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光莊嚴五十五期/87年9月20日
攝受正法是攝受如來藏(上)
勝鬘經講記(十)
謝大寧 主講
編輯組 整理
(編者按:本文為中正大學中文研究所副教授謝大寧八十四年講於香光尼眾佛學院「勝鬘經」課程的部分講稿。文內標題為編者所加。)
大乘的持戒觀不是單純的持守各別的戒律,
而是把心念定在悲念上,
因為心時時刻刻都在觀照眾生,已無空間去生起煩惱了,
因此,所有的持戒只是為了那一份對眾生的悲念。
勝鬘所說的法門是直接從佛的證悟、佛的聖諦這角度來規範的,她以此來思考佛為什麼可以成佛的原因。她以為佛之所以能成佛,是因為佛只是朗現了一切眾生本具的成佛的超越根據,而眾生只要能如佛一般地顯現內在本具的如來藏心,就能如佛一樣證顯滅諦,可以對付世間的一切煩惱。
為什麼勝鬘會說只靠信解這個心念,就可以對應一切世間無量的煩惱呢?小乘的法門那麼多,但卻只能處理個人身上的煩惱,而我們現在把煩惱的面相擴張得那麼大,卻又說只要一個法門就可以對付得了,為什麼可以如此說?這需要很多修行上的體會,這就需回頭來談勝鬘的修行,她以什麼立場來講十大受、三大願。
如來藏與梵我思想
如果依照《楞伽經》的說法,當初會提出如來藏思想本就是為了接引外道的「梵我」,當時外道的「梵我」說有很大的勢力,為了接引那些相信「梵我」的人也能證諸法本空的真理,所以方便構造出了如來藏的說法,可是為什麼外道的「梵我」說會具有這麼大的力量?為什麼它可以迫使佛學的發展方向必須要處理這個問題?
〔大乘教以「空性」為第一對象〕
其實,我們可從一個觀點來看,從小乘教發展到大乘教,基本上方向已有所轉移,小乘教所針對的對象是眾生個別的煩惱相,但是大乘教開始不再以煩惱為它第一個對象,而是以「空性」為第一對象。
小乘教的發展中,無論是三法印、四諦、十二緣生,都是從煩惱講起,可是般若學不將重點擺在分析眾生的煩惱是如何生起,它只是提供一個法門,以當下證悟諸法的本來空性,這種空宗式的判教是從「體法空」的立場來說。
而在唯識系統裡也非常注重如來藏概念,它解釋煩惱是從識的執持性上而說,主要是講轉識成智,這與現在講的如來藏心的概念不同,唯識所說的如來藏乃是指空性之理。
整個佛學的任何一個系統都必須分析煩惱,但著手處卻有很大的不同,空宗、唯識學與小乘學都有非常密切的關係。分析煩惱當然是著重點,但在哲學上來說,最後則都要朝向確立「空性」這個具普遍義的概念之路上走,不能只針對煩惱來分析,尤其小乘教針對眾生個別的煩惱相,就很難分析出普遍義來。
如婆羅門教義一步步哲學化的結果,就出現「梵我」這個概念,其實也是來自於理論本身普遍化的要求,佛學不得不對應這樣思維上的要求,於是提出一個普遍性的問題,這就是大乘與小乘佛學最大的差異。
〔以「如來藏自性清淨心」表示「空性」〕
如來藏系統的出現也是為了把「空性」的普遍義提煉出來,只是它的提煉方式和空、有二宗不同,像般若學提出「空性」的普遍義,只在般若智妙用的層次上來分析「空性」本身,只是以般若來觀諸法緣起實相。但在如來藏系統則有另外的思考,那就是對應外道的「梵我」,而提出「如來藏我」的概念。
它是如何把這思路普遍化的呢?那就是認為佛所證顯滅諦的內容,乃是原來就具有普遍意義的內容,不是佛個人特出的能力,是屬於眾生原本就已具足的能力,普遍化後做成「如來藏自性清淨心」這一概念,然後以這概念表示「空性」。
