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編者按：本篇是香光尼僧團見參法師於八十年於嘉義中油公司煉製研究所專題演講的內容，文內標題為編者所加。）
|
|
人生最大的課題，就是永遠要面對自己， |
|
今天的題目是「天大的笑話」，這個題目要探討的是，天大的笑話到底是什麼笑話？為什麼是笑話？是誰製造這樣的笑話？還有要如何面對這樣的笑話？ 每個人都有信仰 [家庭、國家是信仰] 人很喜歡把人分類，如以膚色來分，有黃種人、白種人、紅人、黑人；從文化來分，東方文化、西方文化；就信仰來分，最簡單的分法是有神論、無神論。嚴格說起來，在生活裡面其實每個人都是有信仰的，有的人以家庭為他的信仰，傳統典型的中國女性，一輩子就是先子，含辛茹苦、任勞任怨，家庭是她投注全部心力的地方，無疑地也是她最大的信仰。 有的人以國家為信仰，如很多人關心海峽兩岸將來如何統一，總希望在我們或子孫的時代，能有個更好的政治環境，但願「苦難的中國」可以成為歷史名詞....，這種人志在國家，心心念念憂國憂民。記得宋朝的陸放翁曾寫道：「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毋忘告乃翁。」句句表達出他對國家統一的願望。所以國家就是他們最大的信仰。很多民族英雄大概都是屬於這一類的人物。 [工作、金錢、名聲是信仰] 有的人把工作當成是信仰。一位美國的陳姓電腦專家，提到他的雄心壯志：我希望有一天所有人在用電腦時就像用電話一樣地方便。雖然他現在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但不疲不厭。還有很多空中飛人，到處飛來飛去做生意，像這些人就是屬於把工作當成信仰的人。 還有一類人信仰金錢，認為「錢能通神」、「有錢能使鬼推磨」或「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處理一切事情都以錢來打發，若沒錢就無法達到他的願望，所以金錢是他最大的信仰。 對有的人來說，名聲是信仰，他會認為「人死留名，虎死留皮」，名之所至，利益隨之，所以有人惜名如命，當然也有他的道理。 不管他信仰的是家庭、國家，是團體、工作或事業....，總之這是他人生最大的價值所在，他心心念念全部都放在那裡。可是今天要提醒大家的是：人生非常寶貴，可是它實在不長。「人生如白駒過隙」，尤其各位年紀大概都是在三十至五十歲之間，不知大家有沒有這樣的感覺：在年過三十之後，歲月是飛奔而去。我們總希望在短暫的人生中，能對自己的生命做最滿意的投資。不論它是鈔票、家庭或國家至上等等的景況，總而言之，我們都希望百年之後，能了無遺憾。 如果要讓自己過得滿意，首先要清楚人生真正的景況。我們如果不能很真實面對人生，最低限度至少能夠不在人生上面，加上任何無謂的幻相。所以，一定要先把幻相拔除後，才能露出一些真實景況。 人生有許多幻相 接著我們要談到人生製造幻相的景況，有句話說「人生如夢」，這不是憑空來的，我們可以反對它，可是為什麼這兩句話存在呢？人生如夢似幻，也就是說有很多人是活在夢幻裡，不管是自覺或不自覺，或是自覺而不可抗拒地活在幻相裡，這時假設有人要幫他打破幻相，他就會被逼到生命的邊緣而須抉擇：我到底要活在幻相中，還是要打破幻相，接受人生真實一面？這就牽涉到我們是否要把人生變成一場笑話。 [長脖子的女孩] 我有個朋友在美國南方一所大學教書，有個女學生長得眉清目秀，功課也相當不錯，可是她總是用長髮把脖子蓋住，每天彎著腰、低著頭走路，深怕有人發現她一樣。因為她有個很長的脖子。 我這朋友決心要幫助她，一天他對她說：「你簡直糟透了！