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圖書館館刊 第五十九期 104年6月
臺灣佛教圖畫書我見我思洪文瓊 臺東大學語文教育研究所退休副教授【摘要】圖畫書是兒童圖書的一種類型,也是兒童文學作品一種新的表徵方式。以低幼年齡兒童為主訴求讀者,和文本採用圖文共構的表徵方式是圖畫書的兩大判準。本文即從圖畫書的兩大判準,探討臺灣佛教圖畫書的出版狀況和一些潛存的問題。作者首先對臺灣佛教圖畫書涉及的三個詞彙:「臺灣」、「佛教」、「圖畫書」分別加以界說,並指陳「圖畫書」、「繪本」這兩個詞彙在臺灣混用的現象。觀察檢視臺灣出版的佛教圖畫書,作者發現:臺灣佛教各大宗派都出版有佛教圖畫書,但佛教出版界對圖畫書的概念普遍認識不足;在類別用語方面,幾乎偏好採用「繪本」,而不用「圖畫書」;在文本表徵方面,不論是內容取材或文字表達乃至圖像描繪,都忽略了主訴求讀者的定位,顯示「心中有讀者」的意識不足。 關鍵詞:圖畫書;繪本;佛教圖畫書;佛教繪本 一、前言 承蒙《佛教圖書館館刊》再三邀稿,希望能就最近一、二十年來臺灣童書出版最熱門的圖畫書,來談談臺灣的佛教圖畫書,盛情難卻,此外筆者也想藉本文提出對臺灣佛教圖畫書的一些觀察。由於佛教童書(包括圖畫書)都不在坊間書店流通,收集並不容易。本文用以舉例的,都是個人平日的收藏和網頁上可查閱的資料,可能不夠全面;而文中所談,大體也都是個人管見,特先予以表明。又鑑於國內「圖畫書」與「繪本」這兩個詞彙,近些年已被混用成同義異詞,因此本篇行文如兼論及圖畫書和繪本時,有些段落會採用「圖畫書/繪本」的表達方式,表示圖畫書和繪本是同一指涉對象,也即圖畫書和繪本彼此是互相蘊含的同義詞。 本文所謂「臺灣佛教圖畫書」,是指在臺灣出版,以佛教相關題材為主要內容的圖畫書,不是屬於圖畫書的佛教童書,除舉例需要外,不予論述。又,佛教圖畫書也不限於佛教團體所出版的,非佛教團體(包括一般出版社)所出版的佛教圖畫書也在本文論述之內。然而佛教圖畫書如何判定,其實是個難拿捏的問題。基本上,筆者認為「圖畫書」是表徵方式與訴求讀者年齡的判定問題,與題材、內容較無關聯;「佛教」則是題材、內容的判定問題。是否為佛教圖畫書,不在於表徵方式,而在於題材內容。事實上,「佛教」指的是什麼,比「圖畫書」指的是什麼,更難界定。它純指佛教的人物、史地和教理、教義、經典嗎?還是佛教團體出版的童書、圖畫書,不論是否與佛教直接相關,都算是佛教童書或圖畫書嗎?如把靈鷲山世界宗教博物館發展基金會出版的「小小真愛生命教育繪本系列」(1)~(6)(參見「靈鷲山般若書坊」網頁),歸為佛教圖畫書/繪本,相信不會引起爭議,但如此一來,非宗教團體出版有關生命教育的繪本,是否也都可視為佛教圖畫書/繪本?那其他有關愛護動物、生態保育等關係不殺生理念,是否也可以比照視為佛教圖畫書/繪本?再類推到其他宗教團體,如基督教的道聲出版社出版一系列的生命教育繪本(註1),是否也可視為佛教圖畫書/繪本?把道聲出版社出版的生命教育系列繪本歸為佛教繪本,恐怕不會有人贊同。嚴謹來說,對於諸如生命教育、環保、愛護動物等非直接關涉佛教人物、史地、教理、經典的繪本,不論是否為佛教團體所出版,都不適切歸為佛教圖畫書,而應該仍歸為生命教育、環保、愛護動物類。