所以,如來藏看起來很像外道所說的「梵我」,因「梵我」也是內在本具的,可是二者最大的不同是在如來藏心的證顯。如來藏有空如來藏與不空如來藏的兩面意義,當如來藏心證顯後就是如來法身,還未證顯時雖帶著煩惱相,但只要證顯了它,它就恢復清淨的身分。因此以這意思來說,並不會落入「梵我」的懷疑裡。
當然這樣的觀點,對「空性」而言是不是最好的描述,這是可以質疑的,這在哲學上的討論確實非常多,如從民國初年的南京內學院開始,歐陽竟無、呂秋逸先生等人認為唯識才是印度佛學的最高發展,南京內學院與熊十力先生的衝突其實就是針對這一點,也就是內學院的學者非常反對如來藏的說法,認為它有墮入「梵我」的嫌疑。據我所知印順導師的觀點是回歸於空宗,內學院的觀點是以唯識為重,這確實是個可以爭論的哲學問題。
我個人也不認為如來藏是最究竟的說法,雖然它的境界與能對治的問題要遠超過小乘學,甚至超過空宗,但我覺得如來藏也只能當作是方便說,這是我個人的看法。
不過,由於這問題不是我們現在所談的主題,因此我也不擬多說。因此,我們還是回到原來的問題,來看看勝鬘的修行,以及她說十大受、三大願的立場。
十大受攝持律儀
爾時,勝鬘聞受記已,恭敬而立,受十大受。
世尊!我從今日乃至菩提,於所受戒不起犯心。
世尊!我從今日乃至菩提,於諸尊長不起慢心。
世尊!我從今日乃至菩提,於諸眾生不起恚心。
世尊!我從今日乃至菩提,於他身色及外眾具,不起嫉心。
世尊!我從今日乃至菩提,於內外法不起慳心。
照以上的經文來看,勝鬘幾乎是立刻受戒、發願,這實在非常殊勝,當然這都是在她禮敬、領悟的基礎上來進行的,而如果我們要想知道她到底領悟了什麼,便得先知道她是以什麼方式來持戒的。
〔小乘持戒的基本思考態度〕
小乘講戒、定、慧三學一定從戒開始,大乘也講戒,二者到底有什麼不同?勝鬘所受的十大受,內容大體上與小乘所受的內容並無差別,也許小乘戒相比這內容還更多,當然在戒相上可以有各種層次的說法,但是有些戒相大概是基本的。
「我從今日乃至菩提,於所受戒不起犯心」這是總相,下面講的是別相:「於諸尊長不起慢心」、「於諸眾生不起恚心」、「於他身色及外眾具,不起嫉心」、「於內外法不起慳心」。這四種心,若從防非止惡的立場來看,依小乘的說法是我們的心有時會生起煩惱,為了對付這些煩惱,所以我不能生起這些心。例如我起了慢心,就必然有隨著驕慢而來的煩惱,若我起了嫉心、恚心,也都會隨著這些心起現種種煩惱。
小乘說種種煩惱的起現根源是見一處住地、欲愛住地、色愛住地、有愛住地這四住地的問題。煩惱起現可說都是來自我們心中起了某種執著,小乘教說我們應以戒來將它去除,這是小乘持戒的基本思考態度。
〔持戒可以有兩種不同考量的方式〕
如與人交往時,心中會起種種的煩惱,以小乘持戒來說就是要隨時注意那會起現煩惱的根源地。於是與人交往時不要生起驕慢心或貪念,不然就會有煩惱相顯現。
可是這裡有另外一個想法,如儒家所說的「吾日三省吾身」,能不能不要把我的考慮只盯在自己的煩惱上,像「為人謀,而不忠乎?」我只是反省自己做事時有沒有盡忠職守,而不是真的在每件事上反省我所做的每個細節,這裡有個很不同的思考,可以說這「三省」也是持戒的過程,持戒可以有兩種不同考量的方式。
舉例來說,如男生當兵時都喜歡「摸魚」,被班長找去倒垃圾就很高興,因為可以暫時脫隊離開管制,或能早一分鐘放假,晚一分鐘收假,都覺得是很過癮的事。但其實在這裡我也可以修行,如被派倒垃圾,我不能起貪念而想要多賺一分鐘,我應該趕快倒垃圾後歸隊,如果一起貪念就會生煩惱。