你長了一個很長的脖子，好難看的脖子！」沒想到這女孩子在兩秒鐘之內，「啪」！一個耳光就掃過去，指甲就在教授臉上刮了幾道血痕，然後一轉身揚長而去。兩個星期之後，教授在校園裡看到這個女孩，天啊！她剪了個俏麗的短髮，腰挺起來，頭也豎起來了，整個人活過來了。 這女孩本來躲在長髮下，以為沒人知道，結果當她面對「很醜、很難看」這句話時，她整個世界都被摧毀掉了，她感覺到自己受到侵犯，第一個反應便是防衛，一個耳光掃過去，「你竟然打破我的人生，讓我走投無路，我要把你殺掉！」可是打完以後，脖子長的問題有沒有解決？誰去解決呢？所以最後還是必須回到自己本身，是要繼續活在長髮下的虛妄假相裡，當作若無其事，還是要讓脖子露出來，活在真實人生當中？所以不是幻相死亡，就是宣告真實死亡。 [被表妹拋棄的教授] 有個教授他大學畢業後在教會工作，也在醫院兼職。那時他與青梅竹馬的表妹已交往十五年，感情非常穩定，實習工作也很愉快，在工作機構裡，他被公認是最體貼、最平易近人的一個人。 當他和表妹已談論到婚嫁時，突然有一天，他接到表妹的來信，上面只寫了幾句話：「你是一個最不關心人、最不體諒人的人！」信最後是「絕交」兩個字，當他看到這封信時，真是天昏地暗、日月無光，他第一個念頭是：「大家都公認我是最體貼、關心別人的人，你居然敢說我是一個最不體諒人、最不關心人的人！」他感覺到自己的天地一下子全部都垮了，他一再問自己：「難道我的形象不是這樣嗎？結果表妹給他的真實面卻是如此。」有天朋友問起：「你不是說快要結婚了嗎？怎麼到現在都沒有下文呢？」他就淡淡一笑，然後搖搖頭說：「哦！我發現她並不了解我，既然如此，我想我們也不必長相廝守。」他拒絕承認自己是不體貼、不關心人的人，所以當然認為是對方的錯。 [批公文的董事長] 有個董事長退休了，他太太想少年夫妻老來伴，這下可好好享享清福了。可是沒有想到，三天後，他開始嘀咕：「你今天這個菜怎麼這麼鹹呢？」「嗯！我五十年來的菜都是這個味道，你從來沒有嫌過啊！」她一臉無辜地回答。第二天他又說：「你這個地怎麼掃的啊？你看看那個角落也沒掃乾淨，客人來了多難看啊！」「沒有啊！怎麼會呢？每天都是這個樣子啊！」就這樣，每天總有他可抱怨的事情。 後來這位聰明的董事長夫人終於找到了病因，也想到了對治的方法，她就拿了一張公文，上面寫著今天要買一把空心菜、六條小黃瓜、三顆蛋....，然後請董事長批，他拿到公文後一看，大筆一揮：「如擬」，好快樂啊！結果董事長夫人一看，覺得這計策真有效，下一次就如法炮製，今天呈的公文是「外孫過十歲生日，我們要送一個蛋糕過去」他看了以後，「如擬」，又這麼一批通過了。等到明天要修水管、馬桶錢花得太多了，發下去，重擬後，然後再上呈。就這樣日復一日，董事長活在他董事長的幻相裡。 這就是我們平常造成幻相的過程，幻相不是來自特定的對象或特別的事件，它就發生在我們每天的生活裡，這是人生的真實面，無所謂好壞。 為幻相尋找安全的地板 現代社會很多人習慣製造人生的幻相，基本上是因為心態不安，缺乏安全感。如果有人跟你說「我從來沒什麼不安」，這一定不正常，或是他可能連自己不安都不能覺察。因為人心有不安，所以會找很多立足點。換個比較淺白的說法，就是找個地板，老覺得自己的地板不夠大，不夠多，所以心心念念找一個地板，找到以後，擔心自己會滑落。然後再找其他的地板，等到蓋棺論定時，什麼都沒留下，只留下一堆的地板。 什麼樣的地板呢？最近我看到一則報導說，現在的人競爭性很強，小時候比拳頭，誰的拳頭粗，誰就很神氣；念書以後比學歷；畢業以後比事業，接下來比頭銜，再來比汽車、洋房，無所不比！ [踩在腳底下的同學] 我經常會想到以前教書時，有一位台北工專畢業的同事，在我們學校教電工科。