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光莊嚴七十四期/92年6月20日
以正念劍,退十魔軍 ──對治禪修的障礙之二
班迪達尊者 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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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修可以看作是善心與不善心之間的戰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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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禪修可以看作是善心與不善心之間的戰爭。處於不善這邊的是煩惱的力量—─我們所知的「十魔軍」(The Ten Armies of MAra),在巴利語中,MAra (魔羅,惡魔)(1) 意指「能奪命者」,他是扼殺美德與存在狀態力量的化身,他的軍隊早已準備就緒,要攻擊所有的行者,甚至在佛陀成道之夜,努力要戰勝佛陀。 《經集》(Sutta NipAta) 有一段佛陀對魔羅說的話 (2): 汝欲第一軍, 不樂第二軍, 飢渴第三軍, 渴愛第四軍, 昏眠第五軍, 怖畏第六軍, 疑為第七軍, 傲慢不知恩(第八軍), 恭敬利名譽,邪行得名聲(第九軍), 稱揚讚自己,貶下毀他人(是第十軍的受害者)。 汝軍障解脫,黑魔(Namuci)(3) 之軍勢, 無勇者不勝,勇者勝己樂。 為了克服心的黑暗力量,我們要修習四念處的善的力量,它能給予我們正念的劍,以及攻擊、防禦的戰術。在佛陀的例子中,我們知道誰贏得了勝利。現在,那一邊會戰勝你呢?
愛欲是第一魔軍。由於過去在欲界的善行,我們重生於這個世界,這裡就如其他欲界一樣,眾生面對各類動人的感官所緣。甜美的聲音、馥郁的香氣、出色的想法,以及其他令人愉快的所緣,都踫觸著我們全部的六根門,遇到這些所緣的自然結果是—─生起欲望。令人愉悅的所緣與欲望是愛欲的兩個基礎。 我們對家庭、財產、職業與朋友的執著,也構成這第一支軍隊。通常對有情而言,這是很難征服的軍隊。有些人藉由成為比丘或比丘尼,離開家庭與所有執取的東西,來與它作戰。在密集禪修中,行者暫時離開家庭、工作,來與那些繫縛我們於六塵的執著力量戰鬥。 在你禪修的每一刻,特別是密集禪修時,你遠離許多令人愉悅的事物,儘管在這有限的範圍內,你還是會發現,自己環境中的某些部分比其他部分要來得令人歡喜。這時,認出你正在應付的魔羅—─你解脫的敵人—─是有幫助的。
第二支魔軍是不滿於梵行,特別是針對禪修。在密集禪修中,你會發現自己的不滿與厭煩:坐墊的硬度或高度、供給的食物,以及修習期間的任何生活環境。有些問題突然出現,結果使自己無法沈浸於禪修的喜悅中,你可能開始感覺這練習真的出了差錯。 為了與這些「不滿」戰鬥,你必須成為一個歡喜的人(abhirati)—─好樂佛法,並獻身於佛法的人。一旦找到並運用正確的修行方法,你會開始克服這些障礙,狂喜、喜悅與樂自然會從定中生起。這時,你會了解法喜遠殊勝於欲樂,這就是歡喜的人的看法。然而,假如你的練習不夠徹底與審慎,那麼,你便無法發現佛法精微與奧妙的滋味,而會嫌惡在練習中生起的任何小困難。然後,魔羅就會是勝利者。 再說一次,克服修觀的困難,就如同戰爭,行者要以任何方式—─進攻、防禦,或打游擊,全憑他的能力而定。倘若他是一名強悍的戰士,那麼就會進步;如果他比較懦弱,可能會暫時撤退,但不要慌亂、搖晃或漫無目的地撤退。更確切地說,這種撤退將是有策略、有計劃的,是以最終能聚集力量,能贏得戰鬥為目標。 有時對環境或其他禪修的資具感到不滿,不一定全然是魔羅的錯—─不完全由於貪心到處攀緣而引起,然而,具滲透力的不滿,還是有可能會妨礙禪修的進步。為了方便禪修,某些生活必需品必須是合用的,行者須有適當的居所與飲食,以及種種的協助。滿足了這些需求,他們才能全心全意地禪修。 適當環境的需求,是九種發展五根的因素中的第四個,在前一章已有詳盡的討論(編按:參見本刊第七十三期,頁 34--42)。如果在你的環境中發現有所不足,確實妨礙了禪修,那麼,採取一些行動來修正是必要的。當然,你要對自己與他人誠實,確定你不是屈服於第二魔軍。
