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圖書館館刊 第六十一期 105年12月
我們都在寫歷史──編輯《走過台灣佛教五十年寫真》的回顧釋永芸 佛光山傳燈會【摘要】民國84年是臺灣光復五十年,在朝野一片彰顯「政治奇蹟」、「經濟奇蹟」的慶祝之際,卻忽略了「佛教奇蹟」!臺灣光復五十年來,從光復初期的百廢待興,幸蒙教界長老、十方緇素續佛慧命,在臺灣傳燈興教,落實人間佛教理念。如今,佛教蓬勃發展,涓涓清流深入民間各階層,形成一股龐大的社會巨流,展現另一隋唐盛世,更開創空前國際弘法盛況。 佛光山文教基金會、《普門》雜誌、佛光出版社共同發起執行編纂《走過台灣佛教五十年寫真》一書,以圖文記錄臺灣佛教五十年來的歷史足跡,辛苦備嘗,收錄、整理出民國34年至84年的佛教界主要紀事二千多筆,配以各方蒐集來之數萬張照片中篩選出的菁華;此書不但為臺灣佛教的發展沿革作見證,也提供了教界、信眾親炙歷史的絕佳史料。 關鍵詞:臺灣光復;佛教;歷史;佛光山;《普門》雜誌 從印度恆河的源頭汩汩流洩 二千五百年的梵唱 橫越雪山 行經絲路 菩提種子在中土一花開五葉 分燈到臺灣 佛法東來 大法西去 光光相照五大洲 有前人慈悲的播種 有今人艱辛的開山 跨越世代交替 鑑往知來 歷史 是最好的明鏡 一、緣起 從北魏楊衒之的《洛陽伽藍記》後,一千五百年沒人再寫過「後續」;而我對佛教歷史有興趣,正是這本書的牽引,所以想回到源頭去探索歷史的發展脈絡。民國104年,當我正在洛陽進行寺院田野調查,無意間收到香光尼眾佛學院圖書館館長自衍法師的信:
蓮池大師在《竹窗隨筆》有一則言:
我未出家前就是文藝青年,入佛門的初心亦發願「以文字弘法」。有次聽聞家師星雲大師講說民國佛教史,那些大德興教護僧、講說著作的風範,在我的心田播下菩提種子,因緣際會,歷史自然成就我的願心! 三十而立那年,發願要為臺灣佛教寫歷史。一個出家未久的年輕比丘尼,不知天高地厚,一頭栽進這「深淵」,雖不致萬劫不復,但五年人事浮沉,猶如百年生死。那時還年輕,「不願回頭、不甘放棄、不想認輸」的堅持,感動龍天護法,五年後終於完成。 當年我同時身兼《普門》雜誌、佛光出版社的社長,從「寄居」尚在重建工程中的基隆極樂寺裡三年,又搬遷到松山台北道場。那美麗的緣起,那想編大套叢書的雄心壯志──原策畫是以人物、道場、文化、教育、大事紀、綜論分類編成;因當中的變數太多,最終從「走過台灣佛教四十年」演變成「走過台灣佛教五十年」,只完成了圖文大事紀寫真一本。 二、過程 民國80年,我以《普門》雜誌的編輯為班底兼著做,我們曾數度公開徵求或發函全臺灣寺院道場、佛學院、雜誌社,祈請十方大德提供相關資料、照片,回應者寥寥無幾;最後不得不用最笨的方法,展開地毯式的行腳,拜訪佛教界、學術界的長老大德,聽取各方意見。一開始先蒐集相關資料 ,這期間很感謝鄭振煌居士將朱斐居士結束《菩提樹》雜誌後轉移給他的照片,任我「自由挑選」;而他和朱斐也親任我們的顧問,幾次參與我們開會,提供寶貴的意見。 我利用工作之餘,每天排滿行程,環島拜訪諸山長老、居士學者,從北到南、由西至東……現在才知道,年輕真好,精力充沛,不知什麼叫「累」,凡事充滿熱情、希望和美好嚮往。 