又如在大學裡學生都很喜歡翹課,翹了第一堂就會想翹第二堂,因而沒完沒了。所以,無論如何不要開始翹課的習慣,否則貪念也會隨之愈來愈強。
其實很多人都覺得有摸到一點自由自在的空間就很舒服。但在這裡我可以修行,如校長派我到台北出差,通常填出差單都是兩天,我們可能就會想一定可以賺很多時間,因為跑台北一趟只要三個鐘頭,如果搭飛機只不過五十分鐘,甚至還可以當天回來,不但能賺到一晚的住宿費,第二天還可以「摸魚」待在家裡做自己的事,豈不一舉兩得。
像這些當然都是貪念,但如何可以讓貪念不起呢?其實我們可以考慮另一種做工夫的方法。可想想老闆派我出差是希望我去辦好那件事,我可以讓心念停留在是否已把那事情辦好上,那麼貪心根本無處可起。
於是我們可以看到「為人謀而不忠乎」,這也可以是一種持戒的方式,我所有的思考只盯在有沒有把事情辦好,其他的念頭根本不用去管它。因此我們可以看到在反省心念時,可以有兩種完全不同的角度。
再以讀書為例,尤其讀本很困難的書時,一頁讀不完就想睡了,如我以前上牟宗三先生的課時,他一講課就是三個鐘頭硬梆梆的東西,從不說故事,一般人上他的課大概很快就昏昏欲睡,可是我每次上課,精神都很旺盛,即使我上課前可能很睏,可是當我的腦袋開始進入問題裡去跑時,那些想睡的心、幻想心或想望向窗外的慾望等心念,就通通不見了。
你可以用這樣的方式來反省自己,究竟有沒有確實地把心念擺到真正的問題上去,如果你真的擺上去了,則那些雜念、妄想都不會生起。因此,反省可以有兩種模式,持戒也可以有兩種完全不同的模式,而勝鬘用什麼模式來持戒呢?
〔以悲念持戒〕
世尊!我從今日乃至菩提,不自為己受畜財物,凡有所受,悉為成熟貧苦眾生。
世尊!我從今日乃至菩提,不自為己行四攝法,為一切眾生故,以無愛染心、無厭足心、無罣礙心,攝受眾生。
世尊!我從今日乃至菩提,若見孤獨幽繫疾病,種種厄難困苦眾生,終不暫捨,必欲安隱,以義饒益,令脫眾苦,然後乃捨。
世尊!我從今日乃至菩提,若見捕養眾惡律儀,及諸犯戒,終不棄捨,我得力時,於彼彼處見此眾生,應折伏者而折伏之,應攝受者而攝受之。
何以故?以折伏攝受故,令法久住。法久住者,天人充滿,惡道減少,能於如來所轉法輪而得隨轉。見是利故,救攝不捨。
◎不自為己受畜財物
這四條戒律有它的方向,勝鬘說:「不自為己受畜財物」。當我受畜財物時,心裡就會生起種種煩惱,就好像我會經常看銀行的存摺裡還有多少錢,如此就會想盡辦法要愈攢愈多,自然會引生種種麻煩的貪念。而當要持戒時,我們又往往會想,那我就不要受畜任何財物好了,這便是小乘的持戒。
然而,你可以想想,其實受畜財物本身不是什麼問題,而是受畜財物後我要做什麼用?如在受畜財物要做何用的這點考量上,我不但要看存摺,更要知道還有多少錢可以用。於是我們整個心念轉過來,不再注意受畜財物會起現的種種煩惱,而是隨時隨地注意到「凡有所受,悉為成熟貧苦眾生」。我的財物是否用到這些地方。
如果我時時刻刻把心念盯在這裡,前面的那些戒自然不會去犯,於是我們看到一個完全不同的持戒方法。
◎不自為己行四攝法
「不自為己行四攝法」,四攝法是布施、愛語、利行、同事。行四攝法時,我們也容易起種種煩惱,如布施時會捨不得,我當然可以用種種觀法來對付它,嚴守戒律不起煩惱,但勝鬘說:
不自為己行四攝法,為一利眾生故,以無愛染心,無厭足心,無罣礙心,攝受眾生。
