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圖書館館訊 第三十七期 93年3月
品書與書評世新大學資訊傳播學系教授兼教務長 賴鼎銘【摘要】本文為92年12月13日假臺北印儀學苑舉行「品書與書評」論壇之專題演講稿。講者以一個實踐者的角度來講述品書與書評。內容由講者求學時代的閱讀心路歷程談起,從一個相信量化的實證主義者,經歷了生命的轉折,受到Geertz、Foucault、Bourdieu著作的啟發、衝擊與影響,再談到全球化的反思,以及近年來閱讀方式的轉變與心得,最後談到如何從品書邁向書評。 關鍵詞:品書;書評;全球化 悟因法師、自衍法師、林館長還有各位女士、各位先生,首先謝謝悟因法師對我的讚美。其實我現在很少答應演講,有時候是因為個人因素,另一個是感覺自己所懂的好像沒有什麼可以與人分享的,再來是我最近感覺生命有點處於內縮的狀態。所謂內縮的狀態就是反省以前所讀、所學的東西到底有沒有問題,因此讀書的時候,其實是在反省自己、批判自己。我今天所講的,其實是用一個實踐者的角度來告訴各位,我這兩三年讀書的過程。 我們要品味書的時候,英文叫taste,taste一本書需要自己親身去嚐試,是自己從這些書裡面走進去又走出來,我讓各位知道我的感覺,因為我覺得在看這些書,有時是在解構自己、重新拼裝自己。 閱讀的心路歷程 我就用我自己的閱讀心路歷程來跟各位作一個簡短的報告。其實我曾是一個實證主義者,我在美國受訓三年八個月,非常著迷於量化,所以我的博士論文裡玩過多元迴歸、因素分析。那時候我非常相信科學知識是一切衡量的標準,凡是沒辦法實證,也沒辦法拿證據告訴我的,我通常都不願意相信。可是邁入中年以後,經過人生的種種轉折,才發覺科學知識只是眾多知識中的一種。
我生命中第一個轉折是「生死的交迫感」,它讓我體會到科學知識的無能為力。我這一生曾經跟癌症有二次搏鬥,一個是我自己、一個是我太太,當然我survive下來了,可是我太太走了。在這個過程裡,所謂的科學知識可能可以幫你治療,可是等到你面對哪一天你走了,要面對那個虛無的世界時,它一點辦法都沒有。所以我在美國的時候,好期望馬上發生個大地震,我包袱捲一捲,趕快回到臺灣來;要不然就來一個股票大崩盤,股票大崩盤時,美國大概不用再運作了,我就可以回家了,當然最後我還是把學位讀完。 在美國攻讀學位的那個階段,我其實看了很多書。有一個印度人叫Krishnamurti,胡因夢小姐譯成「克里希南摩地」,我在美國看過所有他的書,那是在追求另外一種生命的意義。我跟癌症的二次奮鬥,讓我了解人不能只活在專業知識的抽象世界裡面,到最後還是要回到生活世界。所以我現在都跟學生說宗教是人類最後的知識,不管你信不信仰所謂的宗教知識,可是你走了以後,你的後代一定用宗教的那套儀式送你離開。如果你去第二殯儀館參加所謂的臨終儀式,都跟宗教有關。不管你多強悍,宗教永遠是人類最後的知識,但是宗教偏偏非常唯心,這有違科學知識追求客觀跟精確(precise)的要求。 我的第二次生命轉折是在世新大學當圖書館館長時,臺灣大概很少當館長而自己在外面買書的,我那時候因為偶然的機緣,常常在臺大附近的明目書社挑書,因而認識了一批學社會學、人類學以及來自各主題的學者,我們因買書而認識,他們會講這本書是好書、那本書是好書。我們圖書館界,編書的時候其實只看到外形而已,這本書好不好我們不曉得,但因為我認識這些人以後,才一頭栽進去,真正認識他們所講的每個領域裡面的重要書籍,也因為這樣子就跟他們組一個讀書會,當時只有四個人的小小讀書會,唸了Geertz、Foucault、Bourdieu這些人的書。其實這些書以前我連聽都沒聽過,Geertz的書如果不是一個中央研究院人類學的研究員帶我們走進去,我不會讀這本書;Foucault、Bourdieu這兩人的書是臺大社會學博士班的學生帶我們讀的,我才知道原來法國有出現這些角色,這些書是迥異於實證研究的世界,真是讓我眼界大開。 Geertz的啟發──深描與淺描 我從Geertz這個人類學者身上學到的就是深描與淺描。