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光莊嚴五十八期/88年6月20日

戒壇講戒,尼中英豪

──天乙的戒律弘傳(一)

釋見曄 編著
釋自鑰 校訂


天乙參與戒場近二十次,擔任引贊、台語翻譯、講戒、得戒和尚尼、開堂和尚尼等,

她是比丘尼於戒場表現之佼佼者。她對台灣比丘尼最大的影響力是倡導一些重要觀念:

「女眾必須自己教導女眾」、「比丘尼事比丘尼決」。



  天乙自民國四十二年春天於台南關仔嶺大仙寺受具足戒,受白聖注意而任沙彌尼首之後,即與傳戒法會結下不解之緣,終其一生參與戒場次數近二十次,擔任角色包括:引贊、台語翻譯、講戒、得戒和尚尼、開堂和尚尼等,為當時比丘尼於戒場表現之佼佼者。

擔任戒壇引贊

  天乙於戒壇最先是擔任引贊之職,引贊的工作是隨新受戒者作息,並指導其規矩。在新戒的一天作息中,引贊的責任就是從旁協助,例如:負責點名、關照新戒健康狀況、輔導其學習等。釋修慧、釋心寬(天乙弟子)及釋聰慧描述天乙當引贊的情形,修慧說:

  天乙法師在戒場當引贊的時候,對戒子都很慈悲地愛護,也很嚴肅管教,「威而不嚴」,很和藹可親;但是如果戒子不正派、不守規矩,表現女兒態或沒威儀,她也會大聲喝斥,不管對方會不會生氣……。看到一些老人家年紀大,無法跟著大眾拜,她會說:「沒關係,你慢慢地拜!」

  心寬說:

  她在戒場除了講戒之外,還當引贊師父,負責照顧戒子。那時她的身體還不錯,那個戒子沒有上殿,師父就看她是第幾班、第幾排,東邊或西邊,睡在那一寮,然後她就去巡戒寮,關心戒子為什麼沒有上殿。如果戒子感冒、發燒,她會幫她把脈、打針,因為她哥哥是醫生,所以她有一些醫學常識,我發燒時她也曾幫我打過針。

  聰慧說:

  她在戒場講戒,從事戒場教育,雖然她的舉止、行為很謹慎,但她並不是個古板、拘謹的人;相反地,她是一個很豪爽的人,她笑起來的聲音,像大丈夫一樣,卻不失威儀。……她給我們的身教重於言教,從她那裡聽不到很多佛法及道理,但是道理就在她的身上,她的舉手投足都是道理。例如我去戒場當引贊,想著:「如何當一個引贊?」就想到當時她當引贊的樣子,以她為學習的對象,這就是身教!

擔任戒壇台語口譯的工作

  天乙初期參與戒壇,都是擔任引贊的角色,漸漸熟悉引贊事務之後,加上她的戒臘最長,便擔任起大引贊之職,大引贊即是各個引贊的總負責,負責指導引贊事務 (1)。除了引贊及大引贊外,天乙的另一個工作是戒壇台語翻譯。天乙的國語原本講得不好,四十三年獅頭山元光寺傳戒期間,天乙才開始學習翻譯,並於後來屢次的傳戒中,正式擔任白聖講《四分比丘尼戒》之台語翻譯。後來,又為釋慧三、釋慧峰、釋真華等人翻譯《尼戒》、《沙彌律儀》、《毗尼日用切要》等(根據歷屆《同戒錄》),其他未在《同戒錄》中記載者不在此限 (2)。天乙的翻譯成為聰慧學習的範本。

  聰慧說:

  最近一些老法師在講經,請我去當台語翻譯,他們說我的翻譯很像天乙法師。的確,我第一次當翻譯時,便是觀想天乙法師是怎樣翻譯的,學她翻譯的方式,揣摩她怎麼把白聖長老的話翻成台語,除了要讓大家都聽得懂之外,還要不失原來的味道。這是翻譯的一個重要技巧,她的確翻得很好。

