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圖書館館刊 第五十期 98年12月

弘一大師杭州任教時期的鮮見文獻述論

陳星 杭州師範大學弘一大師.豐子愷研究中心主任


【摘要】浙江省立兩級師範學校(浙江省立第一師範學校)的藝術教育實踐,堪稱近代中國學校藝術教育發軔期的的標誌,而李叔同(弘一大師)在其中起著十分重要的作用。研究李叔同在杭州任教時期的藝術、文化和教育行持,內容十分豐富,本文僅以這一時期有關弘一大師李叔同的鮮見史料,如《白陽》、《浙江省立第一師範學校校友會志》、《樂石》等,作一述論,並結合相關資料,對李叔同杭州任教時期的若干文獻和他在此時期的事跡作一概括。

關鍵詞:弘一大師;李叔同;藝術教育;文獻;事跡


一、引言

  近代中國真正意義上的學校藝術教育,最早發生地為江蘇省南京的兩江師範學堂。但從辦學的成效、教師隊伍的構成和對中國學校藝術教育事業發展做出重大貢獻等方面論,當屬浙江省立兩級師範學校(1913年改校名為浙江省立第一師範學校)。該校的藝術教育實踐,堪稱近代中國學校藝術教育發軔期的的標誌,而李叔同(弘一大師)在其中起著十分重要的作用。

  浙江省立兩級師範學校於1912年創設高師圖畫手工專修科,浙江省立第一師範學校時期,學校的藝術教育則有質的飛躍。為加強藝術教育,校長經亨頤從上海請來了李叔同。姜丹書在《弘一大師永懷錄》〈傳一〉中說過:「方清之季,國內藝術師資甚希,多延日本學者任教,余先民國一年受聘入是校,而省內外各校缺乏藝師也如故;於是校長經子淵氏,特開高師圖畫手工專修科,延聘上人主授是科圖畫及全校音樂。上人言教之餘,益以身教,莘莘學子,翕然從風」。(註1)

  研究李叔同在杭州任教時期的藝術、文化和教育行持,內容十分豐富,本文僅以這一時期有關弘一大師的鮮見史料作一述論,並結合相關資料,對李叔同杭州任教時期的事跡作一概括。

二、出版《白陽》雜誌

  1913年,浙江省立第一師範學校發行文藝雜誌《白陽》。關於《白陽》,福建人民出版社版《弘一大師全集》已有一些載錄,目前查得該刊原件,當可作詳細介紹。《白陽》雜誌為李叔同編,浙江省立第一師範學校校友會發行,1913年5月(癸丑四月)創刊。現存誕生號。誕生號內容豐富,其編目為:

題字:石禪(按:即經亨頤)

白陽誕生詞:息霜(按:即李叔同)

文庫
  文集:音樂序 息霜
     西湖夜游記 息霜
     寫生日記之一 梅白

  說部集:寫真帖 丏尊

  詩集:丏尊二首、子庾二首、微穎二首、纏恨一首、雨蘋二首、汝勛一首、
     慎獨一首

  詞集:子庾三首、微穎一首、息霜一首

  曲集:春游 息霜

譚叢
  文學篇:近世歐洲文學之概觀 息霜

  音樂篇:西洋器樂種類概說 息霜
      音樂大家像一 鴻梁

  繪畫篇:人體畫法 夢非
      石膏模型用法 息霜
      繪畫大家像一 鴻梁

印稿 石禪、梅白、丏尊

畫稿 夢非、鴻梁、梅白

  從上述篇目可知,這裡所出現的主要作者,除李叔同(息霜)外,基本上都是他的摯友(如夏丏尊)和學生如吳夢非、李鴻梁、邱志貞(梅白),可以說一切均體現出了李叔同的編輯意圖。作為一校之長的經亨頤,他也為刊物題詞「美意延年」。李叔同寫的〈白陽誕生詞〉曰:「技進於道,文以立言。悟靈感物,含思傾妍。水流無影,華落如煙。掇拾羣芳,商量一編。維癸丑之暮春,是為白陽誕生之年。」

  「文集」中的〈音樂序〉就是1906年李叔同為《音樂小雜誌》(註2)寫的序言。這次重新發表,表明他對文中所提觀念的又一次肯定,可看作是李叔同對音樂社會功能的見解。《白陽》上發表的〈春游〉,是中國第一部合唱曲(三部合唱),詞曲均出自李叔同之手。豐子愷後來在《繪畫與文學》一書中談及「文學中的遠近法」時,以〈春游〉歌為例,解說了李叔同是用畫家的眼睛觀察春游之景的妙處:「『萬花飛舞春人下』,就這一句看,末腳一個『下』字很奇怪,除非人用催眠術騰空行走,花怎會在人下面飛舞呢?但看了上句,『游春人在畫中行』,便知道作者早已點明用著看畫一般的『平面化』的看法了。把春郊的風景當作一幅畫看時,便見遠處的人在畫面上的位置高,近處的飛花在畫面上的位置低。可見這『下』字非常巧妙,絕不是湊韻而用的。照實際上想,游人與飛花皆在地上,應說萬花飛舞春人『旁』才對。但這樣說便減殺詩趣與畫意了。」(註3)1993年6月5日,〈春游〉由中華民族文化促進會評為「20世紀華人音樂經典」。是日在北京人民大會堂頒發「榮譽證書」。

  李叔同在該雜誌上發表的另三篇文章〈近世歐洲文學之概觀〉、〈西洋器樂種類概說〉和〈石膏模型用法〉,也很值得重視。究其實質,這是關於文學藝術的普及文章,是他有意介紹西洋文學藝術的作法,在當時國內藝術教育界是一個創舉。

  〈近世歐洲文學之概觀〉全文原有多章,因目前僅見《白陽》創刊號,未見續刊,故如今只能見到第一章「英吉利文學」的文字。在文章的梗概一節中,可知李叔同介紹歐洲文學的積極態度:「中世紀古典派文學(Classic)瑰偉卓絕,磅礴大宇,及十八世紀初期,其勢力猶不少衰。操觚簪筆家僉據是為典則。其後承法蘭西革命影響,而熱烈真摯之詩風,乃發展為文藝界一大新思潮,即傳奇派(Romantic)是。迨至十九世紀,基於自然之進步,現實觀之發達,乃更尚精緻之描寫,及確實之詩材,而寫實主義與自然主義遂現於十九世紀後半期。及夫末葉,反動力之新理想派,乃萌芽於歐洲。」