唯如此一來,國內真正能歸為佛教圖畫書/繪本的,可能就沒有多少了。因此,在本文,筆者原則上認為,這些非佛教素材類型的圖畫書,是佛教團體出版的即視為佛教圖畫書/繪本,非佛教團體出版的即不視為佛教圖畫書/繪本。背後的思考依據是基於佛教團體會出版某類非佛教素材的圖書,該書應該是被認定吻合佛教精神、佛教義理的。至於「臺灣」,本文指的是在臺灣出版,且是以中文為主體發行的版本,不限於本土作品或本土佛教題材,外來的翻譯版佛教圖畫書也包括在內。 二、「圖畫書」用語與界域問題 要談臺灣佛教圖畫書,得先釐清「圖畫書」這個概念。圖畫書在兒童文學中牽涉到兩個非常基本的問題,一是用語的問題,即圖畫書與繪本這兩個詞彙有區別嗎?究竟是要用圖畫書還是要用繪本較為貼切?另一是圖畫書的界域問題,即到底要具備怎樣的條件才是圖畫書?它的界域如何? (一)用語問題 臺灣圖畫書開始普及並逐漸為國人所認識,是從1984年英文漢聲雜誌社引入翻譯自日文版的「漢聲精選世界最佳兒童圖畫書」開始。早期出版界都使用「圖畫書」一詞,1989年郝廣才主編,由遠流出版社出版的「繪本台灣民間故事」、「繪本台灣風土民俗」系列(2003年改為「火金姑民間故事繪本」、「火金姑風土民俗繪本」,封面更換,內容不變),「繪本」一詞也開始在國內出版業界使用。由於兒童文學出版界各自吹自己的號,導致目前國內出版的童書乃至成人圖書,「圖畫書」、「繪本」這兩個詞彙常被編輯混用(參見附錄一);甚至同一家出版社出版的圖書有的標示圖畫書,有的又標示繪本。圖畫書與繪本這兩個詞彙在內涵上究竟有無差別,是學術上可以深究的問題,但從國內業界的標示使用來看,大體上圖畫書與繪本是屬於同義異詞。本文也是將「繪本」視同與「圖畫書」相同的意涵,唯筆者個人比較偏愛使用圖畫書。 日本是出版繪本很發達的國家,也是繪本館最多的國家,他們的繪本館英文譯名大多是museum of picture books(如射水市大島繪本館Oshima Museum of Picture Books),而日本研究繪本的學術性社團「繪本學會」的英文名稱也是The Association for Studies of Picture Books,顯然「繪本」與「picture book」在日本是指涉相同意義的詞彙。picture book就中文的譯名來說,「圖畫書」當是比「繪本」來得貼切,這也是筆者較偏愛使用圖畫書的原由。 (二)界域問題 圖畫書是童書的一種類型。美國圖書館學界對兒童圖書常分成三大類,即「圖畫書」(picture book)、「虛構類」(fiction)和「非虛構類」(non-fiction)。圖畫書是指給低幼齡兒童閱讀的圖書;中高年級以上的兒童圖書,則分為「虛構的小說故事類」和「非虛構的知識類」讀物。從如此的分類體系來看,可知圖畫書主要是給低幼齡識字不多的兒童閱讀的,這也是圖畫書封底常可看到標示適讀年齡,諸如「3~5/6歲親子共讀,6/7歲以上自己閱讀」的原因。需要共讀這一點,正是圖畫書的特性之一。筆者有本2000年版紐約時報編給父母參考使用的最佳童書指南The New York Times Parent’s Guide to the Best Books for Children(註2),該書依年齡層提供書目暨解說,從它的類別目次也可看出圖畫書的使用年齡層,確實是低幼年齡兒童。