食物是個問題嗎? 當第三魔軍—─飢渴再度襲擊時,也許行者只需克服對食物的欲求與不滿足。 在古代乃至現代,佛教中比丘與比丘尼的食物是依賴在家信徒的布施。比丘一般的習慣,是每天到護持他的村落裡托缽,有時他可能住在偏遠的地區,只從一小聚落的幾個家庭中獲得所有的資具,他的需求不見得每一天都會得到關照,在家的行者也是如此。 在密集禪修時,食物不全然與家裡的相同,不會有你喜歡的甜食,或習慣的較酸、較鹹與重口味的食物。由於缺少這些味道,你的心受到干擾而無法專注,因而也無法看到佛法。 在俗世裡也是如此,一個人可以花許多錢在餐廳,然後不喜歡那些菜餚。事實上,人們很少獲得正好是自己喜歡的東西,他們可能不但對食物感到飢渴,也為衣服、娛樂,或熟悉、新奇興奮的活動感到飢渴。這飢渴的想法與人們整體的需求有關。 如果你很容易滿足,那麼,採用一種對所有獲得的東西都感恩的態度,第三魔軍就不會太煩擾你了。人不能總是隨心所欲,但可以努力的是,維持在有益而適當的範圍裡。假如你精進專注於更進一步的禪修中,你便能品嘗到真正的法味,那真是令人感到無比的滿足。此時,第三魔軍在你眼中,就好像是玩具兵一樣了。 否則,飢渴是很難適應的,這種不舒服的感覺,任何人都不會喜歡。 當它們攻擊時,如果沒有正念,心必然會開始夢想。你會為了獲取想要的東西,而提出怪誕的理由—─是為了練習啊!為了心的健康!為了幫助消化!然後,開始四處攀緣,以獲取渴望的東西,身體也捲入於滿足渴望之中。
渴愛是魔羅的第四支軍隊。偶爾比丘可能在結束平常的托缽時,缽尚未裝滿,或還未獲得某些最適合他的食物,他可能決定繼續托缽,而不回僧院去。這是尚未試過的新路線—─在這條路上可能可以獲得渴望的珍饈,如此的新路線可能會「長」得很長。 不論是否為比丘,人們可能很熟悉這種型態,渴望先出現,然後計劃,接著四處奔走以實現它。這整個過程可能會讓身心俱疲。
〔昏沈即是怯弱的心〕 如此,第五魔軍—─昏沈睡眠、昏昏欲睡,就前進了。昏沈睡眠造成的困難值得詳述,因為它們總是出人意表。巴利語 thIna 通常譯為「昏沈」,實際意指「怯弱的心」—─畏怯、退縮、黏著與染污的心,無法堅定地抓緊禪修的所緣。 就如同昏沈讓心怯弱一樣,它也會自動引起身體的虛弱,懶散的心讓你無法穩固地端身正坐,行禪也會變得曳步而行。昏沈的出現,意味缺少熱情(AtApa)—─如火燃燒般的精進。心變得頑強且粗重,失去了活動的靈敏度。 即使行者一開始時很精進,但昏沈仍會裹住他,因此需要額外爆發的精進來燒毀它。所有心的正面力量至少有部分受到阻礙,精進、念、尋與觸等的善心所都被覆蓋在怯弱之中,它們的功用因此變得遲鈍。這整個情況稱為「昏沈睡眠」(thIna middha),thIna 是昏沈心所,而middha (睡眠)是當昏沈出現時的整個意識狀況。 在練習的經驗中,無須區別昏沈與睡眠的成分,我們已夠熟悉心的一般狀態了。昏沈是個受限制的狀態,就如監禁在一個極小的囚房,任何善心所都無法在其中自由地繼續它適當的活動。昏沈與睡眠之所以合稱為「蓋」,即是因為它是善心所的障礙。 最後,魔羅的第五支軍隊能讓練習完全停頓。眼皮上出現顫動的感覺,頭驟然向前傾……我們應如何克服這討厭的狀態? 有一次,當佛陀的兩大弟子之一的摩訶目犍連尊者在森林中禪修時,昏沈睡眠生起,他的心畏怯、退縮,像塊冷凍而堅硬的奶油一樣無法使用。 此時,佛陀深入他的心探究,看到他的困境,向前對他說:「我的孩子,摩訶目犍連!你是不是昏昏欲睡?睏得想打瞌睡?」 尊者回答:「是的,佛陀!我正在打瞌睡。」他率直坦白地回答。 佛陀說:「聽著,孩子!現在我要教你克服昏沈睡眠的八種善巧。」 〔保持清醒的方法〕 ◎改變態度 第一個方法是改變態度。 當昏沈來襲時,人也許會被勸誘而投降於這樣的想法:「我是那麼想睡,在這裡迷迷糊糊地坐著對我毫無益處,或許我可以躺個一分鐘,以恢復精力。」只要你接受這樣的想法,昏沈睡眠就會受到鼓舞而繼續。 而另一方面,如果他絕然地說:「我要坐到昏沈睡眠消失,而且假如它再生起,我還是不會讓步!」這是佛陀所謂「改變態度」的意思,這樣的決心為克服第五魔軍打下基礎。 另一個改變態度的時機是,當禪修變得容易而平穩時,你多少已到達掌握跟隨腹部起伏的程度,且無須太多精進就可以觀察得很好,你很自然會鬆懈下來,而向後坐,相當冷靜地看著腹部的移動。由於這種精進的放鬆,昏沈睡眠便容易悄悄地靠近。