如果各位有讀過研究所或以後想要讀研究所,量化研究和質化研究是一個很大的差別,它就是講淺描與深描,就是thin description與thick description。Geertz有一本《文化的解釋》,他說人類眨眼睛的時候,有各種不同的意思。好比說林館長在這裡,如果我跟他眨個眼睛,第一層意思可能他認為只是跟他眨個眼睛而已;可是如果他跟我很熟而且就在選舉的時候,我如果跟他眨個眼睛,他就知道眨眼睛是我們共同把票投給哪個人。所以Geertz告訴我們人類一個小小的動作,你可以像新聞記者一樣,就外表、外在的報導某年某月某日幾點幾分在哪裡發生車禍,或再加上是什麼原因,這種新聞記者式的報導,就好像拿著照相機掃過一般。可是如果是一位學者做深描時,他要抓的是意義結構,抓到很深沉的東西,所以眨眼示意,因為不同人而有非常深的不同意涵。 另外,有個巴厘島鬥雞的研究,我們小時候臺灣也有這種鬥雞的活動,如果記者去報導平常的鬥雞,就是某年某月某日在雲林縣哪個地方有個鬥雞活動、多少人參加、最後結果怎麼樣。可是Geertz用深描去描述它的時候,鬥雞是個符號(symbol),代表巴厘島人的男性尊嚴!它代表這個村莊的尊嚴,代表他們巴厘島整個民族文化符號的中心,所以他們為了這個鬥雞,村跟村之間是在作賭博。不管輸贏,我一定要把錢押在我這個村莊、我的親戚、我這一個種族,不管輸贏喔!即使我輸的時候也要跟它一起輸。他一直分析下去時,這個鬥雞活動竟然有這麼深的意涵,它屬於男性尊嚴的部分、屬於家族村莊的一部分。一直看他寫下去的時候,發覺原來作研究竟然可以到這種地步,不像我們以前做量化,一個問卷發出去就幾百封,回來以後,電腦跑一跑就出來了,然後開始詮釋裡面的意涵。但是作為一個人類學者,他必須自己跑到巴厘島去觀察好幾年,然後用這種深描描繪出來。 所以他有一段話我很喜歡,每一次跟同學上課或是叫學生讀這本書的時候,我一定叫他們讀這個部分。他說:「我跟馬克斯、韋伯一樣,認為人是懸掛在由他們自己編織的意義之網上的動物,我把文化看作這些網,因而認為文化的分析不是一種探索規律的實驗科學,而是一種探索意義的闡釋性科學。」沒錯喔!我們以前想都沒想過,人是蜘蛛,自己編織出來一個蜘蛛網,然後在這個蜘蛛網上活動,如果說其中有任何意義,你就要回到那個蜘蛛網做解讀,所以巴厘島是一個意義之網。因此他說:「民族志就像解讀一份手稿──陌生、字跡模糊、充滿省略、前後不一致、可疑的更改和帶偏見的評語。」文化意義是必須要深描。 Foucault的衝擊 我讀傅柯(Foucault)的時候,衝擊更大。首先是「全景敞視監獄」,英國有個哲學家邊沁他創造一個叫全景敞視監獄。什麼叫全景敞視監獄?那是個半圓形監獄,中間有一個塔,燈光在遠方,從半圓形監獄照射過來,這邊只要一個人就把所有囚犯的動作全部看得一清二楚,那個名詞叫surveillance(監視),surveillance的概念就是這樣出來的。這個概念如果運用全景敞視監獄,那就是最小努力原則,一個人可以監視所有監獄裡面那些犯人的一舉一動,這是全景敞視監獄。 另外還有「微觀權力學」,什麼叫微觀權力學?他說其實權力無所不在,人跟人之間、家庭跟家庭之間,機構跟機構之間,那個權力一直互相在監視。 再來是規訓與懲罰,通常我們稱呼一個學科叫discipline,可是傅柯告訴我們,其實discipline是規訓,因此我們進一個科系的時候,是在接受它的規訓,就是接受它的訓練,你必須接受這個學科告訴你的那一套規範、知識內容。如果你要當醫生,你就要接受醫學系的規訓,所以進各種學校,都是在接受規訓,而規訓的時候就會出現學科、知識與權力。在這個學科裡面,老師掌有這個知識,他掌有權力;他給你什麼東西,你就必須接受什麼東西。所以最後有人依照他這個想法編出一本書叫《學科、知識、權力》,內容就說大學裡老師為什麼是權威?老師怎樣施展他的權威?就是書寫中心主義,為什麼是書寫中心主義?因為運用書寫中心主義,他教會你寫字,你才能考試,考試以後才能評分,所以你在學校裡能不能拿到畢業證書,靠什麼?分數,而分數奠基於哪裡?考試,考試又奠基於書寫中心主義。