這態度很明顯地有個轉移,就是把心念完全地放在「攝受眾生」上,這樣根本就不用去檢查行四攝法時,心裡到底會起多少煩惱,因為我的心時時刻刻都在觀照眾生,已無空間去生起這些煩惱了。
從這裡我們可以看到,大乘的持戒觀不是單純的持守各別的戒律,而是把心念定在悲念上,所有的持戒只是為了那一份對眾生的悲念。
另外我們也可以看到,所有的持戒不是去對付那些種種的煩惱,而是去觀照在行這些法時,到底有沒有去護住那一份悲念,如果護住了悲念,就根本不必去理會心上的煩惱。所以,若能護住悲念,就是持戒。
◎不暫捨孤獨幽繫疾病者
我從今日乃至菩提,若見孤獨幽繫疾病,種種危難困苦眾生,終不暫捨。
問題不在「終不暫捨」上,而在「必欲安隱,以義饒益,令脫眾苦。」換句話說,這些都只是看我們是否對眾生起悲心上。
◎不棄捨捕養眾惡律儀及諸犯戒者
世尊!我從今日乃至菩提,若見捕養眾惡律儀,及諸犯戒,終不棄捨,我得力時,於彼彼處見此眾生,應折伏者而折伏之,應攝受者而攝受之。
當犯戒時,不是觀心上起了什麼煩惱,而是注意到悲念到底有沒有滑落。也就是我的「不棄捨」重點不是在棄捨上,而是在「於彼彼處見此眾生,應折伏、應攝受」上。
為什麼要這麼做呢?她說:「以折伏攝受故,令法久住。」重點在「令法久住」,「法久住者,天人充滿,惡道減少」,她不說阿羅漢或菩薩充滿,而是說天人充滿。因人天五乘有眾惡律儀,諸犯戒者,要去折伏、攝受他,引他們往向正道。如果能時時想到正法久住,那麼就會「天人充滿,惡道減少,能於如來所轉法輪而得隨轉。見是利故,救攝不捨。」這是另外一種完全不同的持戒方式。
一般在小乘講的持戒是防非止惡,現在大乘說的是讓非與惡根本不起,既然不起,為何還去防它、止它?所以不是用種種的定力、觀慧讓煩惱不起,而是一開始就讓它根本沒空間可起,讓心念只放在眾生上,這不也是一種持戒嗎?
我們從勝鬘所發的十大受,從「不自為己受畜財物」、「不自為己行四攝法」、「不暫捨孤獨幽繫疾病者」、「不棄捨捕養眾惡律儀及諸犯戒者」,可以看到她持戒的法門相當特別,就是把持戒的用心從向內的過程轉換成向外的態度,以悲憫眾生作為持戒的基礎,這便是勝鬘持戒的方式。
不忘失正法,而入於大乘
世尊!我從今日乃至菩提,攝受正法終不忘失。何以故?忘失法者,則忘大乘;忘大乘者,則忘波羅密;忘波羅密者,則不欲大乘。
若菩薩不決定大乘者,則不能得攝受正法欲,隨所樂入,永不堪任越凡夫地。我見如是無量大過,又見未來攝受正法菩薩摩訶薩無量福利,故受此大受。
〔攝受正法終不忘失〕
「攝受正法終不忘失」也就是從「不忘失」的角度來看它,忘失法就會忘失大乘,忘失大乘就會忘失波羅密,忘失波羅密就不欲大乘。她說菩薩如果不決定往大乘,則不能得攝受正法欲,如果菩薩決定大乘就不會「隨所樂入,永不堪任越凡夫地」。菩薩也可免除如是「永不堪任越凡夫地」的無量大過,又可得無量福利,也就是考慮攝受正法的正面價值,而不是討論忘失正法後所起的種種煩惱。
我們把攝眾生戒和攝正法戒以相同的方式來考量,也就是持戒時,不是去注意它在我心念中所產生的種種負面狀況,而是注意到為什麼去受這個戒,以這種方式我們再來看勝鬘所持的攝律儀戒。
〔攝受正法,真為大願〕
勝鬘白佛:菩薩所有恆沙諸願,一利皆入一大願中,所謂攝受正法。攝受正法,真為大願。
勝鬘把攝律儀戒、攝眾生戒匯歸攝正法戒中,為什麼可以如此呢?這問題就得回頭來看前述的攝律儀戒——不起慢心、不起恚心、不起嫉心、不起慳心。這些要如何來持守呢?