於戒壇講解《四分比丘尼戒》

  天乙的台語口譯是中國大陸佛教傳佈於台灣的橋樑。天乙翻譯熟悉了之後,進而擔負起講戒的職務。依歷年《同戒錄》記載,天乙首次講《四分比丘尼戒》是於五十九年臨濟寺的傳戒會;可是依聰慧的親身經驗,她五十八年於海會寺受戒,當時講比丘尼戒者即是天乙,由此推知,天乙講《四分比丘尼戒》的時間可能早於五十九年。

〔講戒的特色是清楚、開放、大方〕

  以下是聰慧敘述天乙講戒的情形:

  民國五十八年我在海會寺受戒,那時候她在戒場講「比丘尼戒」,……我對戒律的觀念就是從她那邊學來的。我記得她當時教導我們:當一個沙彌尼要有學習的次第,不要好高騖遠。她講「比丘尼戒」時,則教導我們怎樣面對、克服自己的身心欲望、煩惱現起,和女眾的生理期等問題。她最強調的是男女之間不能太隨便,因為如果女眾在行為上不謹慎,會一失足成千古恨,出家修行的生活就完蛋了。因為五十到六十年代,台灣女性的出家並不是很神聖的,常常是由於婚姻不幸、童養媳等原因出家,那時女性出家常被菲薄,所以天乙法師一直告誡我們:「出家要好好修行!」

  她還說:雖然經典上說身為女眾是因為少修行五百年,但這並不是指「女眾不能成就」、「非法器」的意思,千萬不要自卑自怨;相反地,我們更要克服這些既有的缺陷,做一個「女中大丈夫」。她讓我感受到「女中大丈夫」就是像她那個樣子。

  在那麼保守的時代,她講的話算是很開放的,比如說什麼叫「女眾不可以剃三處毛戒」等等。為了讓我們清楚,她都很大方地表達,非常自然,切於實際。我在那時候學到這些戒律行持方面的觀念,一直到現在還很清楚。

  悟因曾經與她的師父一起參與戒壇職務,擔任「引贊」一執,她敘述天乙講戒的情景如下:

  在戒期中講解「比丘尼戒」,最多時間只有二十多小時,想要深入淺出講述尼戒,迥非易事,上人經常先做輪廓性的介紹,而用力最多的幾乎是針對當時台灣佛教界尼眾的弊病大加撻伐。

  據我參加的幾次戒期,在聽戒後與引贊師或新戒們討論,大家的感受是「被罵得很痛快」。所謂「罵」,不外乎針對女眾的陋習以及男女共住、佛門中打混等事,透徹淋漓地鍼砭修正。

  最近訪問二位曾聽過上人講戒的尼師,……另一位則表示:「若受戒時不教,什麼時候長老大德才有機會教大家呢?」 (3)

  天乙在戒壇講戒的特色是「清楚、開放、大方」。早期由比丘講比丘尼戒,很多戒律細節都有所避諱,無法直言;天乙以女眾的身分講比丘尼戒,也許是突破了比丘講戒的限制,也許是天乙個人自然、開放的個性使然,所以她在講戒時無所避諱。由於戒壇是佛教界長老對新戒諄諄教誨之處,所以天乙講戒時,也把握機會教導比丘尼,其中肯定受戒的意義,女眾出家應有的觀念、儀態,並對女眾習氣以及台灣佛教所獨有的於寺院中「男女共住」等弊病大加撻伐。

〔講戒提攜女眾應有的觀念、威儀〕

◎身為比丘尼要懂比丘尼戒
  以下錄出天乙講戒的一些片段,以便了解其教導重點,由其口氣也可意會到她對尼眾期許的熱切:

  本來我們並不具出家人的「格」,入戒場就如入紅龜糕印模,我們入戒場,就是要訓練我們作為一個僧伽的器才,最低限度我們的坐、站、走要像一個出家人的「格」,就如一個紅龜糕印出一般。(釋天乙《四分比丘尼戒》講戒錄音稿,民國五十九年臨濟寺千佛戒壇)