(參見附錄二) 圖畫書的另一個特性是圖文共構性或圖像的獨構性。就兒童文學文類表徵來說,圖畫書的確是一種新型式的表徵,與常見的插畫童書、漫畫,乃至所謂的橋樑書都不相同。適讀年齡(低幼齡兒童)、圖文共構性是圖畫書的兩大判準,也是嚴謹圖畫書定義所在。四度獲得美國圖畫書卡爾迪克獎(Caldecott Medal),也在大學教圖畫書創作的蘇勒維茲,他很重視圖畫書(picture book)和故事書(story book)的區隔(註3),極為強調圖畫書文字的簡化,如他就舉例認為「小兔彼得」系列(國內青林國際有翻譯版)不是圖畫書,是故事書。因為文字都已把故事內容說得很清楚,圖畫也只是輔助說明而已,並沒有延伸擴展文本的內容,也即文圖不存在著共構性。小兔彼得系列不被認為是圖畫書,恐怕有許多國人是難以接受的,而這就是嚴謹的圖畫書定義。如以嚴謹的圖畫書定義來檢視國內所謂的圖畫書/繪本,恐怕有一大半都難以稱為圖畫書,佛教圖畫書當然也不例外。到底圖畫書要如何界定,在國內並未取得共識,也是我在撰寫《台灣圖畫書發展史》(註4)時最感困擾的一個問題。筆者無意在本文深究此一問題,本文納入討論的是出版品本身在封面、封底、序言中,或在網頁有標示為圖畫書或繪本者,或一般人可能視為圖畫書/繪本的來加以討論;明顯是插圖式的故事書或漫畫的佛教童書,原則上都不在本文討論之內。如格林文化出版的《玄奘》(文:林清玄,圖:羅伯英潘,1998)(見圖1),筆者就不認為是佛教圖畫書。 圖1:《玄奘》(四大探險家)(格林文化,1998) 三、國內佛教圖畫書綜觀 國內佛教圖畫書出版狀況如何,且就個人的收藏與網路上的訊息,從出版發行、文本暨內容類別兩方面提出一些個人的觀察。 (一)出版發行 從國內佛教圖畫書來看,絕大部分是由佛教團體(包括基金會)所出版,民間出版社出版的非常少。國內較大的佛教宗派,如佛光山(星雲)、慈濟(證嚴)、法鼓山(聖嚴)、中台山(惟覺)(見圖2)、靈鷲山(心道)(見圖3)都出版過圖畫書,其中出版量(純就佛教圖畫書而言,不包括其他佛教童書和成人的佛教圖書)最多的是佛光山和慈濟,較少的是中台山,可見各宗派都不忽略兒童這一區塊,但從各家網頁所揭示的出版資料來看,佛教童書,特別是佛教圖畫書,所占比率還是很小。 圖2:《常生爺爺的水蜜桃》(中台兒童教育叢書系列二)(中台山佛教基金會,1998) 圖3:《一張圖畫的故事》(金色童年叢書)(靈鷲山,1991) 臺灣佛教界出版彩色印刷、講究插圖和編排的現代感佛教童書,當是以高雄宏法寺慈恩出版社1977年推出的「慈恩佛教兒童叢書」(見圖4)為嚆矢(註5),但佛教界出版圖畫書大體是在1980年代後期以後,出版量較多的是在1990年代到本世紀。筆者收藏最早的圖畫書版本是普音文化的「普音叢書」(附有故事錄音帶)《九色鹿》上下兩冊(1988)(見圖5)和《鳥銜花》上下兩冊(1989),以及東初出版社(法鼓系統)的「兒童畫」《大家的媽媽》(果梵法師著,1988)(見圖6)。就時間來說,可以說法鼓山是開風氣之先,接著佛光山在1990年推出《童話書》1至5冊(每冊三篇故事,每冊都用同一書名)。這些叢書名或套書名都未見標示有圖畫書或繪本。