◎於諸尊長不起慢心
如我們常說「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但天下有那麼多不是的父母,當我們面對他們時,應該怎麼辦?如果我不起慢心而仍然對他恭敬如故,這好像很扭曲人性?比如說今天在花蓮、台東的鄉下,很多爸爸媽媽在女兒小學畢業後,就把她賣了。你告訴她「於諸尊長不起慢心」,這「不起慢心」對她有什麼意義?也許你會看到這裡存在一個問題,當我們在持戒、做自我的修養功夫時,不只是很單純地進行自我要求,現實上仍存在著很多尷尬。
又如師生關係的維繫是為了傳遞道業,「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若老師不能傳道、授業、解惑,還當什麼老師呢?可是只要有師生的關係存在,那麼師生間的道業關係,就不單純只是老師教而學生接受而已,事實上道業的進行是在彼此的互動中進行,學生並不完全處在被動的地位上,當老師不能把這個關係維繫好時,學生仍然可以想辦法維繫這關係。
就如老師在黑板上算錯一道題目,你就去算給老師看,這時你可能會以為那不是很不給老師面子嗎?可是假如人人都如此想,那麼道業關係又如何可能維繫呢?這時如果你是為了想把這問題表達清楚而上台演算,你知道這道業的關係必須是所有的人一起來貢獻的,也就是重點在道業關係的維縏上,而不是只在老師的面子上,如果我們在這點上比老師強,為什麼不可以教他?如果老師硬要擺出權威來面對你,問題是出在老師身上,在這種情況下你掉頭而走,是不是代表對老師的輕慢,這很難判斷。
這就好像有時應折伏時你要折伏,該顯怒目金剛相時還是要顯怒目金剛相,很難說這就是所謂的「慢」,而是看用心。當你一心一意在道業上時,其實也就沒有什麼慢心。如果能一心如此,我們就可看到「於諸尊長不起慢心」的講法也可有兩種不同的考慮方式。一種只是一味地要求自己不能起慢心,結果常只是導致老師的死要面子,反而無助於道業;另外的方式則是去注意自己與諸尊長的關係是建立在道業上。
這樣的法門是要我們先存一份悲念,師生關係的成就是一種眾生的成就,父母、兒女之間關係的成就也是一種眾生關係的成就,我們是為了眾生的成就而去做這件事。當然我們並不是說小乘防非止惡的持戒法門是無用的,在勝鬘的持戒法中,假如我們的心念很亂,則暫時退下來做一些防非止惡的持戒功夫,還是有必要的,但是最後心念還是要調整回去。
當我們這樣來看待這問題時,就會看到為什麼這部經典講攝律儀戒、攝眾生戒、攝正法戒,最後只回歸到一個攝正法戒的原因。
◎於諸眾生不起恚心
用這種方式來看,便可有兩種態度來面對「不起慢心」。「於諸眾生不起恚心」也是如此,如果我們能心心念念地盯在悲心上,後面的很多問題就不會發生了。在這裡沒有那麼多戒要持守,可是我們隨處都在持戒,就是把心念撥回到正法上,這就是持戒了。
◎於他身色及名眾具,不起嫉心
又如「於他身色及名眾具,不起嫉心」這情形。舉例來說,以前我弟弟念國中時,他的很多同學都趕時髦配金邊眼鏡、穿愛迪達球鞋,我弟弟回家也吵著要和他們一樣。
小朋友比的東西比較好辦,這大人比的東西就很難辦了。當你發覺到自己被嫉妒心控制時,你的理性就會散失,心裡就會覺得很不舒服,這時就需要退下來做一點清淨的功夫。可是當我們真正能在回到悲心中去時,就可以看到嫉心根本無從生起,於是我們就在每件事當中持戒修定。
勝鬘為什麼可以把這些戒相全部拉回到一個戒上,它背後有這樣的思考。分開來說是不起慢心、恚心、嫉心,實際上只有一個思考、一個戒相而已。
〔即戒、即定、即慧的法門〕
一般說戒、定、慧的修習程序,是要通過持戒、修定到發慧,可是在這個法門裡,這程序不見了,持戒要靠智慧來持戒,把心念撥回到正法上,這也是定,所以它是即戒、即定、即慧的法門,在慧裡又包含著另外一個陳述——悲。
所以,所有的大乘法門都強調要在悲智雙運的情況下修行,這是大乘法門與小乘法門很大的區別所在。
前兩年報紙上報導有位師父因信徒送他一包有大蒜的蠶豆,他不知道而吃了那包蠶豆,於是覺得自己破了戒,最後抱撼而去。我看到那則新聞時蠻有感觸的,除了對那位師父嚴謹的持戒態度非常佩服之外,我也思考持戒是為了什麼?那位師父真需要抱憾嗎?如果勝鬘夫人當此情境,她會怎麼想呢?