  我常有這樣的感覺,我們於現時代中,要如何作為一個比丘尼?你要受戒時,要具足什麼資格才可以受戒?以現在的情形來說:是非常的困難,但是有一個辦法,你既然要發心求受戒,必須要知道做一個出家人、做一個比丘尼,最低限度,要受的戒是什麼?……我們今天要做一個比丘尼了,這個比丘尼戒,假使不懂,就如做一個醫生不懂藥性,醫死人騙人。我們做一個比丘尼,不懂比丘尼戒,連幾條都不知道,連幾科都不知道,這樣我們身為一個比丘尼,連要如何修行都不知道?做一個比丘尼……,我們身處末法時代,有很多戒條都說不通的。為什麼?因為時勢、生活有很多都已變動了……,所以有很多戒不能照過去的生活來配合。但最低限度,我們聽到這個戒,要知道這個戒,我們才會思念佛世時是如何生活,那時的比丘尼是如何修行的。……我們眾生的根器百百樣,如來金口所說的戒,一定可合每個眾生的根器。所以我們作為佛弟子要以「寧捨生命,不可有犯戒之心」來持守戒律。(釋天乙《四分比丘尼戒》講戒錄音稿,民國五十九年臨濟寺千佛戒壇)

  依天乙所言,身為比丘尼,最基本的要件是「懂尼戒」,懂了尼戒,才知道修行的方法;在修行過程中,更要以敬重戒律的心來持守。天乙認為修行以懂戒、守戒為基礎,戒律對個人是如此。
◎「荷擔如來家業」是身為比丘尼的責任
  至於對整體佛教而言,比丘尼的根本又如何?天乙說: 

  佛教是我們大家的,對整個佛法來說,我們剃除鬚髮、身著法衣,俗人一看就知道我們是出家人,整個佛教的標誌就貼在我們的身上。……每一個人都有荷擔如來家業的責任,每個人都代表著佛教,所以人人都要自覺。……我們身為比丘尼,要承擔如來家業,不要只是接受他人的供養,認為這樣就可以了。

  出家就只有這樣嗎?希望大家要認識自己的身分,不管自己走到何處,都要背負著如來的家業。……台灣比丘尼比較多,但在「質」方面是否與數量成正比呢?……為了要提高比丘尼的「質」,比丘尼一定要由比丘尼教導,比丘尼戒要由比丘尼來講。(釋天乙《四分比丘尼戒》講戒錄音稿,民國五十九年臨濟寺千佛戒壇)

  「荷擔如來家業」是身為比丘尼的責任。事實上,這是每一個僧人的責任,天乙不用「僧人」而用「比丘尼」,一方面因為聽戒對象為尼眾,一方面也可看出天乙強調比丘尼應該自覺,覺察自己對整體教界的責任。要落實「荷擔如來家業」的重責大任,首要之道在於提昇比丘尼的素質,而天乙認為只有「由比丘尼教導比丘尼」才是提昇比丘尼素質的管道。

  由上所述,不難看出天乙身為女性的自信,以及對比丘尼責任的期許。這樣的觀念在當時尚稱封閉、以比丘為主的佛教實是罕見,天乙不啻為比丘尼自覺意識的醒覺者。舉例來說,一般認為女性業障比男性深重,比丘尼戒也較比丘戒多出許多條;天乙接受這樣的觀念時,並不讓這些觀念束縛自己,更以積極的態度開拓自己的路線,承擔責任義不容辭。從她的講戒錄音稿中不難看出其正向的態度:

