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光莊嚴四十六期/85年6月20日

被遺忘的福田

藏系西方僧人的修學困境

Tenzin Palmo 講述
釋見胤 譯


  多年來,西方的僧眾,尤其是尼眾,一直感到修行上必須要有正確的知見與訓練,以及相互的交流與支持。 一九九三年三月在印度達蘭薩拉( Dharmsala )舉辦的「西方佛教傳教師會議」上, 滇津帕莫( Tenzin Palmo )及突敦丘準( Thubten Chodron )二位比丘尼負責向達賴喇嘛報告西方僧眾修學的情況,在那次會議上,她們受到達賴喇嘛及其他歐美尼眾的鼓勵與關懷,決定發起籌備「西方尼僧生活營」,使藏系的西方尼眾有受教育及互相交流的機會。

  經過三年的努力,克服了種種困難,來自十七個國家,八十多位尼眾終於在一九九六年二月三日至廿五日齊聚在印度菩提伽耶大覺寺,在佛陀成道的菩提樹下研習戒律,去瞭解佛陀當時制戒的精神與原則,並與自己出家的修學生活進行對話....



  首先我要聲明的是這次討論的範圍以西方的藏系僧眾修學為主,並不包括其他系的佛教僧眾。另外我所謂的「僧伽」,是傳統的含義所指的受過出家戒的僧人。

  出家對某些人來說非常適合,但並非對所有的人都適合,也不應該要每個人都出家。對那些堅守清淨戒行、甘於淡泊,願意全心奉獻於佛法修學的人,出家生活便出現了。眾所皆知,現代社會根本建立於貪心,而且提倡快樂,主要來自於獲得事物及滿足欲望的思想,以致於呈顯今日性與暴力到處氾濫的現象。相對地,僧伽的生活重視捨欲、清淨、自律,這些舉動全以減少欲望為目標,他們所做的是多麼地與世間潮流背道而馳啊!

  佛教道場不能免於「多就是好」的思想。在東方的歷史上,僧伽扮演保存及弘揚佛法的角色,由於人們信仰佛法,所以尊敬護持僧伽,並以僧伽為榮;而西方的情況與東方不同,部分差別在於現今許多佛法的學者和教禪坐的老師都是在家人,這個事實並不意味僧伽無益於現時代。僧伽保存了一種建立在佛法教義的生活方式,提醒人們以很少的生活所需,與遠離性欲、家庭、安全的顧慮,仍可過得快樂而滿足,為受持戒律和過著簡樸生活所帶來的快樂、祥和,作了現身說法。僧伽能投入全部時間,深入解行,而無須謀生養家也沒有複雜人際關係的感情糾纏,他們擁有在家人難得有的身心兩方面的自由。

  不幸的是,受了現代西方基督教和唯物主義思想的影響,許多佛教徒強烈認為擁有親密的人際關係、家庭和事業是比較好的修習方式,他們認為這些根源於執著的事情是值得追求的,若把它們與佛法相融合是很好的修學方式。因此在西方,他們視僧伽為經不起親密人際關係挑戰的避世者、精神病者及社會的寄生蟲。出離世間被他們嚴重誤解而且受到輕視!事實上,有些人視出家為乖張的行為,因為你無法得到這個世界,所以你放棄它,其實是這個世界把你放棄。

  僧人過的生活是沒有保障的,完全依賴他人的主動布施,但這樣的生活並非寄生蟲,而是信心的向前推進。耶穌說:「不要想及明天將吃什麼、穿什麼。」從某方面來說,這句話是僧人生活的寫照。我們不過份關心色身,而且深信佛法會供給我們簡單的需求,我們相信只要精勤修道,就不會挨餓,不僅在物質上乃至各方面都會得到護持。

  然而,在西方佛教界裡,僧伽如同被遺棄的一群,既未獲得俗人的護持,也未得到喇嘛的照顧。即使對那些已在佛教道場工作的人來說,看起來似乎已得到照顧,可是在身分上他們仍是次等公民,他們得不到好的住所,且總被視為次於那些出錢支持該道場的在家人,對於僧人把整個生命奉獻於佛教,他們既不尊敬也不珍惜。道場主要服務的對象是在家人,僧人並沒有什麼重要性,而被置於一邊。另一種情形是,人們期望僧人在還未得到充分的訓練及體驗之前,便承擔過重的工作及管理道場。在他們才受一點點教育時,人們便期望他們具足各方面的能力。

  在某種程度上僧人需要被瞭解和認同,但這些都很難獲得。由於他們不住在僧團裡,而是住在佛教中心或獨居,既不能做在家人能做的事,也沒有足夠的條件過僧團的生活,他們失去了家庭生活的樂趣,同時也很難體驗到僧團生活的法喜。

  有部分僧人感到孤獨,無法把不染著與慈愛他人的心念融合在一起,無法確切瞭解情感在經典中的含義,他們覺得愛心一旦發展,就會導致沉溺,對出家人而言是不相宜的。由於他們不住在僧團,也沒有年長的修行者作為楷範,所以他們不知如何平衡佛法修學的重點──愛心與修學佛法的關係,以及如何對他人表達應有的情感。他們因而感到和周遭的人疏離,修學上沒什麼進展。有些人認為穿袈裟使他們與別人隔離了起來,人們認為他們刻意造作,而把他們歸為異類,不以為他們也是人,同樣會遇到困難,同樣需要友誼和支持。有些僧人對穿著袈裟在歐美國家的街上行走感到非常不自在,因為人們總是目不轉睛地瞪著他們, 並甚至喊道:「 Hare Krishna!」他們感到太引人注目,別人的反應也不一樣,因此在幫助別人的工作上也沒有效率。

  僧人由喇嘛那兒得到的護持也非常少,不像在亞洲社會,居士自然就對僧人尊重和護持;在西方,由於民主的傳統以及平等的觀念,這種風氣是不存在的。西方的在家人並未被教導去尊敬僧人,至少不尊敬西方的僧人,有些老師並不認為教導在家弟子恭敬僧人是他們應該學習的一部分。因此,在家人看到出家人,心中想著:「他們是誰啊?」對於僧人努力從事的工作也不同情、不感謝,喇嘛們照顧的只是西藏的僧眾,為他們?道場,對自己授戒的弟子相當注意。西藏人一經受戒便有一套護持的系統,他們可進入僧團,社會也尊重他們的選擇。對於西方的僧眾來說,這些大多是不存在的。喇嘛們傳授了戒法給弟子之後,這些弟子便被送了出去,沒有教育、鼓勵、護持,但卻期望他們能守持戒律、精進修法並且經營道場,這是非常困難的。我很驚訝有這麼多的西方僧人一直堅持到他們走不下去為止,當他們還俗時,我一點都不意外。他們的初發心那麼虔誠,信願那麼純淨,可是他們的熱情慢慢地減弱了,他們理想幻滅,變得沮喪,但沒有人幫助他們。

  這種情況相當艱難,在佛教歷史上不曾發生,過去僧團被穩固地建立、培養和照顧,這現象在西方從未發生。我不曉得原因是什麼,在西方有一些南傳和其他傳統的道場,他們辦得蠻不錯,但他們為了僧眾做了什麼呢?坦白說,幾乎完全沒有。結束前讓我再一次呼籲,祈願這個如此罕有、珍貴、清淨、出俗的生活以及僧伽之寶,不要被丟棄於人們冷漠和蔑視的泥濘中!

【編者按:本篇是滇津帕莫(Tenzin Palmo) 法師在「西方佛教傳教師會議」上所作的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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