  〈西洋器樂種類概說〉有二章,第一章為「絃樂器」(用弓絃樂器),第二章為「管樂器」(木製管樂器、金製管樂器)。文中插圖豐富,記述甚細。

  〈石膏模型用法〉有四章:「石膏模型為學圖畫者最良之範本」、「收藏法」、「教室之選定及室內之設備」和「圖畫之材料」。文章十分強調石膏模型在繪畫練習過程中的作用。李叔同在浙江省立第一師範學校使用石膏模型進行美術教學乃全國之首創,(註4)豐子愷曾回憶過李叔同上課時的一些情形:「李先生的教法在我覺得甚為新奇:我們本來依照商務印書館出版的《鉛筆畫帖》及《水彩畫帖》而臨摹;李先生卻教我們不必用書,上課時比要走一個空手的人來。教室中也沒有四隻腳的桌子,而只有三隻腳的畫架。畫架前面供著石膏製的頭像。我們空手坐在畫架前面,先生便差級長把一種有紋路的紙分給每人一張,又每人一條細炭,四個圖釘(我們的學用品都是學校發給的,不是自備的)。最後先生從講桌下拿出一盆子饅頭來,使我們大為驚異,心疑上圖畫課大家得吃饅頭的。後來果然把饅頭分給各人,但不教我們吃,乃教我們當作橡皮用的。於是先生推開黑板……,教我們用木炭描寫石膏模型的畫法。」(註5)

  李叔同能從藝術和藝術教育的角度合理看待中西藝術和思想,體現了他深厚的人文修養和寬廣的藝術胸懷。

  李叔同是中國最早撰寫《西洋美術史》的人,並將其作為教材,具有藝術啟蒙意義。學生吳夢非寫有一篇〈「五四」運動前後的美術教育回憶片斷〉,刊於《美術研究》1959年第3期,文中披露了這樣一條信息,即李叔同在浙江省立第一師範學校時寫過一本《西洋美術史》。吳夢非本人曾在老師出家後提議出版該著,但未獲同意,以致原稿散失。如果弘一大師當時同意出版,或許又是中國最早的一部西洋美術史著。

  李叔同提倡野外寫生,學生對此也樂於接受。學生邱志貞(梅白)在《白陽》誕生號上有一篇〈寫生日記之一〉,文辭盎然:

  三月十六日為舊丁祭,學校例假。午後二時半,偕吳君夢非、朱君森玉,作寶石山游。出錢塘門,經臥龍山莊及西湖旅館。未達梅麗公園,即北折而下,又西折而上,至寶石山,階下有門,門首面山,山上雕石佛多尊,若飛來峰。入門則石階層疊。路至曲折,乃拾階而升,即寶俶塔所建處。更上一層,有西爽亭焉,地為來鳳亭舊址。亭為西士梅氏所建,中設六角石幾,一石鼓凳,三適供吾三人踞坐遠眺。湖心有亭,巍然在水中央,即湖心亭。是爰以鉛筆寫其景。寫竟已薄暮,天又細雨,因即偕歸。(註6)

三、成立樂石社,出刊《樂石》、創辦桐陰畫會等藝術社團

  李叔同在課外指導樂石社、桐陰畫會等學生社團,並出版《樂石》,此外還出版《木板畫集》,開中國近代版畫藝術之新風。

  1914年農曆九月,學校取「吉金樂石」之義,成立課餘文藝團體「樂石社」。「樂石社」是一個由學生邱志貞為發起人,在校長、教師支持下集學校同人而成立的研究篆刻的藝術團體。樂石社的正式成立,是在1914年農曆九月中旬的十五日以後至二十日以前(即公曆11月2日至7日間)。樂石社選出的第一屆職員中,李叔同為主任,並由主任任命楊鳳鳴為會計,邱志貞為書記,杜振瀛等4人為庶務。(註7)樂石社出版《樂石》和《樂石社社友小傳》等。

  李叔同在〈樂石社記〉中記曰:「不佞無似,少耽痂癖。結習所存,古歡未墜。曩以人事,昩迹武林,濫竽師校。同學邱子,年少英發,既耽染翰,尤耆印文。校秦量漢,篤志愛古。遂約同人,集為茲社,樹之風聲,顏以樂石。」(註8)文中提及之邱志貞,字梅白,浙江諸暨人,1912年秋入當時的浙江省立兩級師範學校,為該校首屆「高師圖畫手工專修科」學生。《樂石社社友小傳》中對他的介紹是:「性亢直,有奇癖。見書畫篆刻等,嘗戀不忍去,家中寄其用費,多以購古書畫碑帖之類。初學刻石,孤陋無師,不足以言印。歲壬子,就學武林,始與西泠諸印人相往來,又得西泠印社所藏自周、秦以迄晚近諸名人印譜而卒讀之,學乃益進。書畫亦渾健不失古法,但所作極鮮。」(註9)

  《樂石》第一集於1914年農曆十一月出刊,李叔同題刊名,刊有經亨頤所製「樂石不朽」一印,夏丏尊也有「樂石萬歲」一印。此外,還有邱志貞、陳偉等的篆刻作品。樂石社也吸收非校友社員,像胡宗成、王匊昆、費龍丁、張金明、柳亞子、張一鳴、姚石子(鵷雛)等均先後應邀加入。然而,該社成員主要還是學校師生,他們是:教師經亨頤(校長)、夏丏尊、李叔同、堵申甫、周承德;學生樓秋賓、楊鳳鳴、陳兼善、吳薦誼、周其鑂、朱毓魁、杜振瀛、徐葆瑒、邱志貞、關仁本、戚純文、陳偉、翁熔生、毛自明、徐志行等。據方愛龍〈“樂石社”與樂石集〉一文,該社在1915年中期,「規模和活動達到鼎盛,共有社員27人,雜役1人;在李叔同的主持下,自甲寅十一月至乙卯八月,先後共出版社刊《樂石》凡八集,並在乙卯六月編印了《樂石社社友小傳》一冊作為小結。」「1915年農曆六月,樂石社舉行當月集會,鑑於當時樂石社骨幹邱志貞等的畢業離杭,李叔同也因為須在杭州、南京兩地兼職而無心負責社務,於是,樂石社根據章程『社主任每半歲一選』等條款,進行了新職員的改選工作,改主任制為社長制,公選經亨頤為社長,朱毓魁任書記、楊鳳鳴連任會計,同時根據社中實際,修訂了〈樂石社簡章〉,《樂石集》自第九集後也由社長經亨頤負責選編。」(註10)

  李叔同對金石的愛好一如既往。他出家後仍在作印,而且對金石事業有過評述。1938年2月,他為薌江居士題偈曰:「金石無古今,藝事隨時新。如如實相印,法法顯其真。」(註11)為擴大交流,李叔同還把《樂石》寄贈至他當年留學的日本東京美術學校。(註12)李叔同還介紹參與樂石社活動的學生赴西泠印社參觀學習。

