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光莊嚴四十九期/86年3月20日

「大媽」與她的弟子們

從「大媽」說起

釋見龢


「大媽」--觀音佛祖,坐在「金交椅」內守護著內埔仔十三個庄頭,

入新厝要請問「大媽」良辰吉時,生病要請「大媽」到家「看診」,

世居在這片山林的人信仰她、崇拜她,直到現在……



坐在「金交椅」上的「大媽」

  她,頭戴鳳冠,身著霞披,金絲銀線織成的彩袍上繡著朵朵燦爛的蓮華。

  她,高高地坐在佛龕之內,神情莊嚴而安詳,微張的雙眼迎著東升的旭日,也望著座下來來往往的群生。

  日升日落,一百二十年就這樣望了過來。她——觀音佛祖,守護著嘉義竹崎內埔仔的十三個庄頭,世居在這片山林的人信仰她、崇拜她,直到現在,他們暱稱她為「大媽」。

  傳說「大媽」來自大陸,原來由白杞村民林極所供奉,後來因為屢有神蹟而聞名於地方,村民便集資為她?起廟宇——玉山岩,「大媽」於是從窄窄的民家神案坐上了殿堂的佛桌,就在溪州這稱為「金交椅」的山坳裡長住了下來。

  山坳就像是一張椅子,有著堅實的靠背,兩邊扶手長著兩棵老樟樹,圈著一方清淨的天地,椅前山溪匯集,三寶山遠遠在望。

  據說這塊地若不用來蓋廟,就必定會出一個皇帝。它畢竟沒有被允許出生一位帝,而被獻給了「大媽」—一位福佑眾生的菩薩。

  「大媽」便坐在「金交椅」內與內埔仔的五村(內埔、昇平、桃源、塘興、白杞)十三庄遙遙相望,「金交椅廟」成為村民們給玉山岩的另一個名號。

重建「大媽」的殿堂

  春去秋來,「大媽」的慈光照拂著村民,傳說在盜匪猖獗的時代,現今鹿滿一帶是從嘉義到竹崎最危險的路段,常有土匪集結洗劫路人。曾有這麼一個晚上,土匪想來偷襲內埔仔,卻看到庄頭上集結了?多兵馬,因此不戰而走,人人傳說這是「大媽」的顯化。

  但「大媽」的神威顯然也抵擋不住大自然的災變,光緒三十二年時發生的大地震,震垮了村民的家園,也震塌了「大媽」的殿堂,「大媽」便在各戶人家裡輾轉流徙。

  廟塌廟起,重建的玉山岩在民國三十二年的大地震中,又再度成為廢墟,淹沒在荒煙蔓草中,成了鬼影幢幢的所在,「大媽」又隨著村民的足跡在山間草徑上流徙徘徊。

  「大媽」雖然少了寬廣的殿堂,但村民虔誠的香火不曾暫歇,他們從來沒有忘記她的慈顏。民國五十八年重建募款的聲音再度於山野間響起,村民們以鋼筋水泥重建「大媽」的殿堂,歷經三年,玉山岩像是個雍容的貴婦重新坐在「金交椅」上,不再荒草迷離、蒼苔斑剝,殿頂燕尾上的圖飾五彩繽紛,映著絢麗的朝霞,「金交椅」有了生氣,「大媽」不再流離奔走。

  村民慶祝「大媽」有了新家,但接下來應該由誰來照顧她的生活起居呢?民國六十三年,村民在「大媽」面前擲筊祈問,遠在高雄的心志法師在連續得到十多次的「聖杯」之後,成為玉山岩的住持。翌年,經信徒大會通過「玉山岩」改名為「香光寺」。

「大媽」走入村民生活

  「大媽」常不在寺裡,而被請出去辦事,有人生病了,他們會請「大媽」到家「看診」,要入新厝就得請問「大媽」指示良辰吉時,若要娶媳婦也要問問「大媽」八字和不和。

  有事時尋求「大媽」的協助,娛樂時村民也不會忘記「大媽」,如有其他的宮或廟要酬神拜拜、做大戲時,「大媽」也會被奉為上賓到場看戲。當七○年代大家樂風行時,「大媽」忙著被問明牌,不過,聽說慈悲的「大媽」從沒有出示過任何的明牌號碼,甚至透過乩童指示問明牌的人不可以玩大家樂。

  一次有位村民來寺看到「大媽」的衣裳稍有破舊,便立即發心做了一件新衣裳給「大媽」穿戴,而且要親眼看見「大媽」穿戴好才開心離去,村民對待「大媽」的熱誠在生活點點滴滴中表現出來。

  「大媽」有時實在是太忙了,村民於是新雕了第二尊的「二媽」與第三尊的「三媽」,作為她的助手,村民把她們當成三姊妹,身為大姊的「大媽」最具權威,「大媽」不在家時,「二媽」與「三媽」也會幫忙處理事務,若三姊妹都不在家,還有人需要祈求時,就由其他的「副媽」出門。

香燈師的工作

  平時她們三姊妹同坐在龕內的鎮殿觀音菩薩座下,如果不從位置來區分,第一次看到的人可能無法分辨,但如果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大媽」的臉俊秀而莊嚴,「三媽」的鼻子有點塌,「二媽」看起來就比她的姊妹嚴肅。每一位剛出家的法師在學習朝暮課誦之外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能辨別出「大媽」三姊妹的特徵和她們的寶座。