我們若回到釋迦牟尼佛、耶穌、孔子的時代,其實很多都是口語的傳播(oral tradition),直接面對面的,可是到最後出現書寫中心主義就有很好的規訓了。讀到這部分的時候,會被嚇一跳,原來我是被規訓出來的。 另外,他有一本《性經驗史》,把「性」當一個主題研究,研究到最後發展成生物權力(Biopower)的概念。人類要健康的性,要培養健康的國民,目的是為了資產階級、為了國家,所以到最後談教育時,原來並不是為了我們自己,我們都被設定成要變成什麼。所以我們在談國家競爭力、國家發展時,其實是Biopower。我們有沒有想到回頭問問看我們學習那麼多,真的是為自己嗎?還是我們只是在競爭力大潮流下的一部分而已? Bourdieu的論述 此外是Bourdieu的Habitus(習僻),演講時我一直想喊「下一張」,想喊「下一張」就是Habitus(習僻)。Bourdieu告訴我們,一個人從小到大一直累積出來的某些習慣很難改,因此有些人喜歡買精品,有些人很勤儉,有些人喜歡吃某個東西。以前我每次去看我姑姑的時候,她一定要煎蛋給我吃,為什麼?因為她就只知道我小時候喜歡吃煎蛋而已,她沒想到我現在連蛋都不敢碰,她已經變成一個Habitus,認為我喜歡這個東西。所以一個人吃東西、穿衣服有很多的生活習慣,Habitus;我想喊「下一張」也已經變成一個習慣性的動作。 其次是反思社會學。社會學這個學科是怎麼產生的?為什麼要反思?反思這兩個字是非常有意思的,因為學術界常常把我們建構出來的抽象世界視為理所當然,我們一直活在抽象世界裡面,透過抽象世界的知識來看生活世界、來看所有的人,我們用這一套知識來作判斷。可是Bourdieu說我們可能要回頭反思,我們是不是真的那麼名正言順、義正詞嚴? 還有他談到所謂的Cultural Capital(文化資本),什麼意思呢?你們會發覺因為家長背景不同,他的文化資本就不一樣,小孩子未來的發展會因為文化資本的關係而受到影響。另外他還有Reproduction(文化再製)的觀念,學校教育就是一種再製,它把經驗的文化一代一代地再製下去。為什麼不管誰掌權,就一定要控制教育體系?因為它是文化再製的最好機構,所有的價值體系都一定要透過學校來進行。 這幾本書是我在明目書社讀書的時候,碰到這些人引導我品味這些書,對我的腦袋開始有所衝擊的書。 另一個轉折──全球化的反思 我去年休了一年的研究假,這之間另一個轉折就是世新傳研所有一個博士班學生找我讀書,我們開始讀全球化。什麼是全球化?現在大家高喊全球化,好像這個訴求是好的,包括我們的政府都一直在講一定要全球化,可是你只要多看一些全球化的書以後,你會發覺它並不是我們想像中那麼美好的世界。金融全球化、知識全球化,透過網路什麼都可以全球化。這邊有兩個名詞──「全球在地化」與「在地全球化」,我們不太會分辨,但是透過這兩個名詞的對照,我們才會知道全球化是什麼。你會發覺已發展國家談全球化談得最大聲,為什麼?因為它什麼東西都全球化,可是落後國家怎麼全球化? 什麼叫全球在地化?各位知不知道麥當勞為什麼開始在臺灣賣米飯、在印度賣咖哩飯?因為它的全球化原來是麥當勞化,麥當勞化變成一個名詞了,很多落後國家已麥當勞化,就是麥當勞無所不在。可能很多人覺得麥當勞很好啊!可是有些人比較會思考的時候,就會想為什麼會被麥當勞化?因此開始批評麥當勞,麥當勞為了抵擋這種批評,於是來個「全球在地化」,抵消你的批評,就是我的麥當勞並不是只賣漢堡,我還賣米飯!還賣咖哩飯,這是「全球在地化」。 可是其實落後國家應該追求的是「在地全球化」,就是把在地的東西精緻化、全球化。日本很厲害,日本很多東西就是「在地全球化」。換句話說,你有沒有在地的東西能讓別的國家,覺得那個東西滿重要的,他想繼續吸收,因此我們要問臺灣有什麼可以「在地全球化」?我們其實可以說「全球在地化」就是宰制,我們被別的文化宰制,例如:好萊塢文化、哈日、哈韓等。 所以看到這種書以後,才會去思考全球化就是好嗎?加入WTO真的很好嗎?我們加入WTO以後,發覺我們開始有了稻米的炸彈客,我們的稻米、農產品受了很大的衝擊,怎麼辦?政府應該做什麼事?也開始反思世界銀行(World Bank)跟IMF是什麼機構?