  桐陰畫會是浙一師又一個課外美術社團,主要從事西洋畫學習和交流,豐子愷曾作為負責人主持其活動。除樂石社和桐陰畫會外,從一些史料中還可知浙江省立第一師範學校裡還曾有過「漫畫會」,或其他藝術社團稱謂如「洋畫研究會」、「寄社」等,而李叔同也應該是近代中國較早創作並倡導現代木刻的人,如他的學生,藝術教育家吳夢非先生在他的〈「五四」運動前後的美術教育回憶片斷〉一文中作了這樣的證明:「我們的課外組織有『漫畫會』、『樂石社』(研究金石雕刻)等,並出版《木板畫集》,這是自畫、自刻、自己印刷的作品,其中有李叔同、夏丏尊等的木刻。」(註13)另據李鴻梁〈我的老師弘一法師李叔同〉一文:「我們出過一本板畫集(木刻集),自己刻,自己印,自己裝訂。法師刻了一幅模仿小孩畫的人像。」(註14)結合中國版畫史,吳夢非、李鴻梁的回憶告訴人們,在李叔同作為藝術指導的藝術團體裡就已有木刻創作了,並且還出版了《木板畫集》。按照中國版畫的分期,這就證明李叔同是現代中國較早的木刻藝術倡導者和作者之一。(註15)李叔同的這項具有「先鋒性」的工作在以往經常被人們忽視。

四、《浙江省立第一師範學校校友會志》中的若干信息

  浙江省立第一師範學校有校友會。校友會的成員包括在校師生和離校教職員工及畢業後的學生。《浙江省立第一師範學校校友會志》是在經亨頤的倡導下於1913年創辦的一份校友刊物。目前所知該刊共出刊16期。(註16)刊物所載,除類似「校長訓辭」和關於教育的文章外,多半也是校友的文藝作品。

  在《浙江省立第一師範學校校友會志》上,李叔同亦發表了一些作品。在該刊的第6期上,李叔同在校時就已發表了舊作〈二十自述詩序〉〈李廬詩鐘自序〉和〈李廬印譜序〉等,而在他出家後,該刊仍在第16期上發表了他的詩〈二月望日歌筵此賦疊韻〉、〈七月七日重有感〉、〈滑稽傳題詞〉、〈失題〉、〈春風〉、〈昨夜〉、〈初夢〉、〈無題〉和〈有贈〉。詩後有教師陳夔的按語:「當湖李叔同先生,能詩文,工書畫,天縱多能,有口皆碑。故群屐所至,冠蓋爭迎。主講此間者凡七載,造就甚眾。唯先生三十以外,即捐除綺語。比年以來,尤潛心內典,於今秋披緇出家,專志梵修。其未入山時,曾將所屬草稿付其門下士豐仁。豐生出以見示,見其樹義必雋,琢詞必精,為錄數章,以或多士。嗟乎豐生!玄邈之風,絕人攀躋,如海上仙山,可望而不可即。至於吉光片羽,有識同珍。磨頂受記者,宜思傳其衣缽矣。豐生囑贅數言,不辭荒陋。佛髻放糞,知有佛性也無。戊午冬日陳夔識。」(註17)同在該期,還發表了李叔同的詞5首:〈金縷曲.將之日本留別祖國並呈同學諸子〉、〈菩薩蠻〉、〈踈影.丏尊以小梅花屋圖索題且謂繫念故鄉當繪燈機老屋圖故並及之〉、〈石州楞.為丏尊題李息霜前塵影事卷子〉和〈摸魚兒.題子淵臨淵閣圖圖繪倚岩一閣水面兩小舟而已〉。

五、首用人體模特進行美術教學

  李叔同還於1914年在浙江省立第一師範學校使用人體模特進行美術教學,開中國美術教學人體寫生課之先河。關於李叔同首用人體模特進行美術教學的時間,可根據李叔同的學生吳夢非在1959年第3期《美術研究》(中央美術學院學報)上的〈「五四」運動前後的美術教育回憶片斷〉一文,確認為1914年。文章說:「李叔同先生教我們繪畫時,首先教我們寫生。初用石膏模型及靜物。1914年後改用人體寫生。本文所附照片便是我們第一次用真人作模特兒練習寫生的留影。我們這一班學生有二十多人,如周玲蓀、金咨甫、朱穌典、李鴻梁、朱藹孫等。」(吳文後附李叔同首用人體模特進行美術教學的照片,並特別注明是1914年。此即如今常見的那幅以男人體背面為主體的照片)吳夢非是李叔同到浙一師任教後教的第一屆學生,他所述「本文所附照片便是我們第一次用真人作模特兒練習寫生的留影」當真實可靠。又據吳夢非先生的女兒,中國電子琴學會副會長吳嘉平女士查得其父生前手稿,手稿上明確指證此照片第二排左起第三人即是吳夢非本人;而我們如今在這張照片上也能辨別出後排右起第二人即是李叔同。吳夢非先生是李叔同所教的第一屆學生,是李叔同首用人體模特進行美術教學的親自參與者,而他發表文章時所附的照片上又有他本人,故此說成立。(註18)

  李叔同在1914年使用人體模特進行美術教學之前,就已經開始在理論宣傳方面對學生施以影響。最好的例證是1913年春在李叔同編輯的《白陽》誕生號上發表了學生吳夢非的〈人體畫法〉一文。這是一篇改作的文章,原作者是英國人。文章寫道:

  美術家所公認為最切實用之學,即本編所論之人體……學者由是入手乃為正則。

  人體以解剖而顯正確之形……至作繪時當於形體之要點著眼,切勿意造致失真型。本編所論之畫法,參酌圖畫家所經驗之結果,或以解剖的,或以美術的,大致皆同。但泥於解剖,則人所不注意處細細描寫,反失天然之美觀。故學者宜於視察上取美術家之成法。何者為下手之方,何者為作繪之的,下列二則宜服從焉:

  一、先將描寫之事物選定;

  二、後將所見之形狀一一描出。

  ……
(註19)

六、學堂樂歌創作的豐收期

  李叔同在任教浙江省立第一師範學校時期創作了大量膾炙人口的學堂樂歌,代表作〈送別〉、〈春游〉和〈西湖〉等,至今還被人們傳唱。

  李叔同雖然在過往的歲月裡幾度涉及音樂創作和研究,但卻一直沒有較為固定的實踐場所,其音樂活動也就時斷時續。在滬學會的活動,他只是因為南洋公學風波而作的臨時選擇;(註20)1905年《國學唱歌集》(註21)的出版,算是一個里程碑,但他自己卻並不滿意,乃至還要求銷毀;(註22)1906年在日本創辦《音樂小雜誌》,其開創性已載入中國音樂史冊,但遺憾只出版了一期;1912年上半年,他有過短期在城東女學教授音樂的機會,可時間又太短。只有到了浙江省立第一師範學校,李叔同終於有了大顯身手的舞臺和充裕的時間保證──整整六年,他做了一名開風氣之先、桃李滿天下的藝術教育家。而他的學堂樂歌的創作也迎來了高峰期。

