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圖書館館訊 第二十八期 90年12月

從歷史上看漢文佛教經籍分類編目中
形成的問題

前北京大學信息管理系教授 白化文


【摘要】:本文主要從歷史宏觀的角度,探討漢文佛教經籍分類編目中所形成的問題,擬就佛典目錄分類問題及其對現代佛教圖書分類法的影響等有關佛書分類編目上的觀點作一整理探討。

關鍵詞:佛教目錄;經錄;佛教圖書分類法


一、前言

  應自衍法師之邀請,撰寫佛教經籍分類與現代分編關係之文章。有關這方面的拙見,大部分均已散見於拙編《佛教圖書分類法(改定本)》(註1)之中。現在,只能就宏觀的角度,從歷史上看漢文佛教經籍分類編目中所形成的問題做探討,將這些觀點集中起來,加以整理撰文,就教各界緇素大德。

二、佛典典藏與分類問題

  佛教教義,通過口傳再經翻譯成漢文,逐漸在中國流布。似乎最早的漢文本經文屬於綜述、節譯性質。往往由「胡僧」傳來。後來,中國人不滿足於此種轉販,於是,有自行學習梵文並在「胡僧」指導下進行翻譯、編譯的,有像朱士行那樣西行求法的。譯成的經籍多了,目錄隨之出現就是必然的事了。

  東漢至南北朝時期,是我國佛經漢譯的第一個高潮期。新的佛經譯本不斷出現。但皇室典藏部門往往把佛經作為一種特藏,另外庋藏並單獨編目。有少量的佛經進入外典書籍的庫藏,也另作一種「佛經書簿」以登記之,後來則在子部中設立「釋教」一類,但並不全收內典,只是就編者所接觸到的,或認為重要的,酌量採擇一部分收入。這種作法的影響極為深遠,通貫到清代,各種外典書目中,對佛經都是點綴性的登記那麼一些就算了,影響一直到現在。

  從佛教經典(主要是漢譯經典)進入圖書典藏和編目領域,就出現二水分流的態式,只能迫使佛教徒自行編製專門性專業性極強的各種佛經目錄。南北朝時期,即佛經漢譯的頭一個高潮期中,我國佛教徒編製佛經目錄的第一個繁盛期便及時出現。明顯標誌是:

(一) 各種形式的目錄,如分類目錄、譯者和著者目錄、推薦目錄等百花齊放。
(二) 各種目錄多帶有各具特色的解題、提要等。對譯者生平、譯經經過、翻譯時間、參與者的詳細記錄,更是形成中國佛經目錄極大特點與優點的一大成就。
(三)常常結合佛教史實的記錄來安排登錄順序,把譯經前後和教義傳布情況結合起來,又形成自己的另一大特色與優點。
(四) 有對於經典真偽的辨析,有對於經典是否全譯抑或摘抄、匯編等的說明。

  總的來看,中國漢文佛經目錄極大帶有獨創性的特點與優點。可惜,一般的外典目錄編製者往往不懂、不看,因而也不去學習佛經目錄的這些特點與優點。

  如上所述,佛典目錄成為一種極特殊的專門目錄,或者說專科目錄。但是,統一編目是世界潮流,如何因應,即如何將佛教圖書(包括大藏經在內)納入總的圖書編目和典藏之中,也是必須解決而又很難解決的事情了。

三、佛典目錄分類隱含的問題及對現代佛教分類法之影響

  現在所知最早的漢文佛經目錄,是偉大的釋道安法師所編的《綜理眾經目錄》,此目錄的題目似乎是後人代擬的,原書已佚。《出三藏記集》中援引此目及其他續編的幾種目錄的概略,再加上敦煌遺書中《眾經別錄》殘卷重現,使我們領悟到以下幾點:

(一)佛典單獨編目,以自身分類方式為依歸

  從一開始,佛典就單獨編目,其分類更是以佛典自身的分類方式為依歸。這與固有的中國漢文典籍區別極為鮮明。內典、外典,劃分得是很清楚的。經律論與中國傳統的七分法(有的實為六分法)以至後來的四部法,一看就知道是兩股道上跑的車。僧家自辦「經藏」,自編內典目錄,俗家並不攙越。俗家編的各種書目,特別是政府組織國家級別的總目性質的目錄,往往只在「子部」之類的大類下,列出一些他們認為重要的佛典就算完成任務,既不求全,也不責備。其挑選標準有時也顯露出外行的樣子。此種情況一直延續到清代,已被認為是當然的。

  當然,也有專家指出此種狀況,如陳援庵(垣)先生在《中國佛教史籍概論》中就曾明確提過。值得注意的是,其遺風一直流傳到現當代的綜合性圖書分類法之中,大多只在宗教大類之下一級類目列上「佛教」類,再下一級給九個三級類目,如此類推下去,要是細分,可能推到七、八級。這其中還是中外相容,漢傳、藏傳、南傳三大宗派並包,其擁擠可知。由此可說,此種一開始就產生的矛盾或說問題,至今更難以解決,也因此非得解決不可了。