正式標有圖畫書的是1995年佛光山推出的「百喻經圖畫書」二十冊(見圖7)。其後各家(包括佛光山)出版的童書叢書名,如有標示竟然都採用「繪本」而未見有使用「圖畫書」;而檢視各家網頁,同樣清一色都使用繪本一詞,顯示佛教圖畫書也受臺灣圖畫書改吹繪本風的影響。但影響似乎不是很大,因為不論是使用繪本或圖畫書作為叢書名,整體來說並不多,這多少也顯示佛教界出版童書與兒童文學界交流不深。可能是認為介紹佛教的東西還是由教內人士來處理比較得宜,在歸類上不一定要參照一般童書的分類,也可能甚至不知道如何適用分類。從佛教界各家網頁對童書分類的類名差異,也很明顯地可以看出來。 圖4:《觀世音菩薩》(慈恩佛教兒童叢書2)(慈恩,1977) 圖5:《九色鹿》(普音叢書)(普音,1988) 圖6:《大家的媽媽》(兒童畫1)(東初,1988) 圖7:《樂昏了頭.沒腦袋的阿福》(百喻經圖畫書20)(佛光,1995)書影暨版權頁 在發行方面,佛教童書(包括圖畫書)都是在自家教內文物流通處流通、販售,有的則是籌印後直接贈閱或供索贈寄送。在坊間實體書店看不到佛教童書,能看到的都是成人的佛教圖書,筆者只在臺中瑞成書局看到比較多各家佛教童書。從佛教實體童書的傳統發行方式來看,可說是一個相當封閉的系統。這一封閉現象透過現代化網頁已可獲得彌補,目前臺灣佛教各大宗派都有自己的網頁,可供查詢瀏覽所出版的圖書;有的甚至提供線上購買。更難得的是,有的還將繪本全部頁面做成簡易電子書(無語音無動畫)供翻閱,如法鼓山的「聖嚴法師108自在語兒童繪本、心靈繪本」、慈悲心的「海濤法師說故事電子繪本輯」等。 版本方面,佛教圖畫書也出現加附語音CD(早期是錄音帶),這也是比較特殊的出版方式。如較早的普音叢書的《九色鹿》和《鳥銜花》加附故事音樂帶;慈濟靜思文化、風車圖書聯合出版的《天使工廠》(2006)(見圖8)則附故事語音CD。不論是錄音帶或CD,主要是針對較低年齡的兒童;較高年齡的兒童通常比較喜歡直接閱讀書籍。此外,另一種較特別的是,先拍成卡通動畫片,再規畫印行紙本版,如「佛陀教育基金會」籌拍《現代六度集經故事》卡通動畫片完成後,也另外印行紙本版(2012)(見圖9)。換句話說紙本版是動畫片的副產品,如同美國迪斯奈動畫公司的作法。從所舉電子書化、加附CD、卡通動畫化等的發行方式來看,佛教圖畫書/繪本在出版型態上,可說還是十分跟上時代的。 圖8:《天使工廠》(靜思文化、風車圖書,2006) 圖9:《現代六度集經故事》卡通動畫片紙本版(佛陀教育基金會,2012) 就讀者訴求來說,由於圖畫書/繪本主要讀者群是低幼齡兒童,因此坊間出版的圖畫書/繪本,常可看到標示適讀年齡,但筆者發現佛教繪本除了靜思文化與天下遠見聯合出版的「和大寶一起聽故事」系列(見圖10),在封底有標示「自己閱讀:7歲以上,親子共讀:4歲以上」外,其餘各家所出版的繪本幾乎都不加標示適讀年齡。從適讀年齡的標示,似乎同樣反映出佛教出版界對繪本的概念認識不足。 圖10:《小猴子》(和大寶一起聽故事2)(天下遠見、靜思文化,2005) 從版權頁具名發行的出版單位來看,除各道場成立的出版社(如法鼓山的東初出版社、佛光山的佛光文化、慈濟的靜思文化等)外,有不少是基金會(如聖嚴教育基金會、中台山佛教基金會)。