如果真是如此,你應該試著加深正念,更審慎地看著腹部的起伏,或另外增加禪修的所緣。 有個增加所緣的特別技巧,這比簡單地看著腹部需要更多的精進,也因此會有重振活力的效果。要默念:「起、伏、坐著、接觸。」當默念「坐著」時,將覺知移轉到整個身體坐著的感覺;而默念「接觸」時,則將焦點放在一個或多個小區域接觸的感覺,每個區域大約銅板大小。臀部是適合觀察的區域,在默念「接觸」期間,你要一直回到所選擇的同一個區域,即使你無法總是對那裡有所感覺。 昏沈愈嚴重,你就要網羅更多的接觸點,最多到六個左右。在不斷地練習觀察觸點的方法後,將注意力拉回腹部,並從頭重覆默念。這個改變的策略相當有效,但並非絕對可靠。 ◎運用尋心所 第二個消除昏昏欲睡的方法,是去反思已默記在心能激勵自己的經文,試著思量它們的奧義。也許你曾在夜裡醒著躺在床上,深思某些事件的意義,若真如此,你會了解佛陀所說消除昏沈睡眠第二個方法的功能。 在佛教心理學中,以專門用語來分析思考的構成要素時,其中一種即是尋(vitakka)心所。它有開啟心,並使之清新的能力,也是消除昏沈睡眠的特別方法。 ◎大聲念誦經文 第三個對付昏沈睡眠的策略,是大聲念誦那些相同的經文。如果是在團體中禪修,你的聲音自然應該只大到自己聽得到就好。 ◎拉耳朵,刺激血液循環 你的心若仍未振作,就要用較激烈的方法,拉耳朵或摩擦手掌、手臂、兩腿與臉部,這樣能刺激血液循環,稍微提振精神。 假如仍持續昏昏欲睡,那麼就念念分明地起身,去洗洗臉,也可點眼藥水來重新提振精神。若這個策略失敗,那麼建議你去注視光亮的所緣,如月亮或燈泡,這應該可以使你的心明亮起來。清澈的心即是一種光,有了它,你可以做新的嘗試,從始至終清晰地觀察腹部的起伏。 如果每個技巧都無效,那麼,你應該保持正念地試試輕快的行禪。最後,適度的投降即是就寢。如果昏沈與睡眠持續很長一段時間,原因可能就是便秘,果真如此,就要考慮溫和地通便。
魔羅的第六支軍隊是畏懼與怯懦,它容易攻擊在偏遠地方修習的行者,特別是精進的熱切度受到昏沈與睡眠的攻擊而降低時。勇猛的精進能驅趕畏懼,對佛法清楚的見解也能排除恐懼,因為它會帶來精進、念與定。 佛法是地球上可利用的最大保護,要對佛法有信心,並修習佛法,它是畏懼的特效藥。持戒可確保人未來擁有良善而喜悅的環境;習定意味著可遭受較少的精神苦惱;而修慧則可引導人朝向至涅槃—─超越所有畏懼、危難之所。修習佛法,你才是真正地在照顧、保護自己,而且扮演自己最好的朋友。 一般的畏懼是種衰弱了的憤怒。你無法面對問題,因此不向外反應,而等待機會逃離。但如果你能以一種開朗而放鬆的心,直接面對問題,畏懼就不會生起。在密集禪修時,不接觸佛法的行者,在與其他行者或老師聯繫時,會感到畏懼,缺乏信心。 例如,有些行者遭到昏沈睡眠的猛烈攻擊,大家知道他們在五個小時的禪坐中都在睡覺,一整天裡可能只有幾分鐘有清楚的覺知。這樣的行者,若開始與那些看來總能進入深定的行者比較的話,特別會覺得自己比較差、膽怯且困窘。在緬甸,昏沈的行者偶爾會偷偷溜走幾天,而且逃過小參,有些人就偷偷溜回家了!他們就如未做作業的學童一樣。假如這樣的行者能運用勇猛的精進,他們的覺知就會變得有如太陽一樣熾熱,讓昏睡的烏雲蒸發而消失。然後可以勇敢地面對老師,準備好報告看到自己在修習佛法所創造的光芒中。 在禪修時,不論遇到什麼問題,試著鼓起勇氣,誠實地向老師報告。有時行者會覺得自己的練習陷入困境,事實上卻是漸入佳境。一位值得信賴並具有資格的老師,可以幫助你克服這些不安全感,同時你也能以精進、信心與自信繼續走在佛法之路上。
昏沈睡眠是行者可能會開始懷疑自己能力的唯一理由,疑惑是魔羅的第七支軍隊—─令人恐懼生畏的一支軍隊。當行者從練習中偷偷溜走,他可能會開始失去自信,若反覆思量情勢,結果通常無法進步。 相反地,疑惑會生起,並慢慢擴散:首先是自我懷疑,然後懷疑修行的方法,甚至漸漸懷疑老師。例如:老師有能力了解這種情況嗎?也許這位行者是個特例,需要特別的指導方法,同修的行者跟我說的經驗一定是虛構的。因此,對練習時可以想到的每個方面都變得半信半疑了。 第七魔軍 vicikicchA(疑惑),它的意義比簡單的「疑惑」一詞還要多,它是由於臆測而產生心疲憊不堪的狀態。例如,被昏沈睡眠所攻擊的行者,便無法集中持續的注意力,來培養直覺的觀慧。假如這樣的行者保持正念,他也許可以直接經驗到名色,並看到兩者以因果關係相互連結。 