  一般都說:因為比丘尼業障重,所以比丘尼制比較多條戒。以我的看法是:比丘尼的業障確實比男眾重。這是有原因的:從歷史看,在印度的時代背景中,女眾被認為不是人,就如家庭中的牛、羊等財產,所以那時佛制戒律,是順應著時印度的環境而制的;……此外,當時男眾出家三十多年之後,才有女眾出家,在修行方面,女眾的腳步自然比男眾慢;……那時佛的制度,比丘犯了戒,比丘尼必隨制,而比丘尼犯了戒,就沒有再去制比丘。為什麼?順應當時的背景。那有徒弟犯了戒,還來戒師父的?這是沒道理的。所以我們下輩(晚輩)者所犯(女眾比男眾晚出家,所以是晚輩),沒有再去制比丘,這是我的看法。

  另外從實質上看,女眾的業障是否比較重?依我的經驗,男眾確實比較精進,雖然女眾中也有書讀得多的,但出家後卻不一定能有較大的進步,一方面是環境會逼迫男眾精進,一方面是女眾自己不精進。……我們出家後就要真正地荷擔如來家業。真正的出家學道,就是要在我們可以發揮的範圍內努力,這是我們對佛教的一份責任,也是我所認為的。(釋天乙《四分比丘尼戒》講戒錄音稿,民國五十九年臨濟寺千佛戒壇)

  不要拿現有的限制及環境因素,當成是自己不肯精進的藉口,這是天乙的觀念—「真正的出家學道,就是要在我們可以發揮的範圍內努力。」天乙一直強調「比丘尼對佛教的責任」,落實的步驟以提昇比丘尼素質為要,比丘尼素質的提昇,除了由比丘尼教導比丘尼之外,還可以「組織比丘尼僧團」來實踐。
◎組織比丘尼僧團,由比丘尼教導比丘尼
  天乙認為成立比丘尼僧團,讓比丘尼自己整頓、教導女眾,這是一件刻不容緩的事:

  我希望比丘尼可以自己整頓。比丘尼出家,至少要學戒三年,然後聽教參禪。

  希望有心比丘尼,大家受戒之後,要依止比丘尼學習出家威儀細行。所以,要具足比丘尼的無量威儀,必須要由比丘尼教導比丘尼,才能清楚地知道當行與不當行。……我希望有學問基礎者,要自己去看、去研究,如果你覺得需要組織比丘尼僧團來訓練比丘尼,讓比丘尼的威儀可以度眾,有這種想法者,可來聯絡,我非常希望比丘尼能組成真正的比丘尼僧團出來。(釋天乙《四分比丘尼戒》講戒錄音稿,民國六十五年臨濟寺千佛戒壇)
◎男女眾不可單獨在一起
  組織比丘尼僧團的重要性,除了讓女眾自己教導女眾之外,「維持僧團清淨」也是一大因素。天乙講戒中常強調持戒清淨的重要性,持戒清淨需要有環境的配合。因此,天乙在戒期中不斷叮嚀女眾「不要男女同住、女眾出家應依止尼師、依止尼師學戒」,以及「有親近男眾法師的比丘尼,絕對不要製造男女單獨在一起長時間相處講話的因緣」:

  宿世的業感一到,緣一起,是不可抵擋的。不管他是你的師父也好、師公也好、師太也好,也許剛開始是一份恭敬心,敬重就會生出敬愛心來,雖是亦師亦友,大家如同參,但就是會相黏。只有男眾一方不會發生什麼事,一定是女方由恭敬產生敬愛,才發生有失威儀的事。佛陀當初為什麼不允許女眾出家呢?就是這個原因。在團體中,男女在種種方面一定會有互相的、連續的幫助,在這種連續的接觸中,就會引發我們無始生死以來的業障現前。(釋天乙《四分比丘尼戒》講戒錄音稿,民國五十九年臨濟寺千佛戒壇)

  至於生活中那些細節可能是男女單獨在一起的因緣,天乙也說得露骨:

