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圖書館館訊 第二十九期 91年3月
中國歷代佛教目錄類型瑣議中國南開大學圖書館學系副教授 徐建華【摘要】:中國歷代佛教目錄自西晉末竺法護《眾經錄》始,據筆者的不完全統計,共有存佚一百三十餘部。瞭解、認識、把握這些形態各異的佛教目錄,其中一個前提就是進行恰當地類型劃分,找出各種不同類型目錄之間的異同。有鑒於此,本文嘗試著從佛教目錄的編製目的與功能、目錄對佛教典籍的內容揭示、目錄著錄佛典的繁簡程度及修撰者等角度,對歷代所編佛教目錄進行了類型劃分,以期再現佛教目錄的本來面目,並對當今的目錄編製和目錄類型劃分提供借鑒與參考。 關鍵字:佛教目錄(Bibliography of Buddhist Literature);類型(Categories) 從已考定的西晉末年竺法護所撰《眾經錄》(註1)始,一千多年來,佛教目錄的編撰,歷代不竭,據筆者的不完全統計,已有一百三十餘部(註2)。這些在中國歷代目錄編撰史上佔有相當份量的佛教目錄,其中很多已亡佚,存在的也很少有單行本傳世,大多隱藏於歷代所刻大藏之中。有關存佚的具體情況,參看文末附錄。 這些目錄由於編製目的、編製時代、針對對象等的不同,其所顯現出的形態是多種多樣的。各種不同類型的目錄在內容和形式上都有著各自不同的特點,反映著時代和編製者對佛教典籍的不同認識和不同需求。本文之所以著眼於對中國古代佛教目錄的類別進行區分,是基於要從各種目錄的內在特徵和外在特徵的角度來認識它們,進而正確掌握各種類型目錄的性質、特點,各類目錄的區別和聯繫,以及每部目錄在整個佛教目錄中的地位和作用,以便對我們今天更好地編製和有效地利用各種類型的目錄提供必要的依據,使當今的目錄編製能夠更為科學、合理、實用。 如何對這批數量頗多的佛教目錄進行類型劃分?筆者認為,作為一種專科目錄,其內容是一定的,對於它們,除了強調從內在特徵角度進行區分外,還得從外在特徵角度進行考慮。基於此,筆者覺得,劃分的標準應該包括:目錄編製的目的,目錄著錄佛教典籍的內容、範圍,目錄所反映佛教典籍的收藏情況以及目錄的功能等方面。從這些標準出發,所有佛教目錄大致可作如下的劃分: 一、按照佛教目錄的編製目的和功能 可分為記錄譯經目錄、記錄藏經目錄、大藏經目錄和讀藏目錄。 (一)記錄譯經目錄 這類目錄出現在整個佛教目錄編製的早期階段,是屬於登記性目錄。它伴隨著佛教典籍翻譯而出現的,其編排方式一般是按所錄譯經的時代先後為序,或按譯者生平時代先後為序,也有一部分按分類編排,根據其記錄譯經的情況不同,又可分為如下幾種: 1. 專錄一人譯經的目錄 佛教典籍的早期翻譯,是個人間獨立完成的,因而,最早出現的應是專門記錄一人譯經的目錄。這種專錄一人譯經的目錄,在中國古代佛教目錄編製的早期,是很普遍的,如西晉竺法護《眾經錄》、元魏《菩提流支錄》、陳智敷《真諦翻譯歷》、《隋沙門釋靈裕譯經錄》等等。 2. 專錄一代譯經的目錄 專門記載一個時代譯經的目錄,在所有記錄譯經的目錄中,所占比重較大。在佛教典籍大量翻譯的時代,幾乎每代都有記錄本時代譯經的目錄。如東晉釋道流、竺道祖《晉世雜錄》,元魏李廓《元魏眾經目錄》,梁釋寶唱《梁代眾經目錄》等等。 3. 專錄一地譯經的目錄 這類目錄不太多,主要存在於割據時代,全國統一後不再出現。所錄佛教典籍,一般是以譯經中心為主,如釋道流、竺道祖的《河西錄》,專錄河西一帶譯經;佚名的《始興錄》,記錄廣東韶州一帶所出的佛教典籍。 4. 專錄一國譯經的目錄 這也是割據時代的產物,一般是以一個地方政權為範圍,收錄該國的譯經。