,不是嗎?它既不精確,又不整齊,而且很容易就會失控。
因此,情緒的本質經常被藐視,我們都怕它,例如男人大多通常懼怕情緒,因為我們從小到大都認為男人不能哭。身為一個小男孩-至少在我這一代,我們被教育「男孩不能哭」,所以我們努力做到男孩子應有的標準,他們會說:「你是個男生。」所以我們就得努力做到父母要求的樣子。
社會的觀念影響我們的心,就因為這樣,我們認為情緒是很羞恥的。在英國,人們通常認為情緒是羞恥的,所以如果你有點太情緒化,他們就會認為你絕對是義大利或其他國籍的人。
如果你非常理性,而且每件事都條理分明,當人們很情緒化時,你會不知道該怎麼辦。
如果有人哭,你心想:「我該怎麼辦?」
或許你會說:「親愛的,高興點,沒關係,會沒事的,沒什麼好哭的。」
如果你很執著理性的思考,就會傾向以邏輯來解套。但情緒對邏輯是不會回應的,因為情緒通常會反應邏輯,而不會回應邏輯,情緒是很敏感的事,它的運作方式有時令我們無法了解。
如果我們從未認真地研究或試著去了解何謂體驗生活,並真正去接納,讓自己變得敏感一點,那麼情緒化就是很可怕又令人羞恥的事,因為我們已經拒絕自己的另一面,以致對情緒毫無所知。
在我三十歲生日時,我發覺自己是個情緒還未成熟的人,對我來說那是個重要的生日,我發覺自己是個完全長大、成熟的男人-我不再認為自己是個年輕人,但是在情緒上,其實還沒那麼成熟,我想有時只有六歲而已。雖然我仍可以在社會上維持平靜與成熟男人的形象,可是我的感覺卻非如此,在我心中仍有強烈的、未解決的感覺與恐懼。很明顯地,我必須做一些處理,想想我的餘生可能都停留在六歲的情緒裡,這真是個可悲的前景。
在社會上我們許多人都受困於此,例如美國社會不允許你情緒化的成長,它一點也不了解人類的需求,所以不為他們提供任何管道,這個社會並沒有提供進入成熟世界的導引。在你這輩子當中,他們並不期望你成熟,雖然你應該舉止成熟,但卻不被期望要成熟。因此,很少有人是成熟的,他們的情緒其實並沒有真正獲得了解或處理-只不過是壓抑了幼稚的傾向,而不是發展成熟了。
禪修所提供的是一個讓情緒面成熟的機會,完美的情緒成熟可能是正精進、正念與正定。這是一種反觀,這是你在任何書上都找不到的-它需要你去反觀,完美的情緒成熟是由正精進、正念與正定所組成的。當一個人不受困於起伏與變遷,心存平衡與清明,更能包容與敏銳時,這三者就會現前。
有一次,當我在巴蓬寺與阿姜 查學習時,我看到寺裡有很多不正確的事,所以我就去跟他說:「阿姜 查,這些事都不對,你該做些處理。」
他於是看著我說:「唉!蘇美多,你很苦,你真的很苦,不過它會改變的。」
我心想:「他竟不在乎!這是他奉獻一生的寺院,他竟然就讓它走下坡。」
可是,他是對的,我忍氣吞聲了一段時間後,沒多久開始改變了,人們開始看清他們的作為。有時我們必須讓事情走下坡,以便讓人們看清並親身體驗,接下來,我們才能學習如何不讓事情走下坡。
你懂我的意思嗎?有時在我們生命中的狀況就是如此, 一點辦法也沒有,所以我們只好讓它們如此。即使愈來愈差,我們還是只好讓它們愈來愈差,但我們並不是在做一件致命或負面的事,而是一種耐心-一種情願忍受某些事情的心,允許它自然改變,而不是自我本位地硬撐,然後再以憎惡心來為窘況解困。
如此一來,當人們逼迫到我們時,我們才不會總是被發生的事所激怒、傷害或生氣,乃至被人們所說或所做的事情擊敗或毀滅。我認識一個人,她往往都誇張每件事,今天如果有些事情不對了,她會說:「我完完全全地被打敗了!」其實發生的只是一個小問題罷了。
然而,當她的心把事情誇張到一個程度時,一件非常小的事情就可以完全地「毀」了她一整天。當我們看到這點時,應該了解這當中嚴重的不平衡,因為一件小事情不致於打敗任何人。
我發覺自己可能很容易被激怒,所以發願不被激怒,我注意到自己很容易被小事情激怒──不管是有意或無意的。我們可以看到:感到受傷害、憤怒、生氣或擔心是多麼容易,在我們內心裡某部分總是努力要使自己做好,不過卻總是感覺被這個激怒一點,或被那個傷害一點。
有了反觀,你可以看到,這世界是個如此敏感的地方,它不會永遠安慰你並使你感到快樂、安全與良善的。生命中充滿可以激怒、傷害、受傷或打垮我們的事,這就是生命,就是這樣。如果有人用憤怒的語調說話,你會感覺得到,這麼一來,心會受激怒:「噢!你知道的,當她對我那樣說時真的很傷人,那不是很美好的語調,我覺得受到很大的傷害,而我從來沒做任何傷害她的事。」
這造作的心就是這麼想的,不是嗎?你已被擊垮了、受傷害了或冒犯了!但是如果你去反觀,你會明白那只不過是太敏感了。當你如此反觀時,並不表示你不去感覺,當某人用一種很不友善的語調和你說話時,並不表示你一點感覺都沒有。
我們不是要變得不敏感,相反地,為的是不錯誤地解讀它,不將它看得太嚴重。擁有平衡的情緒是指別人可以說冒犯的話,而我們卻可以忍受,你具備了平衡與情緒力量,可以不受生命中發生的事情所激怒、傷害或打垮。如果你是個總是被生活侵犯或傷害的人,你會一直逃避或去尋找一群會奉承的人,然後和他們共住。