比較特殊的是,宗教團體出版社與民間出版社聯合發行,如慈濟靜思文化與風車圖書聯合出版《天使工廠》,也與天下遠見(小天下)聯合出版「和大寶一起聽故事」系列。聯合出版方式應是基於互利的需要,當然也顯示某些宗教團體較積極、較懂得行銷。至於佛教童書出版申請ISBN(國際標準書號),除了少數較早出版的外,都有申請並標示在封底,可說都已跟坊間出版同一步調。 或許不希望被定位為佛教出版社而影響市場,民間出版社單獨推出佛教圖畫書/繪本並不多,通常會搭配其他類別或其他宗教成為套書推出。國內以繪本為名,以宗教為內容出版最多的是格林文化,它的「格林愛與關懷繪本」《繪本心經》(2009)(見圖11),「格林名家繪本館」的《小活佛達西》(2001)、《小石佛》(2003)、《蜘蛛之絲》(芥川龍之介的短篇故事,2011),市場反應都不錯,唯除《小石佛》外,大體都不適合低幼齡兒童閱讀。 圖11:《繪本心經》(格林愛與關懷繪本)(格林文化,2009) (二)文本來源、內容類別 臺灣的佛教圖畫書作品的來源,大體有創作、改寫和翻譯三種。翻譯的作品主要是來自外國的教派想在臺灣弘法立足,如正因文化出版日本創價學會的《阿育大王》(1993)(見圖12)、《日寬上人》(1994),以及南傳佛教系統法耘出版社出版的「種籽繪本系列」(見圖13)。有外來翻譯的佛教童書,顯示臺灣宗教信仰的自由、開放與文化的包容,值得臺灣驕傲。 圖12:《阿育大王》(正因文化,1993) 圖13:《猴子和鱷魚》(The Monkey and the Crocodile)(種籽繪本系列)(法耘出版社,2005) 國內的佛教圖畫書/繪本在文本呈現方面,也有一些是以中英對照的方式出版。這種中英對照版本有多種情況,一是原始文本為非漢傳體系以英文書寫的,要在臺灣流傳而把它翻譯成中文,如南傳系統的法耘出版社的「種籽繪本系列」,將甘比羅比丘用英文改寫自《本生談》的故事,以附原文的方式中英對照出版。法耘的翻譯版同時加附英文,其目的是徵信,方便讀者檢核誤譯成分較多,而不在於要讓人順便學英文。筆者認為這種中英對照的版本,與時下一般童書以學習為導向,強調閱讀中文同時可學習英文不同。至於另一種,係國人的作品也翻譯成英文一併加附,如聖嚴教育基金會出版的「聖嚴法師108自在語兒童繪本、心靈繪本」也都加附英文翻譯,以中英對照方式出版,它的目的也不在讓人順便學英文,而是法鼓山出於對海外華人弘法的需要。慈濟靜思文化與風車圖書聯合出版的《天使工廠》也附有英文(集中放在書末尾),應是同一現象。另外,美國法界佛教總會,將宣化上人法音英文版「兒童圖書」以中英對照在臺灣發行,或可視為第三種類型。不論中英對照的翻譯版本是哪一種類型,對臺灣的兒童讀者來說,其實都不必要。 臺灣出版的佛教圖畫書最多的是故事類和人物類。故事類除了以慈悲、關懷、助人等向上主題而創作的生活故事外,大半都取自佛教經典裡的故事,特別是《百喻經》和《本生談》,常是被用來作為改寫的依據。人物則以介紹佛菩薩和高僧為主,取材偏重在人物較偉大、較有趣的事蹟,可說是佛教版的名人故事童書。類別較少的是介紹佛教經典或名相,如星雲法師的《繪本心經》和香光書鄉的「六識智繪」,較少的原因當是顧慮到兒童不易理解的關係。類別最特殊的,當是法鼓文化出版的原創遊戲繪本「我的佛菩薩」系列八冊(2010),是4~6歲適用的親子遊戲繪本。 