  李叔同在浙江省立第一師範學校任教期間的學堂樂歌作品,從歌曲的藝術水平上看,是他一生歌曲創作中的精品;從作品的數量上看,也十分之多,創作手法多種多樣。據統計,李叔同在這時期創作的歌曲有36首,幾乎占了李叔同學堂樂歌總數的一半。這些歌曲,從內容上大致可分為四類:愛國歌曲、校歌、抒情歌曲和哲理歌曲。

  在上述歌曲中,〈送別〉是被人們傳唱最多的一首歌。李叔同作歌,善於選用歐美曲調填詞。此曲的原作者係美國通俗歌曲作者J.P.奧德威,歌曲的名字叫〈夢見家和母親〉。此曲優美且帶有憂傷的情調,日本歌詞作家犬童球溪便採用它的旋律填寫了〈旅愁〉。〈送別〉採用了〈夢見家和母親〉的曲調,歌詞則受了〈旅愁〉的影響。此外,李叔同的〈送別〉歌詞在某些版本中將其中的「一瓢濁酒盡餘歡」中的「瓢」字寫成了「斛」字。正確的用字應根據目前發現的最早的版本,即豐子愷《中文名歌五十曲》(開明書店,1927年)。《中文名歌五十曲》中〈送別〉歌詞用的是「瓢」字。李叔同受犬童球溪歌詞的影響,然以往的研究界對犬童球溪的生卒年標注則出現錯誤。錢仁康在〈李叔同──弘一法師歌曲考〉中對犬童秋溪生卒年的注釋是「1884-1905」。此後,其他學者也沿用了這一注釋。2006年4月23日,日本漢學家丸尾常喜先生致函筆者,介紹他自己為熊本縣人吉市人,是犬童球溪的同鄉,正在撰寫論文〈犬童球溪與中國〉,並提供了犬童球溪正確的生卒年資料。據丸尾常喜先生出示的日本學者元勝弘著《犬童球溪傳》(1986年10月由フォルテ出版)中的犬童球溪年譜,犬童球溪出生於1879年3月20日,卒於1943年10月19日。(註23)

七、舉辦各類展覽會和音樂會

  此外,浙江省立第一師範學校還舉行美術展覽會和音樂會等演出活動。民國之前,浙江向無藝術展覽會。而校長經亨頤對舉辦這樣的展覽會卻十分重視。他說:「展覽會之目的,不在展覽一時,亦不在展覽之時之有限品物,以展覽會之引線,由造型之美而進於精神之美,由人工之美而悟及天然之美。夫然後舉止態度漸臻優良,世道人心,於焉是賴……以收直觀感化之效。」(註24)1913年春,經李叔同的提議和經亨頤校長的支持,學校徵集了收藏家的很多名貴古金石書畫作品,開了一個規模盛大的美術展覽會,展期三天,觀眾踴躍。此為浙江省第一次公開的美術展覽,影響深遠。這次展覽後,學校還從展品中選出數十件作品,印成一本精美的紀念冊。同年夏,學校還開過校內成績的展覽會,雖然各種成績都有,但以圖畫手工作品最多,也最受矚目。(註25)1920年6月29日《申報》刊出「杭州快信」,曰:「第一師範附設之洋畫研究會,連日假省教育會開出品展覽會,來賓甚夥。今日(二十八)午前全體會員,又敦請前本校教員東京畢業之美術家李叔同,『現已披剃為僧,住持西湖玉泉寺,別號洪(弘──引者注)一道人。』到會評判,後乃攝影而散。」

  在這同時,學校又開音樂會,此亦開浙江省音樂會之先河。在此後的數年裡,成績展覽會和音樂演奏會成了學校藝術教育的傳統,博得了社會的好評,開通了群眾愛美的風氣,被認為是由學校藝術教育推廣到社會藝術教育的一種措施。此外,浙一師學生還在「五四」前後排練演出話劇。(註26)經亨頤曾有〈音樂會開會辭〉,表達了他對此舉的欣慰之情:

  今日本校為演習音樂起見,試開音樂會。蒙各界來賓光臨,不勝榮幸。本校非音樂專門學校,平時亦無專攻的練習。第觀吾國現今教育需要上,音樂似不可不稍加注意。故於師範學校應行研究範圍內。勉力預備,乘聯合運動大會前一日之機會,教育家齊集省垣,藉伸歡迎之意,並希指其不逮,共相商榷。人類有感情作用之特徵,而感情與倫理之接近。尤為吾國道德心理的基礎之特色。宜如何維持?如何助成?教育上大可研究。夫感情之生,有觸發與自然之別。觸發之感情者,因事而生感情。感情在事之後,而演成行為。自然之感情者,由感情而成事,感情在事之先,而涵養品性。吾國文字具有觸發感情之特色,倘無自然之感情以調劑之,恐枯竭而必致破裂。可以調劑觸發之感情而供給自然之感情者,惟音樂是。

  近今學校教育,音樂已列為一科,而教授之是否適當?尚待研究。自余觀之,仍不免偏於觸發之感情。以雄壯勇猛激昂慷慨為音樂唯一之能事,則音樂僅為感情之一種,烏足以雲供給自然之感情而調劑其他觸發之感情。夫音樂以平正和雅為主,即雄壯勇猛之事情,亦非必須激昂慷慨之歌曲,而雄壯勇猛激昂慷慨之足以動人者,仍為觸發之感情而非自然之感情,決非音樂正當之目的。未知當世教育家以為何如?
(註27)

  舉辦藝術成績展覽,此後在浙江省立第一師範學校成了傳統。《美育》第4期上有南京高等師範學校的周玲蓀〈參觀浙江學校成績展覽會圖畫成績的意見〉一文,其中寫道:

  ……

  第一師範──這個學校的自在畫成績,在會場中,比較起來,要算最完善。看他們的成績,覺得他們平日對於寫生畫,很能注重。就寫生畫方面看來,李增榮所畫的《平湖秋月》(水彩)構圖精當,用筆溫和,色彩自然。董以璋所畫的《蘇小墓》(油畫),建築物的形狀很正確,光線色彩都明晰調和,樹木花草統用大筆畫出,筆筆生動。這兩幅畫,要算是一師圖畫成績中,出群的作品,所以不得不特別提出來略為說說。其餘水彩寫生成績,還是很多,不過有許多成績,總覺得畫法太潦草,近於(Sketch)寫生一派。要知道初學寫生,總要忠實為主。若學業未成,就草率從事,那是恐防沒有好結果,或則該校別有用意亦未可知。