然而,如果沒有實際的觀察,對名色的真正本質就會依然模糊不清,因為人無法了解他從未看到的事物。現在這位失念的行者,開始訴諸理性與推理:「我在想名色是由什麼所構成,它們的關係又是如何?」不幸的是,他只能以一種很不成熟的了解,再摻雜一些幻想來解釋自己的經驗。這是易爆炸的混合物,因為心無法洞察真理而騷動不安,然後是感到困惑茫然、猶豫不決,這是疑惑的另一種型態,過度的推論會使人精疲力竭。 不成熟的慧,會讓行者無法達到堅定而確信的狀態,取而代之的是,他的心註定要在各種的選擇之間游移。由於他記得曾聽過的所有禪修技巧,因此他這種試一點,那種試一點,於是落入一大鍋雜碎之中,或許就淹沒在其中了。疑惑會是修行上一個可怕的障礙,懷疑、推測的近因,是心在尋求真理時,缺乏適當的作意,而有不恰當的調整。所以,適當的作意是治療疑惑最直接的方法。假如看的方向正確,就會看到你在尋找的—─事物的真正本質。為了你自己而如此看,你對它就不再有所懷疑了。 為了替智慧的作意創造適當的因緣,有位能把你放在走向真理與智慧之路的老師,是很重要的。佛陀說,想要發掘真理的人,應該找尋一位可信賴又有能力的老師。如果你無法找到好老師,並聽從他的指導,那麼你必然會求助於現今看得到的、過多的禪修文學。 請千萬要非常小心,如果你是位貪心的讀者,假如獲得很多禪修技巧的一般知識,然後想把它們都放在一起,最後你可能會大失所望,甚至會比開始時還要疑惑。即使有些是好的技巧,可是由於你並未正確而徹底地練習,技巧就會變得無效,同時還會懷疑它們。如此會使自己失去經驗禪修真正利益的機會。如果人無法適當地練習,對世間現象的本質便無法獲得個人的、直覺的、真正的了解,不只疑惑會增加,心還會變得粗重、僵硬,被忿怒—─厭惡以及與其相關的心法所攻擊,挫折與抗拒可能也在其中。 〔多刺的心〕 忿怒讓心像刺一樣,既粗重又僵硬。在它的影響下,行者會被心刺傷,就如旅人強行通過荊棘,每走一步都會受苦。由於忿怒對許多行者的禪修來說,都是個很大的障礙,我會詳論一些細節,希望讀者能學到克服的方法。大體上來說,它是從兩種心態所產生:首先是疑惑,其次是所謂心的「結」。 為我們顯示覺悟之道的佛陀說,有五種疑惑導致多刺的心,行者會被疑惑刺傷。他會先懷疑「法」—─通往解脫之路;同時懷疑僧伽 —─根除部分或全部煩惱的聖人;接著懷疑自己—─懷疑自己的戒行與禪修方法;最後懷疑同修的行者,包括老師。當出現這麼多疑惑時,行者內心充滿忿怒與抗拒—─他的心當然變得多刺,實際上他可能非常不願意禪修,對它半信半疑,覺得不可信賴。 然而,我們尚未全盤皆輸,智慧與知識是這種疑惑狀態的良藥。知識的一種形式是推論,通常具說服力的話,如老師的推論,或具激勵性且結構完整的開示等,都能把疑惑的行者從荊棘叢中哄出來。回到直接觀察的清晰道路上,如此的行者會大大地鬆口氣,並心存感激。現在,他們有機會親自洞悉實相真正的本質,果真如此,那麼更高層次的智慧,會成為他們多刺的心的良藥。 然而,一旦無法回到道路上來,疑惑便會一發不可收拾。 〔五種心的「結」〕 多刺的心不但會從疑生起,還會從其他地方,即所謂五種心的「結」生起。當這些「結」出現,心會因為厭惡、挫折與抗拒等粗重、刺痛的狀態,而感到痛苦。但這些「結」是可以克服的,觀禪會自動將它們從心中清除。在它們想要入侵禪修時,第一步是認出它們,以恢復寬廣與靈活的心境。 第一個「結」是被各種感官所緣束縛。一旦渴望令人愉悅的所緣,就會對真正在當下所發生的事感到不滿。最主要的所緣—─腹部的起伏,看起來也許無趣且不如人的幻想,但如果這些不滿生起,就會暗中破壞禪修的進展。 第二個「結」是對自己的身體過度執著,有時可說成是極度自戀。另一種變化是在其他人身上投射出執著與佔有,這是第三個「結」,這現象是如此普遍,無須我詳述。 在禪修過程中,過度自戀會是個值得注意的障礙。當人長時間坐著,必然會生起不愉悅的感覺,有些還相當強烈,你可能開始納悶可憐的腿是否還能走路?也許決定張開眼睛、伸伸腿,此時,持續的注意力通常會被打斷,失去衝力。溫柔地考量自己的身體,有時會攆走探索痛苦真實本質所需的勇氣。 個人的外表是會引生第二個「結」的另一個領域,有些人要靠時髦的服飾與裝扮才會感到稱心。如果有時無法取得這些外部支援(也許在密集禪修中,化妝與浮誇的流行打扮是不恰當的,也會分散注意力),這些人感覺好像失去某些東西,而憂慮就會影響他們的進步。 心的第四個「結」是被食物所束縛。有些人喜歡吃得多,有些人則有很多奇想或偏好。