四、當前佛教圖畫書潛存的一些問題 依筆者的觀察,當前佛教圖畫書存在著一些值得探討、思考的問題,茲分成兩部分:(一)對圖畫書/繪本的認知問題,(二)文本與圖像的表徵問題,加以論述。 (一)對圖畫書/繪本的認知問題 文圖共構與以低幼齡兒童為主訴求讀者,是嚴謹圖畫書/繪本的判準,這也是較符合圖書館業界對圖畫書的看法。從國內所出版的童書標示圖畫書/繪本的情況來看,其實有不少都難以稱為圖畫書/繪本,尤其愈後期(1990年代後半以後)似乎圖多於文、每頁都有圖,就歸類冠加圖畫書/繪本之名,這種「版式繪本化」現象,同樣存在於國內佛教圖畫書/繪本。筆者認為問題關鍵在於作者與出版社的編輯,是否認同圖畫書/繪本的主訴求讀者為識字不多的低幼齡讀者;是的話,則作者或編輯當會自我檢視。要出版的書以如此的文字、圖像表徵方式,透過共讀乃至自我閱讀,對低幼齡讀者是否能引起他們的興趣;讀過之後是否會想再閱讀;他們的感知、回應是否顯示對文本主題有所瞭解、增益,亦即主題內容對他們有無經驗意義,能否擴大他們舊的認知基模,或建立新的認知基模。兒童圖書與成人圖書不同,就在於兒童讀者的能力乃至興趣有別於成人,我們不能以讀王文興的小說《家變》,說看不懂就不要讀來對待兒童。出版童書的目的,當是唯恐兒童不看、不讀,童書作者、編輯不能「心中沒有讀者」,也就是讀者意識對創作童書來說非常重要。創作童書絕不只是要求口語化、淺語化、流暢化而已,題材選取、主題彰顯方式對於不同年齡層的兒童,更應有不同的考量。 再從網頁資料來看佛教圖畫書/繪本,可發現出版社同樣對圖畫書/繪本的歸類有一些困惑和差異。如佛光山人間佛教讀書會網頁,好書分享的兒童繪本系列,就把《漫畫心經》也列入;較早的佛光的二十冊「百喻經圖畫書」,在它的版權頁同樣把這二十冊歸為童話漫畫叢書。這樣歸類其實就存在著兩個類別判定與歸屬問題,一是寓言與童話有區別嗎?寓言是童話的一種子類嗎?另一是圖畫書與漫畫同屬性嗎?漫畫是圖畫書的一種子類或圖畫書是漫畫的一種子類呢?光就圖畫書與漫畫來說,兩種彼此的表徵方式不同,閱讀年齡層也不同,把圖畫書、漫畫兩類歸為同一類別體系,顯然不太妥當。在網頁方面,則佛教童書類出版品的分類,出現有繪本、兒童繪本、親子共讀、兒童青少年叢書等不同的類名,而親子共讀又常包括有繪本與其他類的圖書,顯示對閱讀年齡層的區隔、類別屬性特徵、閱讀使用方式與類名等有某種程度的混淆(就圖書分類基準來說,親子共讀是使用方式,兒童青少年是年齡層,不宜同時混用;兒童繪本的「兒童」也是多餘),致使讀者在檢索閱讀上增加困擾。其實,網頁上佛教童書這種分類混淆的現象,在一般童書出版社的網頁也同樣存在。 (二)文本與圖像表徵問題 圖畫書整體來說是由文本和圖像組構而成,有些圖畫書純粹只有圖,即所謂無字圖畫書(圖像獨構性)。但一般來說,圖畫書都是文本(文字)和圖像共構而成,彼此不分軒輊(圖文共構性)。圖畫書的文圖如何表達、展現,即是表徵問題。文本方面,涉及內容題材與主題,圖像則涉及如何扣合文字文本、選擇哪些東西入畫,以及如何予以組構描繪。 文字文本從書名、篇名到正文都值得注意。書名和篇名不宜過長,且最好能朗朗上口;行文除口語化、淺語化和流暢化外,專業術語或佛教的名相如何巧妙使用或避免,即使不針對低幼齡兒童也都需要講究。