  ……

  小學校的成績,大都零零碎碎,不便分別說明。省立女師附小的圖案連續模樣。一師附小和二師附小的寫生畫,在小學成績中,總算最有精彩……

  ……

  據該期「美育界紀聞」,〈浙江全省學校成績展覽會〉一題曰:

  浙江教育廳自七月五號起至八月三十號止假杭州法政學校開全省學校成績展覽會。自小學校以至專門學校所有各種成績,陳設甚盛。其中尤以圖畫、手工成績為最美富雲。(註28)

  李叔同、姜丹書等藝術教師言傳身教,其精神力量和藝術魅力感染了他們的學生。正如姜丹書在〈現代中國藝術教育概觀〉一文中所說:「校長經亨頤先生(金石書畫家,最近亡故)倡導藝術教育甚力,更得李先生等教導有方,非但造就一班藝術教育師資,如吳夢非、金玉相、朱穌典、何明齋、豐子愷、潘天壽等,都是今日知名之士,而且造成西子湖畔濃厚的藝術空氣,多年猶有流風餘韻。」(註29)

八、創作〈浙江省立第一師範學校校歌〉

  1913年11月16日,浙江省立第一師範學校校友會在學校的運動場舉行了第一次陸上運動大會。(就學校歷史沿革而言,此為第三次運動會)運動會影響廣泛,有28所學校逾萬人前來觀摩。運動會上,師生齊唱由夏丏尊作詞、李叔同作曲的〈浙江省立第一師範學校校歌〉等歌曲。

  夏丏尊作詞、李叔同作曲的〈浙江省立第一師範學校校歌〉集中體現了該校的人文藝術教育與科學精神和諧結合的內涵,同時也體現了該校注重人格養成與情感薰陶的藝術教育特色。該校歌歌詞如下:

  人人人,代謝靡盡,先后覺新民。可能可能,陶冶精神,道德潤心身。吾儕同學,負斯重任,相勉又相親。五載光陰,學與俱進,磐固吾根本。葉蓁蓁,木欣欣,碧梧萬枝新。之江西,西湖濱,桃李一堂春。

  這種「陶冶精神」,健全人格、修養身心及「學與俱進」,夯實基礎、開拓創新的育人理念給人們以極大的啟示。該校在浙江官立兩級師範學堂時期也有校歌(作者不詳),歌詞如下:

  功如忠肅,學似文成,自古名賢數浙人。山川鐘毓,代有奇英,六百同堂步後塵。文章驚海內,科學究專門,新舊中西一貫行。今日為多士,他年鑄過民,教育前途定有聲。

  可見,夏丏尊和李叔同合作的〈浙江省立第一師範學校校歌〉與浙江官立兩級師範學堂同時期的校歌有著兩種不同的精神訴求。〈浙江省立第一師範學校校歌〉體現出來的關注人格修養和陶冶溫馨情懷的旨意,與當年浙江官立兩級師範學堂校歌所張揚的「豪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相比之下,〈浙江省立第一師範學校校歌〉更覺幾分新情與溫馨,像「陶冶精神,道德潤心身」、「相勉又相親」、「西湖濱,桃李一堂春」等。這與李叔同、夏丏尊提倡藝術教育、感情薰陶,有直接的關係。從一個側面也表現出浙江省立第一師範學校時期師範教育的關注點。

  2007年4月,原〈浙江省立第一師範學校校歌〉被確定為現今杭州師範大學校歌。(註30)

  在浙江省立第一師範學校時期,李叔同將人格教育與藝術教育緊密結合,在大力弘揚藝術的同時,強調「人格為先」,主張「先器識而後文藝」,即首重人格修養,次重藝術技藝。這種注重人格修煉的藝術觀,承先啟後,不失為藝術教育界可資汲取的精神營養。學生傅彬然雖然未能成為藝術家,但他卻在李叔同那裡受到了極大的人格薰陶,他說:「說來慚愧,自己的藝術天資未免太差了,就這兩門功課而論,從先生那裡實在並沒有得到甚麼。可是先生的學問和人格,先生的生活態度,卻給與筆者畢生忘記不了的印象,並且從而得到關於教育上的許多啟示。」(註31)

九、桃李芬芳

  浙江省立第一師範學校藝術教育的成果,最重要的還是體現在培養出了大批傑出的藝術人才。(註32)就高師圖畫手工專修科畢業學生而言,他們分布在全省各地,部分也在外省任教。根據姜丹書的記錄,該科畢業生是:

  金夢疇(咨甫,武義)、吳夢非(名翼榮,東陽)、潘均(紹興)、周敬敷(子叔,黃岩)、王國楨(天臺)、杜振瀛(丹澂,嵊縣)、丁克緒(蕭山)、朱穌典(名寶銑,杭縣)、張聯輝(名拱璧,東陽)、郭志閎(伯寬,金華)、顧華昌(騎風,武義)、邱志貞(梅白,諸暨)、徐小濤(名葆瑒,上虞)、徐炳槱(命由,武義)、朱宗培(靄孫,杭縣)、周玲蓀(名景鑒,海鹽)、李鴻梁(紹興)、趙鴻恩(杭縣)、吳南章(名耀赤,龍游)、章友綏(哲卿,諸暨)、吳紹曾(龍游)、張玉書(名兆麟,金華)、虞肇周(茀寄,東陽)、金玉相(名琢章,金華)。另外尚有朱寶書(森玉,嘉興)、都念祖(海寧)、陳偉(杭縣)、羅志洲(道進,紹興)及杜某五人未畢業出校。(註33)

  在上列名錄中,可擇取其中幾位一記。

  吳夢非(1893-1979)浙江東陽人,在校時間為1912-1915年,後來成了中國現代著名美術、音樂教育家。1919年,吳夢非和劉質平、豐子愷一起創辦了上海專科師範學校。吳夢非還主持過中華美育會,主編《美育》雜誌,其創刊號刊名「美育」二字由他請弘一大師題寫。朱穌典,名寶銑,杭州人。在學期間,頗得經亨頤校長和李叔同、姜丹書、夏丏尊等的器重。他對於圖畫、音樂和手工均有造詣。畢業後,赴山東省立第一師範學校任教,其教育思想和教學方法令師生翕服。此後又相繼在紹興的浙江省立第五師範學校、湖州的浙江省立第三師範學校、寧波的浙江省第四中學、上虞的春暉中學任教,均堪稱良師。1924年,由姜丹書推薦,他就任上海美術專科學校教授,後又接替姜丹書任中華書局藝術科編輯主任職。李鴻梁(1894-1958),浙江紹興人,終身為美術教師,中西繪畫及工藝、書法、篆刻皆擅長。