那時他的人生突然面臨很大的挫折，他發現全校的老師都是大學生，只有他是五專生，而且同事有時候在背後說某人是畢業於什麼大學，某人又是來自什麼學院時，他愈想愈冒火，就經常在我面前不甘願地說：「哼！有什麼了不起？那些現在在台大的同學，以前都被我踩在腳底下！」他在比學歷時，找了過去顯赫的歷史來當地板，往上面一站時，雖然有點不安，可是感覺自己已撈回了幾分面子。一直到他離開為止，這句話都沒有斷過，我不曉得怎麼告訴他：「只要你書教得好，學生帶得好，誰管你是五專還是大學畢業？」可是他在人生裡找了一個「過去成績很好」的地板，就活在這樣的幻相裡。 我想到中國人說「好漢不提當年勇」，這句話真的是非常值得玩味，好漢確實是最有智慧的人，他寧願活在現實，不論他現在是工友還是賣麵的、收垃圾的，總之當年勇已經了無痕跡。所以我覺得不提當年勇的好漢，確實是人生的智者，因為他們不把過去的成就當成是地板，就不會在人生裡面製造無謂的假相，這種人才是真正活得坦蕩、自在、瀟脫。 [我很能幹] 有位朋友告訴我，她現在有個小公司，去年的營業額是兩千萬，裡面的員工有三十位。她說：「我常覺得自己這張成績單跟以前的同學比，算是不錯了。」的確，一個女孩在社會上闖蕩這麼久，有這樣成績是挺不錯的成就。可是背地裡她心裡卻非常地苦，她說年終時員工爭年終獎金，吵得雞犬不寧；每個人出門幾趟，回來就吵著要公司買車，等到要做事情時，卻只有老闆去做。雖然如此，她每次卻硬充著臉說：「我是很能幹的，我不能夠讓人家認為我很窩囊，不能處理這些事情。」她牢牢地製造女強人的幻相，不肯承認自己不善理財，但最後誰能幫助她呢？ [別人的兒子更笨] 很多人從孩子還小時便開始比較，「你兒子長了幾顆牙？」「兩顆！我的兒子怎麼才長了一顆，怎麼回事？」「你兒子現在會爬了，我的比你的大兩個月怎麼還不會爬？」所以從小孩子剛生出來就比得手忙腳亂。 有對夫妻分別在國中教英文、物理，卻偏偏養了一個笨兒子，學校裡面有?多以前的同學，小孩子大部分都在這所國中就讀，所以兒女們的成績如何，都無所遁形的！老師們彼此調查孩子的成績以後，發現真是「虎父犬子」啊！因為不管他們書教得多好，兒子每個月及格的科目，只有一科國文、一科體育，其他如英文、數學永遠都是個位數字.... 總之，臉上無光，很痛苦。 結果等到這這對夫妻的兒子出現以後，每個人突然都覺得鬆了一口氣：原來還有人比我兒子更笨！因為那個笨兒子從來沒有一科及格過，於是茶餘飯後總要拿出來，大家互相勉勵一番：你兒子不是最差的，我的兒子也不是殿尾的，所以我們都還可以告慰老懷啊！這些人共同找了一個最大的地板，製造了幻相：因為他的兒子最笨，所以我的兒子就比較不笨....自我欺騙、樂此不彼，這也是在人性上值得玩味的一點。 [青春的尾巴] 現在社會外遇問題很嚴重。曾有位女居士來找我，她說：「半年來處理先生的事情簡直煩死了！」這位太太非常能幹，家庭、事業都能兼顧。但有個十九歲的女孩常常來找她先生談話，有時談到十二點才回家。她發現不對勁，就趕快出面處理，好不容易勉強將事情擺平。 當她還沒能夠高枕無憂時，又發現另一位二十七歲女孩常和先生在一起，她先生說：「沒什麼，我們就是去喝咖啡、喝茶嘛！僅止於這樣。」不然就是信誓旦旦：「我給你保證絕對沒那回事嘛！你看你這麼能幹，家庭這麼美滿，哎！怎麼可能？」說了半天，他還是經常不明不白地失蹤，深夜回來時才招供，「我們不過是到公園、咖啡廳坐一坐嘛！」後來她發現個性一向木訥保守的先生突然買了一套粉紅色的運動裝，髮型也變得不大一樣，下巴鬍子也清理得乾乾淨淨。下班回來後，經常穿著那套粉紅色的運動裝出去，然後就不知去向，也不知何時歸來。我在想，是不是一個男人在過了四十歲以後，為了展現魅力，所以必須要去找塊粉紅色的地板，他才覺得抓住了青春的尾巴？ [找回工作與自由] 從前傳統的女孩子必須三從四德，因為那是最大的社會價值，但現在要跟人家講這樣觀念的話，可能門牙都會被笑掉了。然而現在很多婦女走進家庭，她發現不管有沒有小孩，在家庭裡她的責任太重，義務太多了，「我為什麼要受這樣的約束？我要離婚去成立單親家庭，我要找回我的尊嚴、自由。」這是找了一個「離開家去上班，且有社交的生活」的地板。 於是有的人旅遊，「我一年到頭工作，一年半載下來，我就犒賞自己出國旅遊一番，美國、歐洲、加拿大都走遍了！你看我的人生是很充實的，我可以一年去一個地方旅遊。」這樣的人找的是旅遊的地板。 我們來比較看看，古今的地板不大一樣。古時的地板是三從四德，可是現在換了旅遊的地板、找回工作、恢復尊嚴這樣的地板。古往今來問題都一直存在，我們找的地板可以截然不同，且現在的地板更加豐富。但是，你旅遊三十年之後，午夜夢迴、萬事沈澱之際，你真的覺得這就是自己要的日子嗎？所以，問題的關鍵不在地板，而是心態，如果根源沒有改變的話，找什麼地板其實都一樣，人生的問題永遠都在那裡。 [我很醜，可是我很溫柔] 有一首歌叫做「我很醜，可是我很溫柔」，這是醜人的共同心聲，也是共同的地板，我因為醜而沒有立足之地，所以趕快去找一個地板，就是「我很溫柔」啊！所以溫柔的地板這麼一放，再醜也不怕沒人愛了！ 有的人在受到挫折時，地板也很多，例如今天被上司刮了一頓鬍子，就想：「唉！豈有此理，我是失栽培啦！那些都要怪我父母，以前吃地瓜簽都沒錢可讀書。」要不然就是說：「那是因為我八字不好啦！」，或「菩薩沒保佑，我每天都去拜，觀世音、土地公、關公都拜，卻沒一個保佑！」總言，是神明沒保佑，是父母沒錢教育我，「不是我沒有盡力」，好一個大地板！ 面對、解決自己的問題 [踏實活在當下] 由上述的例子，我們可以看到人經常用最寶貴的生命來營造種種虛假的幻相，這真天大的笑話，也是笑不出來的笑話，這樣的投資，意義在什麼地方？當我們事業逐漸顯赫，車子、房子、嬌妻、美妾、聲望、地位，在生活上能擁有的資源大概都擁有了，如果有一天這些都不存在時，我們還在不在呢？ 不知各位當中有沒有這樣的董事長，或者已經批公文成習慣，如果有一天沒有公文可批時，該怎麼辦？你現在要不要早做設想，或是請你的太太趕快去練習寫公文？也?我們要共同提醒的是，笑話不會永遠發生在別人身上，我們本身就常常是笑話的主角，遺憾的是我們並不自覺，但願在座的每一位，都能避免這樣的遺憾與笑話，所以有句話說：「人可以一輩子不要走進寺院或走進教堂，可是你不能夠一輩子不面對自己。」大家不要誤會到廟裡去就是去求佛菩薩，其實更深刻的意義是去面對自己。佛菩薩只不過是我們的鏡子，從鏡子裡，我們要看看自己是什麼人？然後再想想：對自己的期?是什麼？要把自己的一輩編織成什麼樣子？き璁菑v的墓誌銘刻什麼話？所以每個人都有一個最大的課題，就是永遠要面對自己，沒有人可以幫助我們，自己的問題唯有自己解決。因此，這問題還是要交在大家的手上，請你面對自己的問題，做自己生命的主宰。 [製造幻相的原因──貪、慢、痴、見] 人為什麼會製造幻相？第一是因為貪，貪、瞋是一體的兩面。就以長脖子女孩為例，她執著脖子要幾寸才美，她不想讓人家看到自己的長脖子，這就是由貪而製造幻相。 第二是「慢」，也就是「驕傲」，所以當有人對她說：「你的脖子好醜」，她的反應是：「你膽敢冒犯我！」，一個耳光便掃了出去，在此可以看到人的防衛心從那裡來，其實，驕傲是一個很重要的因素，因為驕傲，她沒有體會到老師的苦心。 接下來，是「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見解，在她的價值觀裡，長脖子是不好看的，所以要把它?