國際貨幣聯盟、貨幣基金會,你知不知道為什麼這兩個機構在東南亞受盡批評?因為他們是在為資本主義、在為所謂的核心國家服務,如果你要接受它那一套管制措施時,你有很多的自主權必須犧牲掉。 Polanyi的影響 另外我還受到一本書很深的影響,這本書對我衝擊很大,就是幾年前大家在談的知識管理。知識管理中有記錄性知識(codified knowledge)與默會知識(tacit knowledge),Polanyi寫了一本書叫Personal Knowledge(個人知識),這本書是談個人知識最重要的出版品,如果佛學體會很深,看他的書會感覺好像撞擊到琴弦一般。我們跟人對話的時候,會想跟他一直談下去,就像兩把吉他的琴弦共鳴很好;如果共鳴不好,就什麼都談不下去了。Polanyi講的就是這個,我只是摘錄一些讀的時候感覺滿好的部分。 他講一觸的玄機,就是鋼琴家與自動音樂機,都是鍵盤按下去,那麼音樂差別在哪裡?或者說手工饅頭跟機器饅頭的差別在哪裡?為什麼會有差別?他就是講「一觸的玄機」差在哪裡,鋼琴家那一觸要有感覺跟感情,要經過幾年的訓練,他才能達到那種感情的厚度跟敏感度。所以他說有些知識只能通過師父教徒弟這樣的示範方式流傳下去,這是在學校學不到的,我們在學校是透過書本教給學生,可是人類有很多知識是要師徒制,我們要從做中學。他說:「一門技藝如果在一代人中得不到應用,就會全部失傳。」我們中國有很多技藝、人類有很多技藝為什麼會失傳?因為找不到傳人啊!那是個人知識一個很大的損失。所以他說:「像技能一樣,行家絕技也只能通過示範而不能通過技術規則來交流。」所以品酒師,只要把酒擺出來,他就能告訴我們那是哪一年釀造的酒;這不是拿著教科書讀一讀,然後就可以分辨學會的。 這種透過經驗及實作一點一滴累積的知識我們叫默會知識,他說:「人類擁有巨大的心靈領域,這個領域裡不僅有知識,還有禮節、法律和很多不同的技藝,人類應用、遵從、享受著這些技藝,或以之謀生,但很重要的,又無法以可以言傳的方式識知它們的內容。」所以人類很多知識是沒辦法用嘴巴、文字來形容的,悟因法師身上有很多默會知識,是沒有辦法用文字、口語學來的。所以Polanyi說:「雖然診斷學家、分類學家和棉花分級專家可以指出自己的線索,系統闡述自己的準則,但他們知道的東西比他們能說出來的多得多。」我們常碰到的經驗就是,原來想了一個晚上的東西,結果一上台,可能半個小時就講完了。 讀《發展的幻象》與《純粹理性批判》 另一種知識的衝擊是讀了《東方學》,這本書講述西方在建構東方的時候透過很多的學院機制來看東方,結果是虛幻的東方,是西方人所認為的東方。另外《發展的幻象》,也對我產生很大的挑戰。我們都一直在說發展,可是發展有沒有極限?為什麼每年一定要GNP、GDP成長多少?這個成長的後果是什麼?各位可不可以想像?今天新十大建設裡面的蘇花高速公路說要停建的時候,其實我是很高興的,為什麼?因為我們真的需要一直這樣開發下去嗎?這本書對我有很大的衝擊,正因它解構國人對發展的概念,我們一直在發展,可是發展的時候真正得到益處的還是少部分人。 還有我最近與學生讀《純粹理性批判》,一個字一個字唸,我們唸了將近半年的時間,才讀了三分之一,一個禮拜一個禮拜這樣唸,很不好讀。可是經典就是經典,讀經典的時候,要跟人家的詮釋對讀。我原來讀李澤厚介紹《純粹理性批判》的時候,實在走不進去,結果現在讀《純粹理性批判》的時候,再回頭看李澤厚的文章,我走進去了。換句話說就是詮釋學裡面的詮釋循環;就是你要先讀部分,再回到全部來觀照,然後讀全部、整體的時候,要由部分來觀照,它一直在循環之中。讀這種書的時候,那種感覺真的是不大一樣,不能快讀。 讀《心經》與《六祖壇經》 我為什麼讀《心經》?只能說到了中年以後讀書,已開始在找人生的意義了。其實以前我不知道《心經》,雖說我們平常都在唸,可是這個心是哪一顆心?《金剛經》裡面有所謂的「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所以德山宣鑑被那個老婆子一問,你要點哪一顆心?他被問得啞口無言,挑著《青龍疏鈔》要回北方的時候是哪一顆心?