  1915年秋,高師圖畫手工專修科學生畢業後,經亨頤曾有感言:「自本學年始,本校內部情形有較從前格外純粹之二點。一為高師圖畫手工專修科已畢業離校。該科為前兩級師範之未了事,附設於此。本為權宜之辦法,雖事務上本係分立,而於本校教授訓練,亦不能謂絕不相關。」(註34)

  就非高師圖畫手工專修科學生而言,同樣湧現出了大量在文化藝術領域領一帶風騷的人物,其具代表性的就有豐子愷、劉質平、潘天壽、葉天底、陳兼善、曹聚仁、田錫安、傅彬然、賈祖璋、魏金枝等。(註35)劉質平和豐子愷在畢業後與高師圖畫手工專修科畢業生吳夢非一起在上海創辦了中國現代最早的私立藝術專科學校──上海專科師範學校,並與其他同人創辦了中國第一份美育雜誌《美育》。豐子愷首創中國現代抒情漫畫,被譽為中國現代漫畫的鼻祖。潘天壽成了一代國畫大師和美術教育界的傑出代表。劉質平則是長期堅守在音樂教育崗位上的一代名師,桃李芬芳。其他如姜丹書所述:「一師畢業生翁炳墉(子勤,嘉興)、王洪釗(隱秋,仙居)、李增榮(海寧)、俞國梁(上虞)、沈炳銓(嘉興)等,藝術成就頗高。王擅長工藝美術(手工),歷任藝術院校教授。他能翻大型石膏像,實力協助繪畫、雕塑教學之進展。」(註36)

  出家後的弘一大師自己說過:「任杭州教職六年,兼任南京高師顧問者二年,及門數千,遍及江浙。英才蔚出,足以承紹家業者,指不勝屈,私心大慰。弘揚文藝之事,至此已可作一結束。戊午二月,發願入山剃染,修習佛法,普利含識。……凡油畫、美術、圖籍,寄贈北京美術學校(爾欲閱者可往探詢之),音樂書贈劉子質平,一切雜書零物贈豐子子愷(二子皆在上海專科師範,是校為吾門人輩創立)。佈置既畢,乃於五月下旬入大慈山(學校夏季考試,提前為之),七月十三日剃髮出家,九月在靈隱受戒,始終安順,未值障緣,誠佛菩薩之慈力加被也。」(註37)此足可看出浙江省立第一師範學校藝術教育在當時教育界的地位。

  李叔同在藝術教育方面的成就,誠如他的同事姜丹書在〈現代中國藝術教育概觀〉一文中所說:「科舉時代,音樂與教育亦無關。及興學校,始教琴歌,反似恢復了古代學校弦誦之風。講到此道,初期倡導及傳授之功,當推當年的李叔同氏。」學生吳夢非曾寫有〈弘一法師和浙江的藝術教育〉一文,他說:「談到浙江的過去底教育藝術,即一般學校中的藝術成績,倘和其他各省比較,似也夠得可作模範的資格。」「經過弘一師教導成一班圖工專修科的學生,分配於全浙江的中等學校,以及第一師範的幾次畢業生,散布於全浙江的小學校以後,浙江的小學校藝術,才出現革新的氣象,才納入正常的軌道中。所謂寫生,所謂圖案,所謂五線譜,所謂合唱,所謂複音曲等,到此時期才得出現於一般學校。」(註38)

十、結語

  作為一代藝術教育大師級的人物李叔同,他最終於1918年夏出家為僧。有關李叔同出家的文獻,像弘一大師本人寫的〈斷食日志〉、〈我在西湖出家的經過〉及他人相關回憶文章在《弘一大師永懷錄》等書刊中已有很多,不贅述。李叔同的出家為僧,從文化站位上講,其實有著一番執著的自我追求。他與經亨頤、夏丏尊另覓新地執著於教育事業不同,他的出家,體現了他更注重自我關懷和佛教信仰。換句話說,他以為在佛家的境界裡仍有著積極的追求所在,他的行為其實體現了著一種超越世俗價值觀的佛教情懷。李叔同投諸此端,取勢也大。