而更重要的是,針對不同年齡層兒童,在題材與主題的選取和呈現,是應該有不同的考量。如慈悲心出版的「海濤法師說故事繪本輯」(共十二冊)之一的《把聰明變智慧》(2012)(見圖14),「智慧」一詞對幼齡兒童來說是很難理解的;另,該書第一篇故事說國王要造一個百里外都能聽得到的大鼓,大臣把國王要造大鼓的錢布施給人民,以致各地的人民感恩歡慶,說這就是為國王造的大鼓。成人可以理解這樣的說法,但兒童,特別是低幼齡的兒童,是很不容易理解的。因而假設此套書主訴求的讀者是低幼齡兒童,恐怕就不是很得當。同樣的,聖嚴教育基金會的「聖嚴法師108自在語心靈繪本」《自在生活ㄚ.米.力》(2007)(見圖15),書名用「自在生活」恐怕也是兒童很難體會的;而該書前面介紹主角女孩「米粒」、外星人「ㄚ力」,似乎有點累贅,許多用詞也是低幼齡兒童難以理解的。 圖14:《把聰明變智慧》(海濤法師說故事繪本輯)(慈悲心,2012) 圖15:《自在生活ㄚ.米.力》(聖嚴法師108自在語〔心靈繪本〕)(聖嚴教育基金會,2007) 又如格林文化的《繪本心經》,文本是星雲法師寫的,文筆流暢、用字淺顯,而且儘量舉很多的故事來說明《心經》中的核心概念「空」和「色」(有),但如讀者也是以低幼齡兒童為定位,則內容顯然也不易為低幼齡的兒童所理解。這就是筆者所謂對圖畫書/繪本認知的問題。筆者認為,如認同繪本的主訴求讀者是低幼齡層的兒童,並不是說只限於這個年齡層閱讀,而是說如要寫給這個年齡層看,則當然要讓這個年齡層的讀者看得懂,對他們有經驗意義。既然這個年齡層的兒童看得懂,高於這個年齡層的兒童乃至大人當然更能看得懂。 再以香光書鄉的六冊「六識智繪」為例作說明,該套叢書各冊書名分別為《大願船》(六識智繪1眼,2014)(見圖16)、《二重奏》(六識智繪2耳,2014)、《停車龍》(六識智繪3鼻,2011)、《華枝春滿》(六識智繪4舌,2011)、《會飛的百步鞋》(六識智繪5身,2011)、《誰的夢長?》(六識智繪6意,2011)。由該套叢書名「六識智繪」,可說已明確揭示書的內容主題在「六識」。但從它們的書名很難讓讀者聯想到六識,內容介紹同樣不適合低幼年齡兒童閱讀。以介紹「眼識」的《大願船》這一冊來說,除了文字可再簡化、口語化外,行文有許多佛教的用語,如「宗教師」、「祈福法會」、「應供」、「龍天護法」、「金剛菩提心」等等,這些術語即使給國高中生看,他們也未必能懂。然而比較重要的,應是看完了《大願船》能否幫助讀者建立眼識或增益眼識的概念。我曾請三位好友(其中一位對佛教有深入研究,也寫過不少佛教童書,一位兒童文學所研究生,一位是退休的老師)閱讀,再分別與他們討論,結果他們都認為對於認識眼識並沒有幫助,甚至懷疑主題是在介紹眼識嗎?六冊中,最後出版的耳識《二重奏》,在體式上最具圖畫書的味道,但在內容上,與其他各冊同樣都有是否適合兒童閱讀的問題。是否適合兒童閱讀,筆者認為最好的檢驗就是讓兒童實際去閱讀,並請他們閱讀後說說該書讓他們瞭解了什麼、感受如何?會想推薦給同學閱讀嗎? 圖16:《大願船》(六識智繪1眼)(香光書鄉,2014) 其實,香光書鄉的「六識智繪」表徵問題,筆者認為背後涉及是否應針對不同年齡層的讀者,考量選擇不同的題材作介紹。如同學校教育,不同的年段有不同的學習項目和重點,課程安排要考慮到學習者的認知發展能力。