  像現在也有比丘載比丘尼,比丘尼搭比丘之肩,而認為這是方便法,這個是不可以的。曾有半天岩某師,要去投票,被男眾載,而自己說:我都已是老人了,沒有關係。我說:不可以。結果某師說:對方是二十多歲小伙子,又有什麼關係!有時方便法是不可以的。染污心,這是最重要的,若有人發生危險,為救人故,不得不去抱住對方是沒有關係的,菩薩本就是要度人,所以是要看你的動機的。你若說,坐摩托車,我就坐後面一點,這也是不可以的,因為兩個人坐一輛摩托車,不可能不相擠。所以儘量不要,若為三寶事,不得不現在就必須外出者除外。

  沙彌戒中有說,師父未起床我們就要先把洗臉水倒好,這是做徒弟侍師之道,要恭敬心,依此恭敬心來侍師。我們四十、五十歲比丘師父,二十多歲比丘尼弟子,師父一起床,你就去收蚊帳、摺被子,這是不可以的。這個戒律,是男女有別,我們要恭敬、禮拜師父,什麼皆可,但一定要遵守男女不可獨處、一個房間只有單獨兩人的原則,師父在房間,不可因我們恭敬師父,就爬上師父的床,為師父摺被子!若師父真正需要你為他摺被子,你也不可在這因緣下,去為師父摺被,這是佛陀防佛子漸漸生染的一種用意。第二是預防他人毀謗,你的師父一早起床,你一位年輕比丘尼,就跑進他房間為他摺被子。這成何體統,所以不可讓他人毀謗。

  女眾的身體是很寶貴的。……女眾獨自一人不要進入男眾的房間,或女眾不要單獨一人和男眾到野外玩。這原則若能持守,大部分就不會犯這條。為什麼這樣說?因為做這種事,不會男女抱給人家看!這一定是在房間內或在沒人看到之處。……事實上要持此戒很簡單,只要是女眾,無論是你師父也好、師公也好、師太也好,絕對不與他獨處。女眾在晚上沒有人時才跑到他房間,或許初時也沒啥事,以為我又沒有任何心,去房間處理好後就出來了,這不可以,一定要兩人一起進去。

  若是童貞出家這不講,若已出過社會,你要出家,若住於某某寺,絕對不可和先生住於同一寺。男女根本是不可在一起、不可住同一寺的,不能妻子與先生都在同一寺出家,這是不可以的!一定是妻子在此寺出家,先生要在其他男眾寺出家。若你覺得,我又無染污心,沒關係!那你就不必圓頂、不要受出家戒,就在家修梵行。在家修梵行,維摩詰居士就是,但這是大乘高超的境界。你既然要剃髮染衣,絕對要依照佛的戒相來做,「相」的方面要完全隔絕,這樣也才表示你是真實地要出家,夫妻中也才不會因此又生出種種之情與俗染心出來。(釋天乙《四分比丘尼戒》講戒錄音稿,民國五十九年臨濟寺千佛戒壇)
◎比丘尼犯錯一定是在比丘尼僧團中求懺
  要杜絕男女獨處的因緣,就是從外圍環境安排起,自然可能性大減,因此天乙強調:女眾出家,要禮尼師;不與男眾共住;行為有誤,向比丘尼僧求懺;尼眾由比丘尼教導。最後一點尤其受到白聖的支持:

  佛陀要我們男女不要同住,女眾出家,應禮尼師,不要跟隨男眾師父出家。女眾出家是要依女眾學戒,不可男眾師父說:「披衣沒穿好」,就伸手摸你、為你剃頭……。這是佛所制定的。你一定要依止比丘尼僧團學種種威儀,沒有依止大僧學戒、學威儀的,這是不如法的。

  所以男女,男眾也出家、女眾也出家,眾生過去的習氣重,男為陽電、女為陰電,男女若在一起會相吸。這是無始以來的業障,所以比丘尼僧團就是一定要是比丘尼僧團,比丘尼做錯,不在大僧前懺悔,要在比丘尼僧團中懺悔,若比丘尼中無人認識戒相,則派代表前往比丘處請示。比丘尼犯錯一定是在比丘尼僧團中求懺,沒有在比丘前面求懺的,因為這是不如法的。這是佛陀為維持我們梵行清淨莊嚴,所制定的規矩。