【附註】
註1:姜丹書,〈傳一〉,《弘一大師永懷錄》,(大雄書局,1943),頁1。
註2:《音樂小雜誌》係中國第一份音樂雜誌,為李叔同於1906年1月15日在日本東京印刷,20日運回上海發行。這本雜誌雖然只有26頁,但卻有眾多的欄目,如:表紙、圖畫、插圖、社說、樂史、樂曲、樂歌、雜纂、詞府等等,其分類甚詳。
註3:豐子愷,《繪畫與文學》,(開明書店,1934)。轉引自《豐子愷文集. 2:藝術卷. 二》,(第1版,浙江文藝出版社、浙江教育出版社,1990),頁466。
註4:在阮榮春、胡光華著《中國近現代美術史》〈中國近現代美術大事年表(1911-1949)〉的「1912年」條目中記曰:「李叔同於浙江兩級師範任教,用日本購置的石膏模型讓學生練習寫生,是中國美術教育中的創舉。」(第1版,天津人民美術出版社,2005),頁276。
註5:豐子愷,〈舊話〉,初載《中學生》,16號(1931年6月1日),收《豐子愷文集. 5:文學卷. 一》,(第1版,浙江文藝出版社、浙江教育出版社,1992),頁182-183。
註6:見《白陽》誕生號,癸丑四月浙師校友會印刷發行。
註7:參見方愛龍〈“樂石社”與樂石集〉,《永恒的風景──第二屆弘一大師研究國際學術會議論文集》,(第1版,中國文化藝術出版社,2008),頁105。
註8:李叔同,〈樂石社記〉,原刊《樂石社社友小傳》,轉引自郭長海、郭君兮編《李叔同集》,(第1版,天津人民出版社,2006),頁123。
註9:《樂石社社友小傳》為李叔同策劃、設計於1915年農曆六月編印。內容為李叔同〈樂石社記〉、姚鵷雛〈樂石社記〉、〈樂石社社友小傳〉、〈樂石社簡章〉和〈樂石社職員表〉。研究界一般也將後三者視為出自李叔同之手。
註10:方愛龍〈“樂石社”與樂石集〉,《永恒的風景──第二屆弘一大師研究國際學術會議論文集》,(第1版,中國文化藝術出版社,2008),頁105。目前可知《樂石》共出刊10集,其中前8集為李叔同主持編印,後2集為經亨頤主持編印。
註11:弘一大師偈句,見《弘一大師李叔同篆刻集》卷一,(第1版,天津人民美術出版社,2009),頁2。
註12:李叔同於1915年農曆三月三十日致函東京美術學校:「拜啟:恭賀母校興盛。《樂石》集四冊別封發送,謹寄贈貴館。今後還可陸續寄贈,查收為盼。如能成為同學諸君的幾分參考,幸甚之至。愚生目下就職於浙江省杭州第一師範學校。校務之餘暇,組織樂石社,從事印章的研究。頓首。三月三十日 李岸。」此函見1915年4月30日出版的《東京美術學校校友會月報》14卷1號。題為〈在支那的李岸氏為寄贈《樂石》集給圖書館來翰〉。刊載時為日文,中文為劉曉路譯,見劉曉路〈檔案中的青春像──李叔同與東京美術學校(1906-1918)〉,《弘一大師新論》,(第1版,西泠印社出版社,2000),頁123。
註13:吳夢非,〈「五四」運動前後的美術教育回憶片斷〉,《美術研究》,1959年第3期。另在阮榮春、胡光華著《中國近現代美術史》中亦記曰:「『東方畫會』是中國近現代美術史上最早的西畫藝術團體之一,1915年初成立於上海城內西門附近……它比李叔同於1916年左右在杭州發起的『洋畫研究會』要早一些……」(見天津人民美術出版社,2005年6月第1版,頁51)。同書〈中國近現代美術大事年表(1911-1949)〉的「1916年」條目中又記曰:「李叔同在浙江杭州省立第一師範學校發起『洋畫研究會』,李叔同兼任會長。」(頁278)。豐一吟在〈藝術家豐子愷的一生〉中曰:「豐子愷在校中積極參加課餘組織『桐陰畫會』(後改名『洋畫研究會』)和金石篆刻組織『樂石社』(後改名為『寄社』)。」見《現代美術家畫論.作品.生平:豐子愷》,(第1版,學林出版社,1987),頁273。
註14:李鴻梁,〈我的老師弘一法師李叔同〉,《浙江文史資料選輯》第26輯,(第1版,浙江人民出版社,1984),頁98。
註15:中國版畫的分期以民國為起點稱為「現代」。參見李允經著,《中國現代版畫史》,(第1版,山西人民出版社,1996;2006年1月第3次印刷),頁3。
註16:《浙江省立第一師範學校校友會志》各刊數,有時稱「期」,有時稱「號」,本文統一稱「期」。
註17:李叔同詩及陳夔之按語均見《浙江省立第一師範學校校友會志》,16期(1918年)。
註18:姜丹書在〈浙江五十餘年藝術教育史料〉一文中介紹:該校「圖畫課內用裸體的生人模特兒作寫生的對象,在西洋和日本早已習以為常了,而在我國則絕對沒有。但李叔同在此校專修科的素描課上曾破天荒大膽用了半裸(上半身)的男體和全裸的童男,當然,那時只能做到如此。此事雖小,有關創始,值得一記。」(見《姜丹書藝術教育雜著》,第1版,浙江教育出版社,1991,頁150。)對照吳夢非文中成人模特圖片,姜丹書之說顯然有誤。此或是姜丹書未親身經歷李叔同使用成人男性全裸體進行美術教學,故對此事尚不瞭解。至於1914年李叔同使用裸體模特進行美術教學的具體時間,吳夢非沒有細說,但王震《二十世紀上海美術年表》1915年3月條目定為秋季。該條目曰:「上海圖畫美術院始雇一個十五六歲的男孩為著衣模特兒。是繼浙江兩級師範學堂高師圖畫手工專修科1914年秋採用裸體模特兒教學之後,第二個採用模特兒教學的學校。(劉海粟〈上海美專十年回顧〉等)」此供參考。(第1版,上海書畫出版社,2005),頁59。
註19:吳夢非文見《白陽》誕生號,癸丑四月浙師校友會印刷發行。
註20:1902年秋,李叔同應該校「學潮」而放棄在南洋公學的學業。
註21:李叔同的《國學唱歌集》(初編)由上海中新書局國學會於1905年6月發行。歌集共收錄21首歌曲,其中前15首分別採用《詩經》、《楚辭》以及其他古詩詞曲為歌詞,李叔同配曲;另6首則為「雜歌十章」。
註22:李叔同在《音樂小雜誌》上有一篇題為〈昨非錄〉的文章,曰:「十年前日本之唱歌集,或有用1234之簡譜者。今者自幼稚園唱歌起皆用五線音譜。吾國近出之唱歌集與各學校音樂教授,大半用簡譜,似未合宜。」於是他又說:「去年,余從友人之請,編《國學唱歌集》,迄今思之,實為第一疚心之事。前已函囑友人,毋再發售,並毀板以謝吾過。」然而在事實上,《國學唱歌集》於1906年5月仍再版發行。
註23:錢仁康,〈李叔同──弘一法師歌曲考〉,《李叔同──弘一法師歌曲全集》,(上海音樂出版社,1990),頁83。被稱為〈送別〉姊妹篇的〈憶兒時〉的歌詞也受過犬童球溪的影響。犬童球溪曾有一首〈故鄉的廢宅〉,歌詞是:「離鄉背井,一別經年,遊子整歸鞭。花樹掩映,小鳥依人,風起麥浪翻。溪水潺湲,游魚倏忽,渡橋過前川。眼前景物,恍似昨日,依稀猶可辨。惟見故宅,破落無人煙。頹垣敗草,荒圮不堪看。」而李叔同的〈憶兒時〉歌詞是:「春去秋來,歲月如流,遊子傷飄泊。回憶兒時,家居嬉戲,光景宛如昨。茅屋三掾,老梅一樹,樹底迷藏捉。高枝啼鳥,小川游魚,曾把閒情托。兒時歡樂,斯樂不可作。兒時歡樂,斯樂不可作。」二歌意境相近。其中李叔同歌中「光景宛如昨」、「小川游魚」等句亦當是從犬童球溪歌詞中引用變化而來。