為什麼點出這個來,因為我有時候也回頭再思考以前讀過的經書,我到底真的懂否? 又如我以前曾經打兩次禪七,我們都講「坐禪、坐禪」(台語),我們一般都只求形式,只要坐著就是坐禪、禪定。可是慢慢地看了《六祖壇經》,才知道什麼叫坐禪。六祖慧能說:「何名坐禪?此法門中,無障無礙。外於一切善惡境界,心念不起,名為坐;內見自性不動,名為禪。何名禪定?外離相為禪,內不亂為定。」體會到這句話的時候,就會明白他跟臥輪禪師對話的時候,他會說:「慧能沒伎倆,不斷百思想,對境心數起,菩提作麼長。」他說長坐拘身,我以前不了解,可是慢慢現在知道了。因此所謂的品書,就是你慢慢地走進去又走出來了,那種體會真的不一樣。 如何從品書邁向書評 品書是一種很私密性的體會,一層一層的深入,有時候我們會跟人家講我看了幾本書,可是你有沒有辦法從那本書裡面抓出某些句子出來,然後不斷的「吟詠」?「吟詠」這兩個字很重要,是一種品味,你每次跟人家提出來的時候,人家知道你已經走進去了。現在我跟學生讀書的時候,常常跟他們講:「你好像讀書讀出味道了!」為什麼?因為他有那個熱情出現了,隨著閱讀的深化你的愉悅會逐漸加深。 可是品書只可以做到書介的程度,就是我跟你講這本書還不錯,然後你可以去買來看。這跟書評不一樣,書評需要更多的Domain knowledge(專業知識),才能發現書中的各種問題,而且不是每一本書都能進入書評的程度。如果隨便去坊間拿一本書就開始寫書評,那是對學術界的一種褻瀆。我以前就是這樣認為,所以看完一本書以後就寫書評,可是慢慢地發覺書能夠到被評的程度,是被挑過的,人家覺得這本書值得評,才評。一幅繪畫能夠在美術館被展覽,代表的是它被挑選過,之後有人去看,才針對它的畫作開始評論,所以它是有篩選的過程,學術界就靠著書評建立一套知識傳播的系統。 舉一個我從美國學術期刊(Scholarly Journal)──JASIST抓到的例子Foundations of Library and Information Science,看他怎麼做書評。書評中他提到說這本書sound and thorough,非常完整而擲地有聲;可是他說這邊有個字作者好像沒有好好界定(ghastly noun “infrastructure”),好像鬼魂一樣飄來飄去;然後它的foreword(序)unnecessary,臺灣可能不少啦;index incomplete,不完整。其中他認為比較嚴重的是,作者好像沒辦法distinguish(區分)布萊德福理論(Bradford’s Law)的「兩種形式」。喔!這個是行家了,因為他必須知道布萊德福定律,所以他說他沒辦法區分這兩個。他批評這本書的寫作flat(平板)!他說從來沒有讀過一本要一邊喝咖啡,還要一直增加咖啡因才能讀完的書。那代表什麼?boring,作者寫的文字讓人家不忍卒睹,所以要一直喝咖啡因提神才讀得下去。最後,他說教科書真的要這麼boring嗎?這就是書評。 結語 我感覺今天這個研討會很有意思,就是很少有針對這樣子的主題在談的。在明目書社買書時跟《中國時報》人間副刊的楊澤主編認識,他說臺灣的品味尚未建立,他舉的例子之一就是書評。書評在臺灣很少,我們比較多的是書介、書摘。一提到品味的時候,必須從高的層次來看它,所謂高層次就是你必須要有專業知識來看這本書的知識內涵,我們才知道它寫得好不好。所以要到達書評的程度,我本行的東西,我可以評它,可是一跨出我們的領域以外,評它的時候,人家是會反過來評我的。 以一個實踐者來講,我只能講述我最近兩三年來讀書所讀出的那種味道,而且閱讀的時候,在改變我整個的價值體系。我最近生命在內縮,在檢討自己以前三、四十年所讀的書,是不是被框住了,最近在試著打破它。我現在必須回到自己,發覺透過讀這些書,讓我體會非常深。所以我覺得「品書」這兩個字下得很好,你如果沒有走進去、沒有多讀一些,有時候還真難有品味。 【問與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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