有人會說:「你太棒了,阿姜蘇美多。」
「我真的那麼棒嗎?」
「是的,你是。」
「你只是說說而已,對不對?」
「不!不!我是肺腑之言。」
「但是,在那邊那個人並不認為我很棒。」
「唉!他是笨蛋。」
「我就是這麼想的」,這樣的人就像「國王的新衣」的故事,是不是?你必須尋找特別的環境,以致於一切事物都能肯定你,使你感到安全,而不帶任何一絲威脅。
如此一來,這一切將會凝聚為成長之道。這是個完美之道,因為生理的、情緒本質的(敏銳的感覺)與聰慧三者都在互相協助與依持,它們都處於完美的和諧與互相的依持當中。
沒有了和諧,我們的直覺本能會四處亂竄,如果我們沒有持戒,那麼我們的直覺本能反而會成為主宰。例如,如果我們只是順著淫欲而沒想到戒律,那麼就會被種種事物所困,而嫌惡自己,就會有婚外情、雜交與疾病,以及一切因未藉持戒來控制直覺本能所導致的崩潰與熱惱。
我們可以利用聰慧來欺騙、說謊,不是嗎?一旦當我們有持戒的基礎,就會受智慧與禪定所引導。不過,我們卻不以智慧來壓抑敏感,也不藉由思想與壓抑情緒本能來控制情緒。我們西方往往就是如此,以理性的思考與觀念,來支配與壓抑情緒,因而使我們對事物、生活與自己一點都不敏銳。
然而藉由內觀禪修的正念修習,心是完全包容而開放的,所以心具備了圓滿與包容一切的特質。而且因為它是開放的,所以心也是反觀的,當你專注在一點上時,你的心就不再反觀了,它融入於所緣境的特質,心的反觀能力來自於正念與專注。
你不再過濾或選擇,只是覺知一切的生滅,觀照你是否執著於任何事物的生滅,你會體驗到即使它生起時是很吸引人的,它都會趨向毀滅,於是它的吸引力會消失,然後我們必須尋找另一個可以融入的所緣境。
身為人類,我們就是必須接觸大地,也必須接受這個人類外形與地球生活的限制。如果是這樣的話,離苦之道絕不是離開人類的經驗,生活在微細的意識境界中,而是要正念地包容一切的人界與梵天界。就因為如此,佛陀教導了圓滿的覺悟,而非微細與美麗的暫時逃避,這就是佛陀所說的,他指出了通向涅槃之道。
但如實的了悟是:八正道的增長是一種當下的經驗,它們都是「一」的,所有的部分都像一個有力的成長般地運作。它絕不是個線性的過程,我們也許會如此認為,原因在於我們一心無法二用。
我所說的八正道與四聖諦的一切,都只是一種觀照,真正重要的是,你們要明白當我反觀時我所做的,而不是去執著我所說的話。
這是個將八正道帶入我們心中的過程,以它作為反觀的教導,進而能去思考它真正的意涵,別因為你會說:「 samma ditti 是正見,samma sankappa 是正思惟」就以為自己已經了解,這只是理知上的了解,有些人可能會說:「不!我認為 samma sankappa 是……」然後你回答:「不!在這本書裡,它的意思是正思惟,是你錯了!」這就不是觀照了。
我們可把 samma sankappa 譯成正思惟、正確的態度或正確的意向,我們可以試著去解釋,可以利用這些工具來思惟,而不是認為它們絕對如此,必須以正統的形式接受它們,任何與實際翻譯有出入者即是異端,我們的心有時確實是如此固定思考的。我們應試圖藉由增長心,讓它能活動、觀照、審視、思惟、考慮、懷疑、反觀,來超越我們原有的思惟模式。
我是在鼓勵你們每個人要勇敢地以智慧看待事物的本然,而不是由他人來告訴你,你是否已經可以開悟了。事實上,佛法是種當下覺悟的教導,而非去做任何事來使自己開悟,只有妄見才會使你認為必須做某些事才能開悟,那麼,開悟只是另外一個必須有所依靠的因緣罷了。
所以,這絕非真正的開悟,只是一個開悟的概念而已。然而,在此我並非說一種概念,而是在說我們必須對事物的本然保持覺知,此刻當下是可以確確實實觀照的,我們還不能觀照明天,而昨天也只能回憶,但是佛教的修行卻是絕對此刻當下、觀照事物本然的。
現在我們該怎麼做呢?首先,必須去看著自己的疑惑與恐懼,因為我們如此地執著自己的觀念與見解,而正是這些觀念與見解使我們懷疑自己的所作所為。有些人也許會增長錯誤的信心,認為自己已經開悟了,但認為自己已經開悟或還沒開悟,兩者皆是愚痴,我要說明的是「成」正覺,而非只是「認為」而已,正因如此,我們需要去接納事物的本然。
我們從事物的本然著手,是因為它們是當下發生的,就如自己身體的呼吸一樣,它和真理與覺悟有什麼關係呢?觀照我的呼吸就表示我開悟了嗎?但是你愈去思惟,想弄清楚它,你就會愈覺得不穩定與不安。在這個世俗法當中,我們所能做的就是去放下愚痴,這就是四聖諦的修習與八正道的增長了。
編者按:本文譯自蘇美多比丘( Ajan Sumedho )所著的《四聖諦》( The Four Noble Truths ),法耘出版社於六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