註24:經亨頤,〈全浙教育私議〉,《教育周報》,1913年第5期。
註25:姜丹書在〈浙江五十餘年藝術教育史料〉一文中對此有詳細介紹:「辛亥革命以前,杭州的社會風氣當然是很古老的,向無什麼展覽會的舉動,到了民國二年春,由於李叔同的鼓吹,經校長的贊成,兩級師範徵集了收藏家很多名貴的古金石書畫開了一個盛大的美術展覽會,展期三天,觀眾甚盛,此為浙省公開美術展覽會的第一聲,啟發了社會欣賞美術品的新風氣。展後,並就展品中選了數十件,用珂羅版印成一本紀念冊,甚好。惜我所藏者,在抗戰中遺失。接著同年夏,又公開了自己校內的成績展覽會,其中雖然各種成績都有,然以圖畫手工作品為最多且最惹人看。同時又開了音樂演奏會。此亦是浙省開展藝術教育影響社會的第一次。以後逐年開展,推動了學校與社會的聯繫,開通了群眾愛美的風氣,這也可說是由學校教育推廣到社會的第一種措施……所有學生又都是很優秀的,所以關於藝術科目的成績都很好,每年開一次成績展覽會和音樂演奏會,都博得社會好評。」見《姜丹書藝術教育雜著》,(第1版,浙江教育出版社,1991),頁147。他又在〈浙江兩級師範學堂暨第一師範學校回憶錄〉中回憶道:「從民國二年起,一師每年至少舉行兩、三次對外公開的學術活動:春季開一次成績展覽會;秋季開一次運動會,有時還開一次音樂演奏會。形式多樣,很吸引觀眾。這些都對『社會教育』產生影響,在當時,實開風氣之先。」見《姜丹書藝術教育雜著》,(第1版,浙江教育出版社,1991),頁205。
註26:此據姜丹書〈浙江兩級師範學堂暨第一師範學校回憶錄〉,姜丹書寫曰:「一師學生演話劇,也是從此時起。」見《姜丹書藝術教育雜著》,(第1版,浙江教育出版社,1991),頁205。姜丹書又在〈浙江五十餘年藝術教育史料〉一文中評論道:「此校在民國九年(1920)以後,受了『五四』運動的影響,教育風氣大事革新,常有話劇的表演,以助長新思想擴張的波瀾,此在杭州或浙江講來,也是一個開通社會新風氣的先鋒隊。」見《姜丹書藝術教育雜著》,(第1版,浙江教育出版社,1991),頁147。
註27:經亨頤〈音樂會開會辭〉,《浙江省立第一師範學校校友會志》,10期。
註28:見《美育》,4期(1920年7月)。
註29:姜丹書〈現代中國藝術教育概觀〉,《姜丹書藝術教育雜著》,(第1版,浙江教育出版社,1991),頁106。
註30:李叔同在浙江省立第一師範學校任教期間,曾有兩年時間兼任南京高等師範學校。〈南京高等師範學校校歌〉的詞為該校校長江謙所作,曲則由李叔同作。南京高等師範學校即今南京大學。據南京大學百年校慶特別網站(1902-2002),1999年9月20日,南京大學曾發出徵集校歌的啟事。經過近兩年的評選,最後確定原南京高等師範學校校歌作為現南京大學校歌。江謙在弘一大師六十壽辰時寫過題為〈壽弘一大師六十周甲〉的詩:「雞鳴山下讀書堂,廿載金陵夢未忘。寧社恣嘗蔬笋味,當年已接佛陀光。」詩有題記:「乙卯年,謙承辦南京高等師範時,聘師任教座。師於假日倡『寧社』,借佛寺陳列古書字畫金石,蔬食講演,實導儒歸佛方便門也。」(林子青編,《弘一法師年譜》,宗教文化出版社,1995。)乙卯年即1915年。說明江謙聘李叔同為該校教師的時間是1915年。李叔同自述在該校兼職兩年,故確定此校歌成於1916年前後。
註31:傅彬然,〈憶李叔同先生〉,《弘一大師永懷錄》,(大雄書局,1943),頁218。
註32:鄭曉滄在〈浙江兩級師範和第一師範校史志要──近代浙江地方教育史資料之一〉中評價曰:「藝術科師資有姜丹書(敬廬),李息(叔同1880-1942)等……經校長習物理,又精篆刻,工書法。五十歲時開始作畫,結『蘭之友社』,提倡藝事。本校畢業生藝術和文學的涵養,固自有其根源……」,載《杭州大學學報》,1959年第4期。
註33:姜丹書,〈浙江兩級師範學堂暨第一師範學校回憶錄〉,《姜丹書藝術教育雜著》,(第1版,浙江教育出版社,1991),頁205。
註34:經亨頤,〈始業式校長訓詞〉,《浙江省立第一師範學校校友會志》,7期(1915年)。
註35:在許多著作中,經常有論者誤認諸如豐子愷、劉質平、潘天壽、葉天底等為高師圖畫手工專修科的學生,如阮榮春、胡光華著《中國近現代美術史》稱:「浙江兩級師範學堂改稱浙江省立第一師範,其中圖畫手工科稱浙江高等師範圖畫手工專修科,學生包括吳夢非、劉質平、豐子愷。」(第1版,天津人民美術出版社,2005,頁277)。又如張道森著《浙江近現代美術教育史》稱:「1908年創辦的浙江兩級師範學堂1913年改名為浙江省立第一師範學校。1912年,浙江兩級師範學堂在校長、金石書畫家經亨頤熱心籌辦下增設了高師圖畫手工專科,招收美術專業學生。圖畫手工科學制三年,第一次招生30名,開創浙江省美術教育的專業先河。這期學生中有後來成為著名畫家的潘天授(壽)、豐子愷等。」(第1版,浙江人民美術出版社,2009,頁44)。張著第47頁又曰:「從兩級師範到第一師範時期……成效卓著……豐子愷、潘天壽、劉質平三人在浙師時皆肄業普通師範,非藝術專科學生……」顯然作者在史料的解讀上發生了失誤。
註36:姜丹書,〈浙江兩級師範學堂暨第一師範學校回憶錄〉,《姜丹書藝術教育雜著》,(第1版,浙江教育出版社,1991),頁205。其中李增榮擅長音樂、圖畫,王秋隱擅長手工。此外,還有像何元,海寧人,擅長手工,等等。
註37:弘一大師致李聖章,收《弘一大師全集. 八:雜著卷、書信卷》,(第1版,福建人民出版社,1992),頁148。夏丏尊在〈弘一法師之出家〉一文中也說:「在這七年之中,他想離開杭州一師,有三四次之多。有時是因對於學校當局有不快,有時是因為別處有人來請他,他幾次要走,都是經我苦勸而作罷的。甚至於有一個時期,南京高師苦苦求他任課,他已接受聘書了,因我懇留他,他不忍拂我之意,於是杭州南京兩處跑,一個月中要坐夜車奔波好幾次。他的愛我,可謂已超出尋常友誼之外,眼看這樣的好友,因信仰而變化,要離我而去,而信仰上的事,不比尋常名利關係,可以遷就。料想這次恐已無法留得他住,深悔從前不該留他。他若早離開杭州,也許不會遇到這樣複雜的因緣的。」見《夏丏尊文集》(平屋之輯),(浙江人民出版社,1983),頁244。
註38:吳夢非,〈弘一法師和浙江的藝術教育〉,《浙江青年》,3卷1期(193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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