(二)早期佛典目錄編纂方式不一

  早期的佛典目錄,編纂方式並不一致,顯現出小規模的多花齊放狀態。例如,其分類就各有千秋。種類呢,也有不以分類為主導而具有「推薦(或說『評介』)書目」性質的《眾經別錄》。由於一批佛典目錄出現,「經錄」這個專有名詞也就隨之出現了。可是,當官方介入時,特別是到了隋唐時代,「國定」的大型經錄定於一尊,經錄的大統一時代開始,《開元釋教錄》由於有另編的帶千字文號的「略出」(是否智昇所作大可商討,但恐不能得出明確結論),經過印刷的首部大藏經《開寶藏》採用,其分類法一直為清代以前(包括清代)的經錄所遵循。此種國定本使入藏成為「欽定」,加強了官方的控制力量。

  分類法的相對固定化,便利了進展緩慢的中國封建社會中千餘年以來的編目工作,可是到了近現代,佛學研究形成世界性開展,新型著作大量出現,各種文字的文本不斷顯現,原有的框架安置起來比較困難,光用「大藏經」已然難以框住,就連大藏經本身的分類也顯出問題來。於是,如《大正藏》等另立大藏經新架子;許多現代化的分類法(如《佛教圖書分類法1996年版》)尋求古典與當代的結合,並力求融入大型的內外典籍、中外書籍的分類法之中的努力開始了。

(三)漢化佛教神聖化

  中國人把外來而逐漸漢化的佛教看得很神聖。內典與外典的界限分明,例如,劉勰雖然多年主管寺院經藏並編輯出一些經錄(筆者懷疑《眾經別錄》就是他主編的,因為此錄帶有強烈的批評與甄別性質),是造詣甚深的佛學家,更是極有實踐經驗的佛教圖書館學家和目錄學家,可是盡人皆知,他的名著《文心雕龍》絲毫看不出佛學的印記。後世的俗家目錄學家和編纂目錄的工作者,也不以不通佛學為憾。如此涇渭分明,限制了雙方的交流,更使佛典完整地融入統一化的大型分類法之中成為曠日持久而至今尚未很好地解決的事情。同時,經錄的許多分類編目的好經驗好作法,俗家不去汲取,成為近現代有識之士如梁啟超先生等位極為惋惜的事情了。

  承上所述,經錄中特別是在經與律中,以譯者代著者為著者項著錄,以避免一律以「佛說」著錄之繁瑣及標明漢譯責任者,並以「佛說」冠於書名項之首,固然是一種聰明的處理方式,而且使大藏經在某種程度上成為譯著目錄,並首創附譯者小傳及標明翻譯時間、地點等方式,並大致按譯者時代與朝代排列,還常附有各朝代譯經史簡述,分類方面更甄別疑偽經(從現當代社會學等角度看,其價值不一定低)、抄經(對勘大經的好資料)等等。從學術角度看,這些作法都極好,但是,當代大型分類法尚未發展到此種程度,要融入就有割捨和改動的必要。

(四)藏經非佛教部分對現代佛書分類形成的問題

  最後似應提出到了現代可能成為問題的一點:大藏經相容並包,泥沙俱下,其中包容了許多非佛教成分。保存住這些,研究者當然高興。例如,《金七十論》是印度教數論派經典《數論頌》的優秀注釋本,主要靠漢譯本在大藏經中較完整地保留下來,至今頗受國際學術界重視。古代南亞次大陸的一些神話故事,也散見於漢譯經本之中等等。按當代的學術分類,它們都有從佛學著作中劃分出去的可能,或者說,如果是當代的單行本,在分類編目方面是不闌入佛學、佛教類之內的。

四、結語

  以上問題,僅就筆者認為算是大問題者而言。鄙見是,這些問題,當代一般分類、目錄學家和工作者未必十分注意,得靠內外典兼治的僧人與居士等先在新的經錄方面給他們做出個樣子來看。這個樣子是具備融入大型分類法的條件的,並附有融入時的必要提醒。例如,上述《金七十論》等問題,收在大藏經中的可以一仍舊慣,必要時可作參見及說明,當代新著則歸入各該學術範疇,也可作參見、說明。當代僧人與居士內外典兼通者甚多,而一般分類目錄工作者依然不甚注意及此,我們有提起他們注意的責任,還可說是責無旁貸。《佛教圖書分類法1996年版》的編者如自衍法師等位可說是開了一個好頭,咱們似乎得堅持住,並加大宣傳力度,從一個方面促進大型分類法更加完善、更加準確與更加科學。

  請允許我感謝《佛教圖書分類法1996年版》的編者為弘法利人所作的一切工作。

【附註】

註1:白化文,《佛教圖書分類法(改定本)》,(北京:北京圖書館,2001年)。



【書訊】

佛教圖書分類法(改定本)



編著:白化文
出版:北京圖書館出版社
版次:2001年6月第一版
ISBN:7-5013-1799-2
目次:
改編《佛教圖書分類法(詳表)》的說明
《佛教圖書分類法(詳表)》
附錄一 “經藏內”、“藏經閣”與“天宮寶藏”
信息時代的藏經供養與內外典學習
對當前內地佛教寺院藏書編目的一個暫行性建議
附錄二
中國佛學院“圖書館學”課程講稿十篇
第一講 緒言──圖書、圖書館與圖書館學
第二講 造紙術發明前中國文獻與圖書的載體及其形制
第三講 早期紙質文獻形制
第四講 早期紙寫本文獻格式
第五講 早期雕版本刻印刷術資料
第六講 宋遼金元時期的雕版木刻印刷術
第七講 活版印刷術和套版印刷術的發明與發展
第八講 明清兩代以下直至現當代的中國傳統印刷術
第九講 中國古代文獻分類
第十講 現當代中外圖書分類
附錄三
中外著者號取碼法
后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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