如釋道流、竺道祖《魏世錄》、《吳世錄》等,這也屬於國家譯經目錄範圍。 5. 通錄古今譯經的目錄 這類目錄起源亦很早,除了具有記錄譯經的功能之外,一般還帶有整理佛教典籍的性質。統一以後的國家編目基本屬於這類目錄,是記錄譯經目錄中的大宗。這類目錄的編排一般多為分類編排,如《眾經別錄》、《開元釋教錄》中的「別錄」部分等。也有少量是按出經先後編排,如《綜理眾經目錄》,各類之下均按出經時代排列,《古今譯經圖記》則是按譯者生平時代編排。 (二)記錄藏經的目錄 古代印刷術未流行時,佛教典籍流傳全靠抄寫,得之不易,抄寫經典實際上也是一種宗教行為,因而,國家、寺院、個人都有目的地珍藏、供奉所能得到的佛教典籍。這一方面是閱讀和研究的需要,另一方面也是一種心靈的寄託和慰藉。對這一部分佛教典籍進行記錄就是專錄藏經的目錄。這類目錄比專門收錄譯經的目錄略晚,是在佛教典籍翻譯達到一定數量、相互間流傳較為頻繁的基礎上出現的。這類目錄實際上是整理性目錄,通錄古今,然後加以整理、考訂。大多按分類編排,也有少量按出經時代編排。這類目錄是中國古代漢文佛教目錄的大宗,比例最大。根據所錄藏經的範圍,又可分為如下數種: 1. 個人藏經目錄 這是以個人收藏的佛教典籍為對象,加以著錄而成的目錄。針對個人藏經編成的目錄不多,限於所聞,只知有劉《別錄》一種。 2. 寺院藏經目錄 南北朝間,各寺院基本都有自己的藏經閣,有些寺院為此專門編製了目錄以記錄這部分典籍。著名的《出三藏記集》就是僧祐根據其所居之定林寺經藏編輯而成;慧遠《廬山錄》,專記東林寺藏經。此外,《一乘寺藏眾經目錄》、釋道宣《大唐京師西明寺所寫正翻經律論乘傳等》,皆是此類。 3. 國家藏經目錄 實際上是國家目錄,專錄一國及一代所藏佛教典籍的目錄,一般為專錄一代藏經之盛。梁武帝敕釋僧紹所撰《華林佛殿眾經目錄》即屬此類,隋代以後的佛教目錄大多屬於國家藏經目錄,如釋法經《大隋眾經目錄》、釋道宣《大唐內典錄》、釋智昇《開元釋教錄》等。但後兩部目錄只有「入藏錄」方是專記本朝本代藏經之盛,其餘部分仍為記通代譯經之盛。這類目錄中,只有清人張心泰所輯《大明三藏聖教目錄》方為真正記一代藏經之盛的。 (三)雕版大藏目錄 宋太祖開寶四年,國家正式在蜀州雕刻大藏,大藏的開雕,標誌著中國佛教的成熟,佛教典籍的定型。雕版大藏的編排,一般是按《開元釋教錄》中「入藏錄」的分類體系。此後歷代新雕大藏,一般都要增加前藏漏收佛教典籍及中國僧侶的著述。每部大藏理應都有自己的目錄,但如附表所記,在所知的十多部古代國內所雕大藏中,只有不多幾部有目錄留傳下來,其中還有為後人整理的。 (四)讀藏目錄 雖然數量最少,但卻是佛教目錄中比較有價值的一種,這是伴隨著雕版大藏出現而出現的。《開寶藏》開雕後,就有釋遵式《教藏隨函目錄》,之後,又有惟白、王古、寂曉、智旭、元度諸錄,均以閱經者為讀者對象,對大藏所錄經典進行評價、介紹、考訂,指示讀藏門徑。此外,在編排、分類、著錄體例上均有獨到之處,便利讀者,光大佛學(註3)。 (五)出版目錄 雕版大藏目錄實際上就已具備了這種目錄的性質,但真正的出版目錄是出現在清末民初。支那內學院及各地刻經處所刻的經目,都帶有出版目錄的性質,很多目錄在所刻經目之下,附有書價,如《佛學書目表》等。 二、從對佛教典籍內容揭示的角度進行區分 可分為分類目錄、解題目錄、讀書記和辨偽目錄。 這類以揭示佛教典籍內容為特色的目錄,在歷代佛教目錄中數量較多,價值最高,應視為佛教目錄的主體。它們是在對所錄佛教典籍進行整理的基礎上產生的,它們要對所錄佛教典籍的內容進行考訂、介紹,揭示它們的內在聯繫,為讀者指示讀經門徑。 (一)分類目錄 這類目錄嚴格來說是從蕭齊時《眾經別錄》(註4)開始,一直延續下來,成為歷代佛教目錄的大宗。其類目設置多種多樣,宗旨是按佛教典籍的內在體系進行劃分,內容相同的放在一類,內容相近的放在附近,組成一個完整的佛學體系,使讀者能夠按圖索驥。 (二)解題目錄 即用解題的方法對所錄佛教典籍逐部進行介紹,揭示該典籍的宗乘性質、內容特點,為讀者熟悉和掌握該經提供方便。著名的《出三藏記集》就帶有傳錄體和輯錄體目錄的性質。最早真正意義上的解題目錄是被伯希和劫到巴黎的編號為伯3848的敦煌殘卷,這部目錄已殘,不知其名,但從著錄上還能辨別出為唐人所編。《宋史.藝文志》中著錄有《諸經提要》二卷,未著錄時代、撰者。與俗家目錄相比,佛教目錄中的解題目錄晚了幾百年,這主要是由於各自產生目錄的條件、基礎不同所致。俗家目錄的產生從整理典籍始,而佛教目錄的產生則是從記錄譯經始。俗家目錄的起點較高,然隨著時代的發展,佛教目錄中的解題目錄日漸成熟,呈現出超越俗家目錄的趨勢。宋代以後的幾部讀藏目錄均為典型的敘錄體目錄,《閱藏知津》還帶有推薦目錄的性質。 (三)讀書記 這實際上也是解題目錄的一種,雖無目錄之名,卻有目錄之實。與前幾種目錄相比,不同之處是無系統,對佛教典籍的介紹比較隨意,願解就解,有必要就解,可能會漏掉一些重要內容,但還是很實用的。這類目錄只有寥寥幾本,如宋陳實《大藏一覽集》,清釋元度《閱藏隨筆》等。 (四)辨偽目錄 南北朝時期,譯經分散,佛教典籍流傳全靠人們筆墨相傳。在流傳的過程中,自然會出現經名、譯者,來源不清的情況,也有人為了某種目的,偽造佛教典籍,如《老子化胡經》等。早期目錄編撰者編目的一個重要工作就是必須辨別疑偽。對佛教典籍的辨偽工作,自釋道安《綜理眾經目錄》即已開始,立有「疑經錄」一類,《眾經別錄》也有疑經錄,《出三藏記集》正式立有「新集疑經偽雜撰」類。隋唐時期的佛教目錄,基本都有此類。專門辨偽目錄當推武周時釋明佺的《大周刊定偽經目錄》。另《嘉興藏目錄》第1593號著錄《辨偽錄》五卷,未著錄作者及編撰時代,有待將來考證。 三、從著錄佛教典籍簡繁的角度看 可分為足本目錄、節本目錄、簡本目錄、補充目錄、重要經典目錄、校勘目錄、民族文字佛教典籍的漢譯目錄等。 (一)足本目錄 即一部完整的目錄。歷史上出現的佛教目錄基本上都屬於這個類型,如《綜理眾經目錄》、《歷代三寶紀》、《開元釋教錄》等。 (二)節本目錄 這類目錄數量很少,其主要特徵是將一足本目錄的某些重要部分、重要方面、重要類目析出,成為一個獨立的目錄。如《開元釋教錄略出》四卷,將《開元釋教錄》中「入藏錄」析出,以一個獨立的目錄行世。除此之外,還有《至元法寶錄略出》、《祥符法寶錄略出》、《景祐法寶錄略出》等。 (三)簡本目錄 這類目錄實際上是足本目錄的簡化本。足本目錄卷帙浩繁,不利翻檢,因而,有些編目者在編撰足本的同時,另編一簡本,便利流通。如明釋寂曉編有《大明釋教彙目義門》四十一卷,十分詳備,又另編《大明釋教彙門標目》四卷,一繁一簡,各得其所,相映成輝。 (四)補充目錄 任何一部目錄的編撰,都帶有時代的烙印。限於所見,不可避免的會遺漏一些佛教典籍。編目之後,又會有新出經。為了保證佛教目錄的完整性和權威性,一般的目錄編製者會採用通錄古今,重新編目的辦法,將前代之目加上新出之經及前代遺漏,編為一大編。而另有一些目錄編製者則專收前代未錄之典,編為一目,成為前代之目的輔助目錄。如唐釋圓照《大唐貞元續開元釋教錄》三卷,專錄《開元釋教錄》編成後所出之經;明密藏禪師道開《藏逸經書標目》,則收錄明《北藏》未收佛教典籍102種,彙成一目,留傳後世。 (五)輯要目錄 大藏刻成,便利佛界,但卷帙浩繁,不利翻檢,除了有些閱藏目錄起著指導閱讀的作用之外,另一方式就是將大藏中重要典籍單獨編輯,使讀者費時不多,已得精髓,免得入寶山而空回。1866年楊文會編就的《大藏輯要目錄》即屬此類。 (六)校勘目錄 是在少數民族文字大藏出現之後方才產生的。兩種文字大藏的來源不同,各自分類,側重亦不盡相同,結藏的典籍也互有異同。校勘目錄於是在此基礎上出現,互校兩種文字藏經異同。如元釋慶吉祥《至元法寶勘同錄》十卷就是這樣一部漢文、藏文大藏經互勘的目錄。 (七)漢譯目錄 漢文佛教典籍,最早是從西域文字傳譯而來,佛教典籍翻譯成漢文,原文佛教典籍則不知所終。偶爾也有少量目錄留傳下來。如隋釋彥琮 《林邑所得昆侖書諸經目錄》五卷是至今知道最早的民族文字(昆侖文)佛教典籍目錄。還有一種漢譯目錄是漢譯民族文字大藏經目錄。如清康熙年間編就的《如來大藏經總目錄》一卷,為藏文甘珠爾目錄漢譯本。乾隆後期的《御譯大藏經目錄》一卷,為滿文大藏甘珠爾目錄的漢譯本。 四、從修撰者角度分 可分為個人私修目錄、國家敕修目錄、後人補編目錄和外道偽造的目錄。 (一)個人私修目錄 佛教目錄的修撰,是從私人記錄個人譯經開始的,此後,又發展到整理譯經。個人、寺院藏經目錄也多為個人私修。這類目錄是魏晉南北朝時期佛教目錄修撰的主流,隋唐以後較少。宋以後帶有研究性質的目錄多為個人私修,如惟白、王古、智旭等。 (二)國家敕修目錄 國家敕修是佛教目錄修撰的一個動力源。大多為記錄藏經的目錄和國家目錄。如梁武帝時釋僧紹《華林佛殿眾經目錄》、隋代《歷代三寶紀》等皆是。唐朝以前,這類目錄在分類上貢獻較大。宋朝以後,因在分類上沿襲《開元釋教錄》的分類體系,變化不多,反倒不如私修目錄成就高。 (三)後人補編目錄 某一大藏在流傳過程中散佚了,為了使人們能夠得其全貌,有人就廣泛搜集、整理,重新編成該藏目錄,如《嘉興藏目錄》就是清人朱大猷等人整理的,《天甯寺大藏經(即全藏)目錄》為今人蔣唯心整理。此外,清人張心泰輯錄的《大明三藏聖教目錄》四卷也屬於後人補編的有明一代藏經目錄。 (四)偽造目錄 在中國歷史上,佛、道兩家互爭正統,互相貶低。除了互相偽造對方典籍外,道教曾偽造《大藏總經目錄》一部,居然有人抄出刊行,謬種流傳、貽誤較廣。 除此之外,從目錄的編排體例看,還有按分類編排的目錄、按出經時代編排的目錄、以及按譯者生卒年編排和綜合編排的目錄。 中國歷代佛教目錄的類型是多種多樣的,劃分目錄類型的標準也應該是多種多樣的。以上所列出的有關標準不盡科學,彼此之間也缺乏相應聯繫。同一部目錄,由於使用不同的標準,可以劃入不同的類型之中。如唐釋明佺《大周刊定眾經目錄》,從編製目的和功能看,屬於通記古今譯經的目錄;從揭示佛教典籍內容角度看,屬分類目錄;從目錄本身角度分,屬足本目錄;從修撰者角度看,屬國家敕修目錄;從編排體例看,屬綜合編排的目錄。因而,我們在認識中國歷代佛教目錄類型時,首先必須明確劃分標準,同時,還得弄清本目錄的基本特點。中國歷代佛教目錄的類型劃分,實際上應是綜合的劃分,單一劃分標準是不存在的。只有掌握這點,方不致造成混亂。當然,努力使劃分標準科學化,仍然是我們必須重視的一個重要方面,還有待於今後的努力。 【附註】
附錄一:佛教目錄知見錄
附錄二:佛教目錄亡佚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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