起來， 如此便把真相?住了，就是「痴」。 這女孩的 IQ 難道有問題嗎？我想IQ 有問題的人可能想不出這招，「人間自是有情痴，此恨不關 I 與 Q 」啊！ 「貪」的背後是一種欲望、欲求，貪心一起，不論我們已經擁有多麼充足的資源，背後永遠背負著一個無消解的不滿，這種先天的不滿，使我們會身不由己地去製造各種幻相。 至於「慢」，我想到一幅漫畫：一隻張牙舞爪、非常強壯的獅子，一天牠在路上遇到一條小毛毛蟲，獅子牠頭一晃，手一抬，像個大力水手一樣跩，牠就在毛毛蟲面前耀武揚威說：「你看我多麼強壯！」毛毛蟲生氣地說：「哼！你有什麼了不起！」雙方都非常驕傲，誰也不讓誰佔上風。獅子很驕傲，毛毛蟲比牠更驕傲，就像有時別人比自己優秀時，我們也會覺得那也沒什麼了不起一樣。人生的意義在那裡？我們到底要營造出一個什麼樣的生命景觀？ 最後製造幻相的原因還有「見」，現代社會中有所謂「溝通短路」，家庭裡孩子跟爸爸吵，社會上立法院跟行攻院吵，民意代表跟政府官員吵，勞工跟老闆吵。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見解，他們都說：「我們要溝通，你們為什麼不跟我溝通呢？」之所以會溝通短路，就是因為「見」的問題。這些都在製造人生幻相，而原因不外乎是貪、慢、痴、見。 [以無常觀打破幻相] 董事長是不是能永遠當董事長？當批了「如擬」三十年後，還能繼續這樣下去嗎？所以我們要有這樣的準備，當退休後，我的立足點在什麼地方？我的真實狀況是什麼？我真的需要在年老時去批那張公文，製造這樣的幻相嗎？人生的一切都是無常的，青梅竹馬、相交十五年，可以一句話絕交；若是比學歷，「小時了了，大未必佳」吧？若比風水，十年河東十年河西，或?幾十年下來，也可能不東也不西，這就是無常。因為無常，所以我們根本無法自主，青春不能自主，李白說：「朝如青絲暮成雪」，一天就衰老了，昨日春來今朝花謝，有什麼是可以讓我們控制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真的是江湖讓我們身不由己嗎？還是身不由己的根源不在江湖？ 我們常以為自己很了不起，其實我們是無法支配什麼的。就以兒女來說，我現在可以供應他學鋼琴、電腦、繪畫....，可是你真的能支配他一輩子嗎？他可以去參加什麼活動，回來時，爸爸說：「你怎麼可以去參加？要得到我的准?！」「開玩笑！我有選擇的自由！」父子因而反目，我們真能支配兒女嗎？過去說「娶了媳婦忘了娘」，現在是媳婦沒進門，老娘已不知放在何方哪！現代人所要有的自覺就是，兒女不是我們能支配的。又如員工臉總是拉長了三寸，老闆又能怎樣？能不能支配呢？ 「我」是沒有實體的，「我很醜，但是我很溫柔」，醜可不可以變？女大十八變，變得都認不得了，嬰兒生下來是老公仔面，一個月下來就完全不一樣了，我看自己小學六年級的照片，找了半天不曉得我是那一個。所以醜是會變的，沒有會永遠不變的實體，美也照樣會變，情人眼裡出西施，一旦那天有不測風雲時，她發生車禍死了，你要不要再守著這七零八落的屍首呢？你執著的是這個屍首，還是原來那個人？如果是原來那個人，她已經變得不成人形，你還要不要呢？所以一切沒有永遠的實體，「蒼海桑田」，大家找找看有那個東西是不變的？ 有個教授開了一輛三陽小喜美到大飯店開會。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停車位，一看左邊賓士，右邊是勞斯萊斯，他覺得很沒趣。等他到飯店裡開會，端了雞尾酒聊天，有人問「你開什麼車？」回答的是名車如林，終於問到他了，「你開什麼？」唉！好大的挑戰，沒地方躲啊！