對那些最關心食慾是否滿足的人來說,在打瞌睡中所發現的快樂,會大於修習正念的快樂。有些行者有相反的問題,會不斷地擔心發胖,他們也被自己所吃的東西束縛。 第五個心的「結」,是以下一世投生在梵天為目標來禪修。這除了實際上將禪修奠基於愛欲的渴望之外,還把眼光放得太低了。 藉由勤奮地修行,可以克服這五種「結」,以相同的方法,也能克服疑惑與隨之而來的忿怒。解除了多刺的不適之後,心如水晶般清澈明亮,它會很歡喜地開始精進,讓你走上修行之路;持續地精進,讓你向前走入更深的禪定中;精進到極致,在修行的最高階段帶來解脫。這三種精進—─事實上指向維持心的警覺與敏銳,是抵抗魔羅的第七支軍隊—─疑惑—─最好、最自然的防禦策略。只有當心從所緣溜走時,像有時精進力減弱,這時疑惑的臆測與遁辭才會乘虛而入。 〔信心讓心變得明晰〕 信心(saddhA)也有讓心變得明晰的能力,且能清除疑惑與忿怒的烏雲。想像一桶渾濁的河水,充滿著沈積物,有些化學物質,諸如明礬,有能力讓懸浮微粒子迅速沈澱,留下清澈的水。信心的作用正是如此,沈澱雜質,為心帶來澄淨。 不知三寶功德的行者,會對佛、法、僧與禪修的價值感到疑惑,於是就為第七魔軍所擊敗。這種行者的心就如一桶渾濁的河水,但是當他從閱讀、討論佛法或開示中知道這些功德後,疑惑就會漸漸沈澱,而喚起信心。 有了信心,便會開始渴望禪修,願意盡力以達到目標。強烈的信心是真誠與奉行的基礎,真誠地禪修與奉行佛法,必定能發展精進、念與定,然後智慧便會在觀慧的各階段中顯露出來。 當禪定的環境與條件具足時,智慧自然會顯露出來。智慧唯有在人能看到名色的自相與共相時產生。「自相」是指直接經驗到名色的個別特性,例如顏色、形狀、味道、氣味、高聲、軟硬、冷熱、移動與各種心法;而對一切名色的特相而言,「共相」則是普遍性的。在個別的特質或特性上,每個所緣與其他所緣可能差異極大,然而全都有無常、苦、無我的共相。 經由全然的覺知而自然生起的慧,能清楚且無疑地了解自相與共相兩種特性。這種智慧的一個特質是光亮,它照亮覺知的範圍。智慧好比探照燈劃破黑暗,顯露出至今都看不到的東西—─一切所緣與心法的自相和共相。透過智慧之光,你會在任何自己所涉入的活動,無論是見、聞、嚐、觸,透過色身的感覺或思考看到這些特質。 智慧運作下的特相是無癡。當慧生起時,心就不再為與名色有關的錯誤觀念,或愚癡的見解所困惑。 看得清晰、明亮且不困惑,心便開始充滿新的信心,稱為「證信」。證信既不盲目也非無有根據,它直接得自於個人的實相經驗,它就如雨水,讓人獲得滋潤。經典描述這種信心,是以個人直接經驗為基礎的決心,如此,我們明白信心與智慧兩者密切相關。 證信不會因為你聽到似乎合理的陳述而生起;也不是來自比較性的學問、學術研究或抽象的推論;更非由尊者、老師、仁波切或心靈團體把它硬塞進你喉嚨的。你自己直接、個人、直覺的經驗,才能帶來這種堅實且持久的信心。 發展與明瞭證信最重要的方法,是遵從經典的指導而修行。四念處禪修法有時會被認為太過狹隘或過於簡單,從外表看來似乎如此,但是當智慧開始在深度禪修中顯露時,個人的經驗便會粉碎這種狹隘的迷思。內觀帶來智慧,那一點也不狹隘,而是能看到遼闊全景的。 在信心面前,便會自然地注意到,心變得如水晶般澄澈,無有擾亂與污染,此時心也充滿著安詳與清澈。證信的功能是集聚並澄淨五根—─信、精進、念、定與慧。它們變得敏捷又有效率,而其積極的特性也會更有效地展開,以帶來平靜、有力、敏銳的禪定,如此行者不但能成功地克服第七魔軍,而且也包括其他魔羅的九支軍隊。 〔激發修行成就的四種力量〕 禪修就如在俗世中的努力,一個精力充沛,心又堅強的人,可以確信能完成任何渴望的事情。精進與心的力量是四種激發修行成就力量中的兩種,「欲」(chanda)是意願,是第一種力量,精進(viriya)是第二種,心的力量是第三種,而智慧是第四種。如果這四個心所為禪修提供了推動的力量,禪定便會顯露,不論他是否想從中得到任何結果,他甚至能以這種方式達到涅槃。 佛陀講過一個淺顯的例子,來說明如何達到禪定的目標。如果母雞以希望蛋能孵化的真誠心來下蛋,但後來牠跑開了,把蛋暴露在大自然裡,那麼蛋很快就會腐壞。而另一方面,假如母雞很認真地看待自己對蛋的責任,每天花很長的時間孵蛋,牠的體溫讓蛋避免腐壞,而又能讓小雞在裡面成長。孵蛋是母雞最重要的責任,牠必須以正確的方式去做,微微張開翅膀保護雞巢,不讓雨水淋濕,還必須注意不要坐得太用力而坐破了蛋。如果牠以正確的方式坐著,而且孵上足夠的時間,蛋自然會接收到足以孵化的溫度。