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龍眼樹下,一位老菩薩正坐在石凳上,身著深色粗布衫,頭上一個整齊的髻伏貼在腦後,是鄉下老婆婆的模樣。一只飽鼓鼓的藍色袋子,靜靜地躺在另一張石凳上,她時而抬起頭來望望菜園,時而低下頭去看看地上。
「她在做什麼?」好奇心驅使著我,不禁想過去問問她。「可是現在是午休時刻,還是去歇一會兒吧,下午才能有較好的精神!」心裡猶豫著……「不!他們久久才回到寺裡來參加一次念佛會,難得有機會能和他們聊聊近況,應該過去問候一下!」於是,我走了過去。
「菩薩,阿彌陀佛!您自己一個人回來嗎?」
「噢!師父!阿彌陀佛!我的孩子載我到內埔後,我就自己走了上來,感到有點兒累,所以先在這兒乘涼!」
我也在石凳上坐了下來。這時才看清楚,原來藍色袋子裝的竟是老人家準備供佛用的柚子和一把黑雨傘。
「菩薩,您真精進啊!天氣這麼熱還打老遠地回來參加念佛會,佛菩薩一定會很高興!」老人家的臉上露出了純樸的笑容。
「菩薩!您家裡還『做山』嗎?」我好奇地問。
「喔!沒有!沒有!不過,現在正是摘檳榔的時候呢!」
「檳榔!檳榔樹那麼高,您怎麼摘得到呢?」
「阮請人幫忙從樹上摘下來!再送回家裡加工!」
「那麼一天能做多少呢?」
老人家沈思了一下,靦腆地說:「一粒三分錢;一千粒三十元,一萬粒三百元啦!沒多少啦!」
乍聽到這串數字,我不禁楞住了,猛然驚覺,已有許多不再想起小時候那段必須算著錢過日子的歲月了,那是段點滴籌算、積存著的日子。老人家的皺紋下依然泛漾出淡淡而虔誠的笑意,而我全身的神經卻不由自主地緊縮了一下,一幕幕景象浮現腦際──曾忽略了亮得通明的電燈,沒有意識到是否用得著它;也曾忘了收回出坡後的畚斗、掃帚、工具,讓它們受到風吹日曬雨淋;也曾順任自己的習性,在不知不覺間大開著水籠頭洗手,水嘩啦啦的流著……這都是用一千粒檳榔三十元,一萬粒三百元,一點一滴存積而來的信施啊!……大殿的鐘聲響起,老菩薩站起身來,一步步搖晃地走向大殿,陡然間,那襲布衫的背影變得模糊了起來。
風輕悄悄地吹過樹梢,吹過殿堂,清涼卻不露出一點痕跡。莊嚴的佛殿裡,那在生活擠壓下佈滿了風霜的臉,默默地與佛菩薩對話著,她雙手合著掌,緩緩地拜下又起,拜下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