  現在對戒已不太重視。所以要特別地加強,如於二部僧中受戒來說,戒壇的戒和尚(指白聖長老)於幾年前說:「你們女眾要振作起來!去研究!才能照佛世時一樣,二部僧中受戒,你們女眾要女眾自己能教導。」

  得戒和尚一直鼓勵,一定要二部僧中受戒,比丘尼一定要由比丘尼教導,比丘尼要由比丘尼來講解戒律。(釋天乙《四分比丘尼戒》講戒錄音稿,民國五十九年臨濟寺千佛戒壇)由以上敘述,可知天乙對女眾的要求是「女眾要靠自己」,在日常談吐、應對進退中,她要求女眾不可以露出女兒態,並且要隨眾,與團體一致,不能特立獨行。
◎去除女眾習氣,現大丈夫相
  「女兒態」是天乙最喝斥的。天乙在戒場講戒時也常常強調:

  我們生活於團體中,不要因為自己本身的感情,讓人家煩惱。很多女眾都是這樣,有一點小情緒,就扭捏作怪。……我們現在出家,剃度現大丈夫相,要有大丈夫的氣魄,所以要先把女眾的習氣去除。(釋天乙《四分比丘尼戒》講戒錄音稿,民國五十九年臨濟寺千佛戒壇)

  悟因說:

  師父很注重威儀細行,不喜歡女眾表現女兒態,但她從來不說「女態八十四」等語,她不喜歡男女僧眾共住,希望女眾住女眾道場。對當時佛教界的寺院而言,師父說的這些話是一種很大的叛逆!尤其在戒壇講這些話,會得罪很多長老法師的!事實上,台灣佛教各寺院常是男女眾共住一起的,與中國大陸佛教的寺院叢林迥然不同。師父不喜歡男女共住,她很重視威儀、日常談吐、應對進退等。

  天乙對比丘尼的期許,不只是要獨立於比丘僧之外,還要擺脫傳統中女眾似是次等公民的陰影,而能像比丘一樣代表佛教,因此女眾精神上要夠堅強,實務上要有真正的能力。聰慧說:

  天乙法師常說:「做一個出家人,站著要會講,坐著要會寫。」也就是說,什麼都要提得起,文的、武的都要提得起。

  以上是天乙講戒時特別強調的重點,也是她認為身為比丘尼最重要的觀念。她並沒有為了宣導自己的主張而忽略三百四十八條比丘尼戒的教導,心寬提到自己對此的印象及白聖的評語:

  師父在戒場講戒講得很好,讓戒子很容易就能了解,假如戒子有不了解的地方,她也會解釋得清楚。師公白聖長老曾說:「比丘尼中,只有她講戒講得最好、很詳細,讓聽的人都能領受。」

  修慧也引述白聖的話語:

  先師(指白聖長老)曾說過天乙法師對戒律很有研究。

  天乙在戒壇講比丘尼戒,對個人而言,是她在戒壇地位的受肯定,也實現了她個人「由女眾教導女眾」的理念;對女眾新戒而言,是能學得更多、更清楚。悟因說:   

  由她直接用台語講比丘尼戒,這樣的好處是省去台語翻譯的時間,講戒時間比較多……,有些教導女眾的話可以講得清楚一點,不需要避諱。這對台灣的傳戒法會,也是一種突破。

依循「女眾自己解決問題」的理念管理道場

  天乙的這些觀念與作法,也是在她領導寺眾、服務其他寺院時依循的準則,心達和悟因都有這一類的經驗,心達說:

  師父還沒來興隆寺之前,那裡的出家人好像是被「請」(雇用)的。興隆寺那時候要多少香、油、燈,都要跟磚仔窯的老闆娘拿,所以有些爐主、委員開會時就說:「出家人必須『辦桌』請她。」