在蛋殼裡,胚胎發展成鳥喙與爪子,日復一日,蛋殼漸漸變薄。在母雞簡短離巢的時間,小雞可以從裡面看到光線慢慢變亮,大約三週左右,健康的黃色雛雞便從幽閉的空間啄殼而出。結果就是這樣發生,不論母雞是否能預見這結局,牠所要做的,就是充分而規律地孵蛋。 母雞非常專注地獻身於這項任務上,有時牠們寧願忍受飢渴,也不想離蛋起身,如果實在必須起身,也會很有效率地完成差事,然後儘快地回來坐著。 我不建議你不吃飯、不喝水或不去上廁所,我只希望你受到母雞耐心與堅忍的激勵。想像如果牠變得浮躁且焦慮不安,坐幾分鐘後,就到外面去做幾分鐘其他的事,蛋便會很快腐壞,而小雞也會無法出生。 對行者來說也是如此。如果在禪坐期間,你很容易屈服於那些一時興起的念頭,而去搔癢、移動或扭動,精進的熱度就無法持續到讓心明晰,而使它不受心的障礙與困難等腐蝕性的影響所攻擊,就如前述五種心的「結」—─欲、對自己與別人身體的執著、貪食,和以未來的欲樂為禪修目標等的渴望。 一個努力在每個當下保持正念的行者,能產生持續的精進,就如母雞身上持續的熱度一樣。這種精進的熱度讓心不會腐壞,也不會暴露於煩惱的攻擊之下,同時也會經由它的發展階段,讓慧成長、成熟。 這五個心的「結」會在缺乏專注時生起。如果行者在接觸愉悅的感官所緣時不夠審慎,心就會充滿渴望與執取—─第一個「結」。然而,有了正念就能克服愛欲。同樣地,假如能洞察身體的真實本質,執著就會消失,對其他人身體的迷戀也會隨之減少。因此,第二個與第三個「結」就解除了。 密切注意進食的整個過程,可以克服第四個「結」—─貪吃。如果人以了解涅槃為目標來完成整個禪修,那麼心的第五個「結」—─希望來世再生於梵天界,獲得世俗欲樂的渴望也會消失。因此,持續的念與精進可以克服這五個「結」。當這些「結」解除後,我們的心不再被黑暗、壓迫的心法所捆綁,便能自在地迎向光明。 有了持續的精進、念與定,心會慢慢充滿佛法的溫暖,而使心保持清新,並讓煩惱枯萎。佛法的芳香瀰漫所有的地方,而無明的外殼漸漸變得更薄、更透明。行者開始了解名色,以及所有事物的因緣。信心立基於直接的經驗,透過因果的過程,他們直接了解名色如何相互關連,兩者並非由一個獨立的「我」的行動與決定所推動。經由推斷,他們了解這相同因果關係的過程存在於過去,也將繼續到未來。隨著練習的加深,會得到更大的信心,不再懷疑自己與禪修,以及其他的行者或老師,心中充滿著對佛、法、僧的感激。 然後會開始看到事物的生滅,並了解其無常、苦、無我的本質。在這種慧生起時,對這些現象的無明也消失了。 就如正要孵化的小雞,此時你會看到很多光從蛋殼外照進來,對各種所緣的覺知,會以愈來愈快的速度向前移動,你將會充滿著一種未曾經驗過的精進,同時生起強大的信心。 如果你繼續孵化自己的智慧,將會引導你朝向涅槃的經驗—─道心與果心 (4)。你會從黑暗的殼中解脫出來,就如小雞充滿熱情地發現自己來到這個大世界,與母親在這陽光普照的農家庭院中奔跑,你也一樣,將充滿無比的幸福與快樂。經驗過涅槃的行者會感到一種獨特、新發現的無比快樂與幸福,他們擁有特別強大的信心、精進、念與定。 我希望你能深思這母雞的譬喻,正如牠不帶著希望或渴望來孵化小雞,僅僅以一種有意識的方式完成牠的責任。所以,願你好好地「孵化」你的禪修。 願你不會成為一顆腐壞的蛋。 〔指揮自己的船〕 我曾花許多時間在疑惑與相關的問題上,知道其嚴重性,所以希望能幫助你們避免。我知道疑惑會帶來多少痛苦,當我二十八、九歲時,開始到仰光的馬哈希禪修中心(MahAasI SAsana Yeiktha),在前輩馬哈希尊者的指導下禪修。到禪修中心大約一星期後,我開始對同修的禪修者吹毛求疵,有些應該要禪修的比丘戒行並不清淨,他們看起來既不謹慎又不細心。而在家的禪修者也是如此,看似想要交談,又以一種野蠻無禮的態度四處走動。我的心開始充滿疑惑,甚至我的老師—─一位馬哈希尊者的助理,也在我吹毛求疵的心火裡:此人從不微笑,而且有時魯莽又嚴厲,我覺得禪修老師應該充滿和善與關懷才對。 一位有能力的老師可以憑知識、經驗推測行者的狀況—─根據許多行者的經驗與經典的研究,這位正在教導我的老師也不例外。他看到我的練習開始退步,猜到首因應該是遭到疑惑的攻擊,於是非常溫和且善巧地責罵我。之後我回到房間自我反省,我問自己:「我為什麼到這裡來?來批判其他人,並測試老師嗎?不!」 我了解自己到禪修中心來,是為了儘可能去除輪迴旅程中累積的煩惱,希望藉由中心的禪修傳統裡的佛法修行,來完成這個目標。對我而言,這反思是個很大的澄清。 突然腦中靈光一閃,我好比駕著一艘帆船,在外海被狂風暴雨襲擊,四周巨浪波濤洶湧,船被風吹得東倒西歪,我無助地在汪洋大海中搖晃。附近的其他船隻也遭受同樣的困境,但我並未操控自己的船,反而高聲地向其他船長咆哮著各種指令:「最好升起船帆!嗨,就是你!最好把它們降下來!」如果我繼續做個愛管閒事的人,很有可能會發現自己已沈在海底了。 這就是我自己學習到的。從此以後,我非常地努力,心中也不再存有任何疑惑,甚至變成老師特別喜愛的學生。 希望你可以從我的經驗中獲益。