採訪的法師中,臺中慈明寺的聖印法師是最崇拜星雲大師的。他不諱言他所做的,都是學習大師。他熱烈的接待我們,不但請我們吃飯,還任我們搬走他的資料。但我們這項巨大工程尚未結束,就傳出聖印法師往生的噩耗;後來他的弟子為了要幫他編紀念集,還從我們這兒要回資料。 抵達華雨精舍時,正巧印順導師上山避暑不在,但他的弟子非常友善的接待,並讓我們參觀導師的書房。 行程中唯一掛單在外的,就是埔里靈巖山寺。住在靈巖山那晚,與妙蓮長老夜談,雖然他的湖南鄉音非常「難聽」,但他對大師的推崇、對晚輩的愛護,可說苦口婆心。半夜躺在床上,清晨三點多就聽到那些沙彌跑山,口中念著「阿彌陀佛」的佛號,踏破夜空、迎來晨曦。這佛號聲一直在我心裡,想必當年那些沙彌如今都已是「大法師」了。 去臺北十普寺拜訪時,白聖長老的弟子非常親切,帶我去看長老的寮房,還有堆放遺物的倉庫,任我自由挑選。後來我讓編輯去挑,她們戴著口罩在蒙塵的倉庫抱回很多寶貝。 和林清玄一起去法鼓山農禪寺採訪聖嚴法師,與長老同桌吃著「粗茶淡飯」,聽他說影響他的一句話「大鴨游出大路,小鴨游出小路」,這是他父親對他說:「每一個人都有他自己能夠走的路,如果你的力量很大能走出大路,你也不要覺得了不起,當你到達河的彼岸,別人也能夠到達那邊。如果你的力量很小,你也不要難過,不必羨慕別人的大路,不必認為自己沒有用,因為你也還是能夠到達彼岸……」。聖嚴法師說:「人各有因緣,自己能做多少算多少,只要目標沒錯,不違背初心即可。」 由四維高中的老師陪同去花蓮慈濟靜思精舍,我與證嚴法師也同桌吃了一餐飯。我一直以為她沒有出家弟子,其實她身邊有幾位非常優秀的比丘尼,引導我們參觀的就是《隨師行記》的記錄之一,我們相談甚歡;我也看到那些在角落做著一些加工品的卑微出家女眾…… 那期間,做做停停,大大小小會議不下百次,幾度易手,很多人「自動退出、不再參與」,我也幾乎想放棄了,而還能繼續做下去的最大關鍵,是諸佛菩薩、龍天護法聽到我的呼喚,派出了千手千眼菩薩: 有一天,一位自稱許素琴的女孩出現在我們辦公室,她參加過我們的「義工營」,聽到我要做的事很感動,她說她認識一些企業老闆,也許可以幫助我們。 當時我去向中聯信託的總經理作簡報,並未寄予厚望,沒想到幾天後,許素琴來說,他們宏國集團的「觀音媽」林謝罕見願意贊助(實際的數目我忘了)。這個轉折,讓我信心大振、重燃希望。後來又加上日月光集團的張姚宏影張媽媽的贊助。有了這筆錢,再也無後顧之憂。於是重啟爐灶,將這些錢大膽的用在人事費、印刷費上,還有餘款,再辦了系列的相關活動:文學獎、攝影獎、台灣古寺溯源之旅、走過台灣佛教五十年歷史文物展、踏著玄奘的足跡絲路之旅…… 在配合五十年來臺灣佛教史蹟文物圖片展覽的同時,還辦了一場「看台灣佛教如何走過五十年」座談會,特別請到美國天普大學教授傅偉勳、中央研究院民族研究所研究員瞿海源、佛光大學校長龔鵬程、臺灣佛教史研究學者江燦騰、臺大教授楊惠南、慧炬雜誌社發行人鄭振煌等學者,來談臺灣佛教的發展史與社會的互動、國際佛教現況、人間佛教的實踐等議題,探討中國佛教在臺灣本土化、國際化後,所呈現一種無疆域的社會關懷與文化新面相。 民國85年8月9日,這本書終於面世,我們在台北道場召開新書發表會,特別邀請到悟明長老、日本研究中國佛教史的權威鎌田茂雄教授、為《資治通鑑》新詮的柏楊一起主持。