又如安樂死,這問題在西方國家變成一個宗教性的大課題。當一個人活著已毫無尊嚴,必須靠呼吸器才能維持生命時,我們要如何面對?今天在大學裡也開始有人討論「生死學」的問題,若病人已到了生命的最後階段,如果你是醫生,家屬要求你關掉呼吸器,你會去關嗎?關掉它算不算犯戒?要如何判斷?這問題很難回答,在醫療行為裡經常發生這種尷尬,我們稱之為醫療上的倫理學問題,這些問題都會考驗著你的持戒態度。
又如醫生在治療病人時,西醫的處理方式都是把人翻箱倒櫃一番,照片子、透視等,在這種狀況下,如何去調處醫療行為與人的尊嚴之間的分寸?
我聽說在美國當醫療行為進行的過程中,凡是涉及到人的尊嚴問題時,醫生不能獨立下任何判斷,必須在委員會裡報告,那委員會包括牧師、病患的家屬、醫生,由大家共同討論決定如何採取醫療行為,這是為了求取醫療行為與生命尊嚴之間的平衡所作的努力。
如果你是當事人,你的考量點又是什麼?這能不能單從犯不犯戒這點來考慮?我想恐怕不是這麼單純的問題。
這幾年我因為女兒生病的緣故,真的是受夠了台灣的醫生對人的那種不尊重,我沒有任何辦法去對抗醫生的權威。我們看到很多病患在這當中受苦,如果你也是當事人,這不是從簡單犯不犯戒的角度就可以考慮清楚的,你能想清楚,假如你是位嚴謹的持戒者,在每個特殊的情形下,你都知道該如何做嗎?
十大受匯歸於三大願
這法門雖號稱「一法門」,也就是看起來似乎簡單直截,但其實是極其困難的,難就難在什麼叫做「正法」?現實中所有的人都是凡夫,如何判斷它是不是「正法」?
因此,如果我在芸芸眾生中說法,坦白說我多半不會向他們說這法門,因為現實中人大部分承擔不起這法門,但不能因為難而避開不講,各位可以想像一下,以小乘的法門能不能應對今天這麼一個紛繁、複雜的社會?我覺得這問題非常重要,我們要充分了解這個法門。
法主世尊!現為我證,惟佛世尊現前證知。而諸眾生善根微薄,或起疑網。以十大受極難度故,彼或長夜非義饒益,不得安樂,為安彼故,今於佛前說誠實誓。
我們看到這法門是會讓人起疑網的,而且這疑網非常大,那是因為「十大受極難度故」,什麼是「極難度」?如果對比小乘法門的繁複,只有一法門的它好像應該極為容易,可是問題不在一與多,而是眾生在生死長夜中流轉,常起非義不饒益事,而不得安樂,勝鬘為了安樂眾生便於佛前發三大願,她說:
以此善根,於一切生得正法智,是名第一大願。
我得正法智已,以無厭心為眾生說,是名第二大願。
我於攝受正法,捨身命財護持正法,是名第三願。
她把十大受匯歸到這三大願上,事實上只有一大願,「以此善根,於一切生得法智。」也就是說勝鬘夫人持戒、發願的法門只定在一點,就是隨時隨地要獲得正法,以獲得正法為持戒,以獲得正法為發願,發願之後願意為眾生說法,這個戒與願都必須在眾生中完成。
所以,「以無厭心為眾生說」、「捨身命財護持正法」全匯歸到攝受正法上來。也就因為如此,你若了解這正法判斷上的艱難,便會知道它為什麼會有極大的困難度了。(下期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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