在克服疑惑之後,行者會開始了解一些佛法,不幸的是,魔羅的第八支軍隊以我慢與忘恩負義的型態,正整軍待發。當行者開始在禪修之中經驗到喜悅、狂喜、歡欣與其他有趣的事時,我慢便會生起。此時他們也許會好奇,老師是否已實際達到這不可思議的階段,其他行者是否與他們一樣努力練習等。 我慢最常發生在慧生起的階段,當行者注意到現象剎那生滅時,那是完全處於當下的不可思議的經驗,當正念之光照在所緣上時,就可在每個當下看到它們如何生滅。在這個特別的階段,許多煩惱會生起,它們特別被稱為「觀染」(vipassanA kilesas)(5)。由於這些煩惱會成為有害的障礙,對行者而言,很重要的是要清楚地了解它們。經典告訴我們,慢(mAna)的特相是熱情洋溢的精進—─極大的熱誠與熱情。洋溢著精進,並充滿著自我中心與自我讚美的想法,例如:「我多棒啊!無人可以與我相提並論!」 我慢的一個顯著特徵是頑強與剛硬,心頑固自大,就如剛剛吞下其他生物的巨蟒,我慢的這種特徵,也會表現為身體與姿勢的緊張。它的受害者會有大頭與僵硬的脖子,因而可能會發現他很難謙恭地對人鞠躬。 〔忘記他人的幫助〕 我慢實際上是種可怕的心態,它會摧毀感激,讓人很難承認自己欠人任何恩惠,不但忘記他人過去對自己所做的善行,還輕視他們,詆毀他們的功德。不僅如此,還會主動隱瞞他人的美德,讓他們不受尊敬。這種對待恩人的態度是我慢的第二種型態,第一種則是剛硬。 在我們的生命之中有許多恩人,特別是在孩提與年少時代,例如,雙親在我們無助時,給我們愛、教育與其他生活所需;老師教導我們知識;在我們陷入麻煩時,朋友給予幫助。記得那些曾幫助我們的人的恩情,會覺得謙虛與感恩,且會希望有機會可以回報。正是這個平和的狀態,能打敗第八魔軍。 然而,不承認過去曾受他人恩惠的人十分常見。也許某位在家人發現自己有困難,而有個慈悲的朋友給予幫助,幸虧獲得此幫助,那人設法改善他的情況,但他後來卻絲毫不表示感謝,也許甚至反過來對恩人說些刺耳的話:「你曾經為我做過什麼嗎?」這種舉止在這世界上十分常見。 即使比丘也會變得自大,覺得他僅僅因為自己的努力,就成為一位有名望且受歡迎的老師。他忘了指導者與老師—─他們可能從他成為沙彌的孩提時,就開始幫助他了。教他讀經、提供生活所需、指導禪修、給他忠告,以及在適當的時機責備他。因此,他可以長大成為一位負責任、有教養且有禮貌的年輕比丘。 到了可以獨立時,這位比丘可能展露極高的天賦。他開示的佛法精彩又淺顯易懂,人們尊敬他,送他許多禮物,還邀請他到很遠的地方弘法。這位比丘抵達生命的高峰,開紿變得相當自大。也許有一天,他年長的老師來跟他說:「恭禧!從你還是個小沙彌時,我就一直看顧著你,在很多方面幫助你,現在看到你做得這麼好,真是打從心裡開心。」這位年輕比丘不耐煩地回答:「你幫過我什麼?我為此非常努力呢!」 問題也會發生在佛法家庭,就如同發生在其他任何家庭。在任何家庭裡,應該要以一種積極、愛與慈悲的態度,來面對需要解決的困難。假如全世界的家庭成員都以愛與慈悲相聚在一起,而且當意見不合時,能相互體諒,想像這樣會如何? 世界上有很多解決問題的方法,也許不是很有效,但不幸地,卻非常普及。例如,家人不從友誼與愛直接行動,卻可能開始公然揭露家醜、輕蔑其他家人,直接或間接地批評他們的個性或品德。 在對其他家人惡言羞辱與責難之前,應該要先考慮一下自己的心態與狀況。責難、誹謗與輕蔑別人的傾向是我慢的一種狀態,經典以比喻來說明。例如,一個被激怒的人抓起一把糞便,丟擲到對手身上,在弄髒對手之前,他已先弄髒了自己。因此,如果有什麼事我們並不贊同時,請試著以寬厚的精神,練習耐心與寬恕。 想像一位旅人正走在漫長且艱鉅的旅程,在一個炎熱的日子裡,他經過路旁一棵枝葉繁茂,有著清涼遮蔭的樹。