那是一場隆重、莊嚴又溫馨的發表會,第二天各大媒體都報導了這則新聞。所謂「含淚播種者,必將歡喜收穫」,我們誠惶誠恐,原先轟轟烈烈想做大套書,也說動了多少學者、作家參與採訪寫作,雖然只出版了一本,但我們所有的心血、嚴謹的態度,已無愧於「歷史」。 下面是「走過台灣佛教五十年」相關在網路上可尋的文字資料: ◎大師在其《星雲日記》民國80年9月9日星期一記載:
目前為景文科技大學應用日語系系主任的高淑玲,是最後一年加入這套書的主編,因為學佛想更深入佛法,被我一席「為佛教寫歷史」的神聖性打動,而捨去原有工作加入我們的團隊。她說很多都忘了,簡言之:
我的工作團隊最初就是《普門》雜誌的幾位編輯兼著做,那時包括與學者的開會、聯繫及活動都是我們自己承擔,後來加入的陳卓君、宋芳綺都是當年佛教青年會的青年,她們是目前在商訊文化專案部任編輯室主任的林美惠介紹來的。美惠任勞任怨,她負責帶領編輯規劃「佛教文物展」的商借和展場布置。一開始那些寺院還不敢把文物借出,經我保證,並幾次拜訪溝通,他們才放心。所以,包括汐止彌勒內院、北臺灣佛教四大法脈之一的基隆月眉山的靈泉禪寺等,都借出非常珍貴的佛教文物。 這過程備嘗艱辛,直到展出前夕,我陪著她們布置到半夜,那時沒人喊苦也沒說要加班費或者不幹了,她們除了本身編輯的工作,假日還要負責帶車去「台灣古寺溯源之旅」…… 為了要寫這篇回顧,我從圖書館借回這本書,從頭再看一遍,我不得不說,我們這群「娘子軍」真是了不起!這些照片從臺灣早期映象、日據時期佛教、光復初期概況,大部分由國史館、聯合報、東和禪寺、世佛月刊雜誌社提供;到光復後的傳戒、講經、影印大藏經環島宣傳,除了大部分是佛光山、本社資料室,還有基隆極樂寺修慧老法師個人提供,及大仙寺、圓光寺、海會寺、慈明寺、湛然寺、松山寺、彌勒內院、華嚴蓮社、法鼓山等提供;從黑白到彩色,從百廢待興到傳戒、辦學、印經、人間佛教、兩岸交流;最重要的是,我們整理出臺灣光復後至民國84年臺灣地區傳授三壇大戒和佛學院的一覽表。這份資料是我們向當初有辦三壇大戒及開辦佛學院的寺院,一一寫信、打電話去要來的。傳戒,我們依年度、傳授寺院、地址、受戒人數、起訖日期、戒壇三師作成表格;佛學院依學院名稱、創辦年代、創辦人、地址等作成表格;這二張表格一目了然,確實費了不少功夫,得來不易、彌足珍貴! 這本書的完成,可說是佛教界的一次大團結。他們不知道我們是否能做出來,還是願意把那些寶貴的資料、照片布施給我們,我想這是佛光山、星雲大師的威德加持。 那個清貧簡樸年代,我帶著這些佛教青年,我們年紀差不多,能說能罵還是照樣做,有歡笑、有淚水、有情有義……如今回首,真是一段美好回憶啊! 三、感謝 其實,當年我拜訪的所有教界長老、學者都不看好,包括中佛會秘書長了中法師自己都說:「我們很想做,也做了,都做不出來,你能做得出來嗎?」但我心中坦然,了中長老對我也是一番愛護吧! 我拜訪的陳慧劍、朱斐、鄭振煌、于凌波、樂崇輝、熊琬、林清玄……都對我寄予厚望,甚至給我諸多助力,但最後也都一一退出…… 很多人看到我一開始的狂熱,到後來一段時間「無聲息歌唱的沉寂」,以為他們早就不看好「不幸言中」,到最後書出來了的驚訝……包括我的師父,當我拿藍圖給他看,請他賜序時,師父也非常感慨,不久師父的序就來了。 (摘錄):