就佛教童書來說,如圖畫書/繪本是定位給低幼年齡層的兒童看的,則要考慮給他們介紹些什麼以及如何介紹,會讓他們比較感興趣、比較能有經驗的意義。如給低幼年齡層兒童介紹教理、教義方面的名相、經典適合嗎?還是介紹佛菩薩、高僧的有趣故事,或介紹一些佛教較有具體形象的文物,如木魚、佛像、佛寺、佛塔等,給他們認識?針對不同年齡層考慮取材,這一點筆者認為佛教界如要出版童書,是應該要認真去思考的。而且出版佛教童書不只涉及選材的問題,還涉及表徵手法的問題,如介紹名相的義理,純粹用說故事的方式不見得恰當,介紹歷史文物也不見得要用故事來介紹。選擇採用適當的表達文體,是屬於表徵的問題,也是創作童書者要拿捏思考的。香港新雅文化公司與香港大學佛學研究中心聯合出版的「三合一十全人格教育系列」(該繪本曾獲中國2009年第二十屆「冰心兒童圖書獎」)(見圖17),集「佛學哲理」、「品德教育」、「香港教育目標」(共通能力)於一體,文字、圖像都處理得不錯,在文字文本中,未曾出現過任何佛教的專業詞彙,十分難得。 圖17:《請給我一粒芥菜子》(三合一十全人格教育系列壹)(香港新雅文化、香港大學佛學研究中心,2009) 在圖像文本表徵方面,同樣有入畫取材(選擇畫什麼)與表徵手法的問題(包括構圖以較寫實或較寫意的方式表達)。就低幼年齡層的兒童來說,採用寫意的畫法並不太適合,介紹比較屬於說明性的佛教義理、名相,也是不適合使用寫意的圖像表徵方式。如香光書鄉的「六識智繪」《大願船》,圖像就過於寫意,讀者不太容易從圖像中掌握畫者要傳達的訊息,進而去聯想相關的訊息。 至於圖畫書中的圖像造形是否要寫實或卡通化,以及採用水彩、油畫、壓克力等哪一種媒材,當是由畫者去思考選擇。較值得重視、考量的,是涉及佛教器物、服飾、建築等,應該有所本,不宜自行任意捏造。如畫喇嘛,則喇嘛服飾的造形和顏色都不應違背一般人的實際認知。而整本書的主色調最好也能在封面的圖像中彰顯出來,如上堤文化出版的《蘋果小喇嘛》(文:甄晏,圖:陳俊華;2002)(見圖18),喇嘛的服飾造形和顏色,以及整本書的暗紅主色調,在在表達得不錯。 圖18:《蘋果小喇嘛》(繪本經典7)(上堤文化,2002) 五、結語 童書是社會的文化財,童書特別是圖畫書出版的活絡,反映社會經濟的繁榮與對教育的重視。近一、二十年來,臺灣也出版不少的佛教圖畫書,是很可喜的現象。從實際出版品的觀察,臺灣的佛教圖畫書仍存在著一些可探討改進的空間。筆者不揣淺陋,提出以上的一些看法,還請各方賢達多加賜教。 【附註】
附錄一:國內出版的幼兒圖書系列以「圖畫書」和以「繪本」為名者一覽表(依出版年代排序) 本表所列書目資料純以作者個人的藏書作為輯錄依據,資料談不上窮盡完整,只是用來印證圖畫書、繪本這兩個用詞,坊間確實有混用現象或各有偏愛。表中出版年是以該叢書初版的年份為準,由於個人收藏可能不夠齊全(或缺冊或收藏的不是初版的書),有的叢書出版年可能有些許落差,但應不礙要印證坊間使用圖畫書、繪本兩詞實際存在的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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