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除夕夜是家家戶戶圍爐團圓的日子。在外經商、做官、求學的遊子都會回家團聚,敘敘一年來的離別生活及人事變遷,過了這一天就增加了一歲,這是世俗的過年。而僧人的過年應在農曆的七月十五日,也就是每年結夏安居圓滿的日子。在那一天大眾聚集,將個人於夏季三個月安居中的修學心得提出來報告,相互恣舉見聞疑的過失,期使道業得以精進。經過一次解夏自恣,戒臘才算增長一歲,所以出家人的真正過年是在農曆七月十五日,今天我們過七十九年的最後一日,是隨俗的過年。
記得小時候的除夕夜,在祭過祖先、吃了年夜飯後,父親就帶領著全家大小上廟去巡香。觀音菩薩、天公、土地老爺、媽祖婆……,最後還要在神明前抽籤,預卜明年的雨水多不多?五穀收成好不好?國家是否仍有戰爭?然後問全家的氣運,從最老的到最小的,問事業發展、個人學業健康……等,直到清晨一、二點才回家休息。雖然父親是公務員並不務農,但對未來一年是否風調雨順、五穀豐收,天下是否太平等國計民生的大事非常關心,一則是因三、四十年代仍是看天吃飯的時代,二則臺灣還在日本殖民地時期,社會動盪,戰爭的陰影一直籠罩著,未來含有太多難以預料的天災人禍,而期待著不可知的安定日子,是無法用感官預測的。記得有一年曾祖母得了痢疾,大病一場,過年時,父親領著我們在神明前叩拜天地,感謝上天保佑曾祖母還可以和我們一起過年,這是童年記憶中除夕夜難忘的畫面。
今日臺灣經濟能力躍升,資源累積,醫學科技發達,不必再為國計民生愁困,反而是新資訊需求如渴,若任物質文明吞噬心靈,將節慶淪為吃喝玩賭的假期,確實可惜。所以,如何從節慶的儀式意義追溯原始的精神,喚醒某些意識,我覺得是大家要共同努力的。
出家後我就讀中國佛教三藏學院時,每逢寒假,大部份的同學都回自己的出家寺院過年。本省的寺院每逢過年都為信眾點燈、拜千佛懺祈福消災,以服務信眾居多,而我常留在十普寺過年。除夕夜,院長白公老人領著寺內的大眾師與學院留下的同學,一起吃年夜飯,送每人一份壓歲錢。接著大家就到大殿打普佛,向佛菩薩辭歲,還要向院長、當家、庫頭師、知客師等各大執事人辭歲,謝謝一年的辛勞護持,末了再感謝大眾師一年來的共修共成、相互護持。辭歲後,有個普茶時間,大眾師請求老和尚開示禪堂修學典故,或說明年的願望,或檢討這一年的修學生活經驗。大年初一,早課拜願禮祖後,大眾仍如昨夜的次第拜年,祈請佛菩薩、善知識,在新的一年繼續護持我們修學,在一次次虔敬的頂禮中深深的感激,有佛菩薩、善知識的護持,讓這些因緣和合,個人的修學才能在這當中有所成就。
院長最常講「年」的故事,他說中國古代把「年」當神話,傳說中的「年」是一種會吃人的野獸,萬一躲避不及,就被吃掉,只有放鞭炮才能將「年」趕走,因此,過年總是鞭炮聲此起彼落。我常想,這中間隱含了很深的人生哲理:「年」正代表是年已過,歲月不饒人,生老病死本是人生常態,死亡和出生同是生命旅程中的一個階段,誰曉得「我今祭你,下次將是誰來祭我」,既然是不可避免,死亡就不再是神秘的、不可預期的,因此古德常提醒我們「莫道老來方學道,孤墳多是少年人」。
禪宗古德常警策大家修行要趁早,晚了修行不了,若一個人「所作皆辦,不受後有」,自然大限來臨,沒有後顧之虞,才不致有「臘月三十到來,手忙腳亂」之窘態,臘月三十即除夕,到時告貸無門就如習俗所說的「欠過年」了。以輪迴未了,虛度此生,不僅可惜這一年,更可惜這一次生得人身的「得度因緣」。
世俗以鞭炮趕走「年」,行者要用什麼趕走「年」?我建議大家在除夕——「一元復始,萬象更新」的時刻,不忘提起本願初衷,以本願貫徹自己的修道生命,堅持弘法是僧人家務,利生是我的志業,煩惱日日減,菩提日日長,入世態度是「有事莫懼,無事莫尋,有是非莫辯」,以恭敬心、供養心應世酬物,若有一絲一毫的功德善行皆供養諸佛菩薩、師長、父母,乃至一切眾生。
因此在大寮即以愉悅的心煮一餐飯、燒一杯水供養每位享用者,在大殿盡興唱出美好的梵唄,開車時安心地開車,平日就要養成良好的生活秩序,沒有秩序不但干擾自己,也干擾別人,做好當下的本分,看好心念,不生一念逆害之心,因為逆害的心念,對自己修道是
有影響的,這是最好的供養,也是最上的供養。
所謂「檢討過去,展望未來」,宗教生命的新時光又將從這一天開始,一切萬物也隨著新年的愉悅心情燦放著生機,我們也藉因緣不忘提出祖師大德提攜的悲願來莊嚴彼此,願大家共同用布施奉獻趕走貪欲的「年」,用慈悲忍辱趕走瞋恚的「年」,用智慧正見趕走愚癡的「年」,為自己修道的生命創造出一個新機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