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東青園寺的第一陣板聲,劃破寂靜的夜空。古佛下,一盞晶瑩剔透的琉璃燈火在佛龕前搖曳著,是佛子虔誠的祈願。空曠的角落裡,冷硬的蒲團上趺坐著一位比丘尼,一身寒愴愴的棉襖短褂,一件壞色袈裟,凝然了多少寒夜,唯一的一絲暖氣從她均勻的鼻息中微微滲出。雖然冰天雪地,但她仍然堅注、怡然地凝神於三昧中,那真挺的背脊告訴我們:「不經一番寒澈骨,焉得梅花撲鼻香」。在修行的摸索過程中,總是要經過無數的歷煉,才能哇的一聲,黑漆筒底脫落,照見生死之謎,不虛人身這一遭!
她,就是淨賢比丘尼,俗姓弘,原籍永世縣人,天生才華出眾,辦事領眾幹勁十足,且耐力過人,為了深探佛陀濟世的本懷,她夜夜不眠地精進參尋,日日安身伏首於經、律典籍的整理、詮釋。她平常並不做精要的講說,只是從語默動靜中,平實地透出一份對信仰的執著、修行的堅毅,與對生命的認真、眾生的憫念,像涓涓的細流潤澤了乾涸的心靈。他的細行很快地在潛移默化中不逕而走,竟傳到京城。
當時的皇帝──宋文宗,對法師的德行操守亦非常欽仰,適逢年幼的湘東王夜裡常因夢魘而驚醒,正不知如何是好,皇帝於是敕令說:「你夜晚常有惡夢,不如禮請淨賢尼師為你授三皈依,或許可以化解你這種身心的障礙。」果然,自從淨賢法師為他授以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後,湘東王判若兩人,心神安寧,夜裡再不驚悸、恐懼了。自此以後皇帝對於法師的修行更加歎服,不僅推崇備至而且供養施襯非常豐富。
後來明帝即位,對淨賢法師禮遇之隆重,寺裡一切日常所需益加豐渥,但法師的胸臆中早就蘊藉著:若不能以出世之心行入世之事,普潤天下蒼生,又如何對得起這一身莊嚴的袈裟?是以她依然一衣一衲知足少欲;堅守著出家人三常不足的明訓,而將皇帝供養的襯金用來設立齋會,供養四方的出家人,並濟拔一切的生靈,且不斷地開設講筵弘宣佛法。這種「只願眾生得離苦、不為自己求安樂」的行徑,感得當得在朝的明儒學士、達官貴人個個打心裡宗仰法師的高蹈志節,經常親赴法筵、領納甘露法味。
激流方可沖滌出圓石,也唯有猛焰才能淬煉出利刃;法師主持寺務十有餘年,其個人內省觀照的平常心,卻將偌大的佛寺中瑣碎繁雜的日常行事運作,僧眾的道心提攜,善信們的應接進退……都化成她修行的增上緣,養成難忍能忍,難行能行的志節瀝湅,它更堅定了佛子盡未來際奉行佛道的誓願。
法師的寧謐超拔的心靈中蘊涵著無限的悲懷,時刻繫念著眾生的憂苦,然而有限的形軀卻幻不過時空層疊的生住異滅,終於在梁天監四年,了卻世緣,溘然圓寂,享年七十五歲。然法師從身心喜捨中煥發的悲智精神,卻永誌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