那些長老的風範,像悟明長老曾有一次,一大早經過台北道場而來《普門》雜誌看我,他老人家慈悲的笑容永遠在我腦海中…… 時任中國佛教會理事長的淨心長老來台北道場主持「佛教文物展」,與心定和尚、陳履安先生共同剪綵、參觀,給我諸多鼓勵、關懷…… 感謝贊助的「功德主」,沒有那些及時而到的財力支助,無法催生此書的完成。 感謝與我並肩作戰、堅持到最後的工作夥伴,尤其約聘的美編是「天下文化」的美編,她為了參與這有意義的工作,下班後才來我們辦公室做,我陪著他們到半夜;感謝更多默默在後面的「小螺絲釘」,沒有你們,這部機器也無法運作。 感謝國史館和聯合報資料中心,及各寺院、雜誌社或個人提供很多珍貴的照片、史料。 感謝沈氏印刷找出最好的紙和油墨,為了斑駁的照片做出復古的感覺,一再測試,讓這本書更增添光彩和保存價值。 我也要感謝自己沒有放棄,帶領著大家「一起寫歷史」。當年那些苦難、磨練都成為我的養分,一切都是值得的!我們沒有虛度青春,也沒有辜負大家的期望…… 四、向前 如今,二十年又過了……回望過去,覺得「年輕」真好。當年意氣風發、頭頂青天、腳踏大地,「雖千萬人,吾往矣!」那不讓鬚眉的巾幗氣概啊! 我太單純,一腔熱血、傻勁,記得那時成一法師問:「佛光山會要報導我們嗎?」 我還反問:「為什麼不會呢?」 聖嚴法師見到我時,說我「有文人的氣息,而沒有文人的習氣……」 在佛門一路走來,我堅持「以文學寫佛學」,而不是把佛學世俗化,甚至我非常堅守修道的生活,讀經、抄經、拜佛,不管多忙多累,都有自己的「密行」,也是受到聖嚴法師那句話「要有文人的氣息,而不是文人的習氣」所警惕! 以當年30歲的我,對佛門抱持一份崇高神聖的「精神潔癖」,我慶幸自己沒被「洪流」淹沒……而那時許多不能認同、理解的一些事,直至近年,才在大師所寫的《百年佛緣》、《貧僧有話要說》中找到答案、得到印證…… 往者已矣,時間是最好的證明,體悟到佛法的「無常生滅」,這個四大五蘊假合的「我」,生生世世輪轉受報,會歸終將離散,誰還會記得什麼。 只是很遺憾,當年那些企劃案、會議記錄、採訪的錄音帶和照片及手稿,不知何時還會「重見天日」?當年封箱好未出版的資料,我視為至寶的心血,後人誰還會珍惜、保留? 無論如何,正如專研中國佛教史的日本學界大師鎌田茂雄教授,他特別遠從日本來參加我們的新書發表會,推崇備至的說:
這本書在萬千資料中,篩選、考證而精選出二千多筆大事紀、上千張珍貴照片,是親炙歷史的絕佳史料;內容蒐羅周廣、鉅細靡遺,是學術研究不可缺少的工具書;呈現臺灣佛教本土化、國際化的盛況,是世界佛教發展的重要參考書…… 因為這本書的推出,爾後帶起的臺灣佛教相關議題研究,如今已蔚為林,成功不必在我! 看到現在人間佛教遍地開花,雖然長老凋零、人天眼滅,但年輕一輩的僧伽繼起,千家寺院、百萬信眾,彼此和諧的交流友好,承擔佛教弘揚重任…… 唯有向前看、向前走,尊重與包容、同體與共生,佛教才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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