  師父來了以後,她很生氣地說:「出家人要什麼自己來!」師父是富有人家的小姐,她哥哥也是高雄有名的洪外科,有收入會拿來給寺裡。師父希望寺裡的事由出家人自己處理,這應該算是師父的貢獻。

  悟因也說:

  她常說:「女眾出家,得靠自己解決問題」,要住山、住寺就什麼事都要學著解決,不要挑事做,像開信徒大會自己要想辦法,辦手續要自己來。從文的到武的,她都不准我們以「我不會」為藉口,推三阻四的。她常說不要有「依賴男眾」的想法。尤其對佛學院畢業的我,又要學書記,又要學知客、學庫頭,事情很繁雜,我不學她就很「感冒」。她常說:「你不可以選擇事情做,事情要不要發生,由不得你選擇!」我如果只要修行,不學做事,師父會說話。

  此外,她也為她的理念奔波於女眾寺院之間,悟因說:

  有些寺院如有請執上的問題,如執事運作軌則、執事人選是否適當……等等,都會來請教師父;還有像寺院如有人事紛爭,需要第三者來排解紛爭時,也常請師父去。這是因為師父的威德,以及教界大家信任她的緣故,她常說女眾的事要先自己處理,女眾處理不了,再請比丘長老,這樣才能為他們分勞。

  師父住持四個寺院,縱使平均分配,每個寺院一個月也只能住一個星期。更何況師父的身體不好,道場多,各寺院來找她的頻率又高。此外,她又是白公老人的台語翻譯者,白公老人需要對台籍住持、當家、僧人或信眾說話時,老人不諳台語,他常用湖北腔的國語說話,這時就需要師父在旁翻譯,甚至很多事情都是師父在聯絡的。其實,這對中國大陸佛教在台灣的普及,有很大的影響。師父一年至少有三十二天在戒場,如此一來,她分給住眾的時間實在是非常有限!其他時間在四個寺院間轉一轉,一年就過去了。

  天乙的重要觀念及其影響,悟因在其受訪〈台灣比丘尼經驗談(二)〉中整理如下:

  天乙法師在民國四、五十年代在台灣是相當傑出的比丘尼。她沒有著作,要從她的事業中找到她留下的歷史也不容易,但是她對台灣的比丘尼卻有很大的影響力。她最大的影響力來自於她的一些重要觀念:

  (一)女眾必須自己教導女眾!

  (二)比丘尼要站立起來,要承擔解決問題的能力,不要遇事就想拋給男眾,這種心態要先建立。

  (三)「僧事僧決」,所以「比丘尼事比丘尼決」。比丘尼如果不能解決處理比丘尼事,比丘尼的宗教師將根本無法成立,這點是她很重要的觀念。不要期待別人或外力來解決比丘尼事,要自立自強,如果比丘尼事自己都無法解決,就永遠不可能站得起來。

  事實上,日據時代她留學日本,台灣光復她從日本回來,民國三十九年出家,受戒之後,每次傳戒她都參與戒壇,不管當引贊、和尚尼、或口譯或自己講戒,凡有比丘尼受戒的地方,她一定去,她不斷地講也不斷地宣導「比丘尼要自己教導比丘尼」的觀念,……她確實對整個台灣的比丘尼生態影響至鉅!雖然她個人受的是日本教育,但是她所樹立的是中國式的比丘尼修道生活型態,這與日式佛教或台灣齋教不同。

  這些觀念及作法雖有極大的影響力,卻不見得受到當時教界的普遍認同,但從六十五年龍湖庵傳授三壇大戒的迴響可以意識到這股影響力。

【註釋】

(1) 修慧說:「後來,因為她的戒臘最高,所以由她當大引贊師父,負責指導引贊。」

(2) 聰慧說:「民國五十八年我在海會寺受戒,那時候她在戒場講《比丘尼戒》,並翻譯道源老和尚講的《沙彌律儀要略》。 」而查海會寺《同戒錄》都未見此記載。

(3) 釋悟因:〈十一載追憶先師〉,《香光莊嚴》第二十五期,一九九○,頁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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