就好像站在生命的邊緣，要做抉擇，「嗯！我開三陽小喜美」他回答。「你為什麼不換個車呢？」對方接著又問。他考慮了兩秒鐘後，頭一仰，說：「我沒錢！」我不曉得大家聽到這句話，有沒有一些解脫的快感？如果說人生有出路的話，這就是出路。 在這裡我想分享我們修行人的體驗，修行人不等於成佛，他是正在修行，是現在進行式，不是已達果位。我們有位法師有天氣得整晚都沒睡，第二天，我問她怎麼了，她說：「我一向認為自己是個熱心助人的人，你看我在香光寺的形象是有求必應，結果居然有個人昨晚說我在小組裡一直在製造問題干擾大家，簡直不可忍受，她不要跟我同組！」她一聽，整個天地都翻轉了過來，回去了以後便開始寫日記反省。三天之後，我們再看到她時，一片心平氣和，經過三天三夜的翻滾後，她發現原來修行人就是在當下接受別人給他的真實面，看到真實面後，能馬上調整，而不是以生氣來抗拒這樣的真實。 [時時都是好時節] 我們製造了這麼多的幻相，人生安身立命的地方到底在那裡？不妨先看看自然環境：臭氧層被破壞， 將來南極洲會變成了海洋，冰都會溶化，台灣大概會淹沒...自然生態是這樣風不調、雨不順，那麼如舊金山的大地震，有一天會不會發生到台灣來？科技帶給人類超過古時帝王的享受，可是它有沒有解決人類的問題？ 又如從前的價值是君臣有義、父子有親、夫妻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古德的價值是立德、立?、立言，現在這些觀念不能說已經蕩然無存，但很現實的是它已不再流行了。現代人的倫理觀念、道德價值到底在那裡？我的出路是什麼？ 我想請大家先看一首佛家的偈子：「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閒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人間本來就是春夏秋冬，萬物各得其所，所以不必製造幻相，不必找地板，人間時時、處處都是最好的時節因緣，都是最有意義的因緣，不必抗拒、也不必另外去營造地板，「世間本無事，庸人自擾之」，重要的是在於放下我們的幻相、地板，真真實實地活著，活在今天，活在當下，就活在這一秒鐘裡，不要製造笑話與假相。 遠離顛倒，度一切苦厄 所以人要求解脫，最根本條件是不要顛倒妄想，我們一定要互相勉勵，要放下這些無謂的地板，我們受過社會很多的照顧，不是我天縱英明或父母很能幹地養育我，其實，食衣住行的取得是社會上很多人分工合作的結果，我們不能把一切的所得視為理所當然，而是要盡己所能回饋社會。 最後，在利益自己與利益別人上，佛經上有幾句話，可說是佛法的精華，我想與大家分享：「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觀自在菩薩是表示一個自由自在的人格，展現充分的自在，沒有一點虛妄存在。「般若波羅蜜多」，就是追求人生真正的智慧，當我們徹底在踐行這樣的智慧時，就能「照見五蘊皆空」，五蘊皆空就是指身心世界的「空」，能看到一切事物沒有一個不變的實體，它是全然的空性，「空」有著最大的彈性和自由，因為明瞭一切事物隨時都在無常變化，所以我們就不會再去製造無謂假相，也就不會心生煩惱，接著就能「度一切苦厄」，我們不但自己超越，而且能幫助所有的人超越一切的煩惱，而展現一個全然自由的人性。我想儘管我和大家身分、工作等條件都不同，可是我相信每個人都有共同點，那就是追求一個真正幸福美滿的人生。所以，最沒有意義的真實，也要比最有意義的幻相來得有價值，最後請大家善自珍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