  香燈師每天清晨上好香後,便是要為「大媽」戴上鳳冠金帽,鳳冠上的紅色絲穗要端正地掛在胸前,晚上安板養息前也要將金帽小心翼翼保管。如此大費周章,只因曾有偷兒取走了「大媽」的金帽,驚動了村民,從此香燈師便多了為「大媽」戴帽的工作。

  「大媽」出殿辦事時,知客師要詳記她的去處,三天後若未回寺,便要去電提醒。舉凡「大媽」的一切,都是法師關心的範圍,如此,二十多年如一日。

遶境傳遞「大媽」的祝福

  每年正月十六、十七兩天的遶境及二月十九日的「大媽」聖誕,是「大媽」最風光的時候。在這兩個日子裡,「大媽」一定不會出門,坐在寶座上等待她的弟子們。尤其遶境更是全境村民的活動,事前「爐主」忙著打點各項大小事宜,請戲班、採購供品無一不精打細算,在有限的「丁口錢」上做最大的運用,並且還要會同「轎班首」查點大轎及樑傘,如有損壞要及時修護。遶境當天各「緣」的「緣首」則負責率「陣頭」及「轎班人員」到半天岩、南北港、朴子等地迎請王爺及媽祖。另外也要有人守夜保護佛像金身及添加油香,或協助道士拜三界公、拜廟口等事,村民都以能迎「大媽」遶境為無上光榮。

  大轎要進殿前,只見得工作人員忙著疏散站在殿頂上的人群,尤其婦女、小孩更是不能站在大轎入殿的路線上方,因傳統的觀念是「女人不可爬得比『大媽』轎還高」。農村社會中女人不潔的觀念在廟會中表露無遺,女人不但不准親近金身,甚至連樑傘、神轎也不可碰觸。許多人的手揮舞著,鑼鼓聲、喊叫聲如潮水般一波波湧向殿前的廣場。扛轎的人上下用力搖晃著大轎,蓄勢待發,就等那腳下的鞭炮響起,舉黑令旗者一衝而出,一頂頂的大轎便像鳥一般,依序飛奔出去。衝過陣陣鞭炮,衝過整日遶境的疲累,將滿心的虔誠如箭似地衝進觀音殿。

  趕了一天的山路,巡行過每戶人家,傳遞平安的祝福,當扛著大轎衝進觀音殿而步履稍有錯踏,以致轎身傾斜時,在旁的人都會趕緊護拉他一把。有位白了頭的老人家也跟著扛轎衝入殿內,臉上的皺紋內好似塞滿了香灰,頭上滿是炮屑,通紅的臉上是一片虔誠的顏色,踉蹌的步履踩著他還願的心情。

  在遶境及大媽聖誕日的夜晚,布袋戲、歌仔戲的戲台,甚至歌舞團、康樂隊的舞台便在光寺的廣場上搭起,戲台就正對著「大媽」的殿堂,村民們要請「大媽」看戲了!

  每每戲台上的布偶或演員演得聲嘶力竭、音效聲光十足,台下的觀眾卻寥寥無幾,村民多半去街上吃大拜拜了!只有幾個小孩子仰著頭陪著殿內的「大媽」看戲。直到夜深,小孩子也被大人帶回去了,只剩「大媽」孤伶伶地聽著戲台上演員對話及夾雜著的哀怨流行歌。倒是布袋戲的主持人,不管有幾個觀眾,他始終賣力地為「大媽」主持節目。

  不過當換歌舞團、康樂隊的清涼秀上場時,觀眾又會多了起來!這時人們興奮吶喊,鑽動的人頭早已遮住了「大媽」的視線。

有誰知道「大媽」的心意?

  八十四年當香光寺的大雄寶殿粗胚完成時,「爐主」林江溪、「緣首」及村民代表在「大媽」面前擲筊,結果「大媽」決定要安坐在新的大雄寶殿內。八十五年大眾共同商議在農曆的九月十五日將「大媽」的金身移往新殿。

  不久傳聞有位村民一天「攆轎」後表示,「大媽」哭著說她不要到新殿去,在這件事的決定上「大媽」有些為難,因為「大媽」也不好拂逆師父的好意。村民們於是在當天聚集香光寺,欲阻止「大媽」金身移往新殿,師父當然尊重大眾的意見,「大媽」仍安坐在觀音殿原來的寶座上。

  不久,村民們又說「大媽」的香火太少,她的臉還不夠烏黑發亮,如此就無法顯示她的靈聖,於是買了大把大把的香末,每天來燒,薰得殿內煙塵漫漫,燒得香爐著火,他們很高興「大媽」終於有靈「發爐」了。每天有人來上一百多柱香,虔誠的一百多柱香擠滿著香爐,對師父千叮嚀萬交代不可拔出香腳,因為若拔了香腳,「大媽」的香火就無法旺盛。而且村民更表示要來接管玉山岩,這樣「大媽」的香火才能更旺盛。

  殿內的柱子間也掛滿了一尺多寬的大香環,三十多個大香環讓「大媽」坐擁香雲,她眼睜睜地看著、沈默著。

  她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沈默著,依舊是一百二十年來的眼神。

  下一次「大媽」會再指示她的弟子們什麼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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