旅人非常高興,躺在樹下,想好好睡個午覺,如果旅人在他離開之前砍倒這棵樹,這就是經典所謂的忘恩負義,這種人無法了解朋友所展現的善意。 我們有責任去做更多事,而不只是避免去「砍倒」恩人。真的,在這世上有很多時候,我們無法回報那些曾幫助過自己的人,如果至少還記得他們的善行,那麼仍然可以稱得上是個好心腸的人。假如能找到方法來報恩,當然應該要這麼做,不論恩人是否比我們善良,或是個流氓,或與我們的德行相當,都無關緊要。他之所以成為恩人,唯一的必要條件是他在過去曾經幫助過我們。 從前有個人很努力工作,來扶養他的母親,結果她不斷與男人發生關係。她試著隱瞞兒子,但最後一些愛說長道短的村民向他揭發她的行為,他回答說:「走開,朋友!只要我媽媽快樂,不論她選擇做什麼都好,我唯一的責任是工作與扶養她。」 這是位非常聰明的年輕人,他了解自己責任的界線—─報恩,報答母親生養他的恩情。除此之外,母親的行為是她自己的事。 這個人是世上兩種珍奇的人之一。第一種珍奇的人是施恩者—─仁慈、親切,為了崇高原因而幫助他人。佛陀即是這種人,不遺餘力地幫助人們從他們自己痛苦的輪迴中解脫。我們應當感念佛陀,甚至考慮勤奮修行,以作為回報。第二種珍奇的人是感恩者—─對曾經為他做過好事的人表示感激,並在時機成熟時努力回報。 我希望你成為兩種珍奇兼備的人,並且不要屈服於魔羅的第八支軍隊。
魔羅的第九支軍隊是恭敬、利益、名譽與邪行得名聲。當達到修行的某種深度時,你的行為舉止將會改善,漸漸受人尊敬、欽佩,你也許甚至會開始與其他人分享佛法,或以另一種方式將對佛法的體驗顯現於外,這點也許經典已有清楚的說明。人們可能對你有很大的信心,也許還會給你帶來禮物與捐獻,傳說你是個證悟者,能開示很棒的佛法。 此時你便很容易屈服於魔羅的第九支軍隊。這些人直接的崇敬與尊重,可能沖昏你的頭,你也許開始巧妙、公然地向追隨者索取更多或更好的捐獻。你也許覺得享譽四方是理所當然的,因為你確實比別人優秀,或虛偽的野心取代了你助人的初衷—─如教學的動機,以及分享自己在修行中獲得種種智慧的動機。你的想法可能會如此:「哎呀!我真棒!我多麼受人歡迎!不知是否有人和我一樣棒?我可否讓信徒買輛新車給我?」 第九魔軍的第一大隊是物質的利益—─接受信徒或崇拜者的禮物;而這些人的崇敬是第二大隊;第三大隊則是聲譽或名望。 魔羅的第九支軍隊在世間主要攻擊的對象,是那些在禪修上有優秀成果的行者,但它的攻擊不見得需要一群追隨者。想要獲得的願望會攻擊大部分的在家行者,通常會渴望在密集禪修中有更豪華的設備,或穿上一套新衣。他也許會對自己的修行感到自豪,開始希望被公認為偉大的行者,修行不深的人最容易受到這種影響,被自己的成就所欺騙。行者一旦有過一、兩次有趣且有點深度的經驗,就會變得過度自信,他可能很快就想要走上佛法的舞台,去教導其他人,而成為受景仰與讚美的對象。這樣的人將教導一種假的內觀,非但無經典根據,也無深度的修行經驗,實際上他們可能會傷害學生。 〔真心誠意〕 為了克服第九魔軍,你精進背後的動機一定要真誠。如果你開始練習只是為了想獲得捐獻、恭敬或名聲,你就不會有任何進步,經常檢視動機會很有幫助。如果你的進步名副其實,且出自真心誠意,而後來為貪求利益所屈服,你會變得過度沈溺、怠忽,據說這樣的人便無法過著安詳的生活,而且會被眾苦擊敗。滿足易得的利益,他便會忘記禪修的目的,而做出惡行,無法培養善法,修行就會退步。 然而,也許我們相信痛苦有個終點,而且可以經由修行佛法達到它,就是這個真誠的動機,防止我們落入世間利益與名聲的貪求。生命意指存在,對人類來說,生命意味著很痛的出生過程,與在終點等待著的死亡。在這兩者之間,我們會陷入疾病、意外、年老的痛苦等經驗,還有情感上的痛苦—─求不得苦、沮喪、失落與怨憎會苦。 為了解脫這一切痛苦,我們坐禪、修習佛法—─通向涅槃的超世間解脫之道。有些人去參加密集禪修,放下世間的活動,例如生意、教育、社會義務與娛樂的追求等,因為我們相信痛苦終究會結束。事實上,我們可以合理地把任何努力止息煩惱的地方,視為密集禪修之地,當你來到這地方,即使只是為了禪修所設定的客廳一角,即是巴利語所謂的「出家者」(pabbajita),意指「為了止息煩惱而離開世俗的人」。 為何想要止息它們?煩惱有極大的力量來折磨、壓迫尚未脫離它們的人。它們就如燃燒、折磨、糾纏人的火,當在人身上生起,就會燃燒他,帶來枯竭、折磨與壓迫。煩惱實在是乏善可陳。 〔三種煩惱〕 煩惱有三種—─違犯、纏縛與隨眠。 當人們無法持守基本的戒律時,違犯的煩惱就會生起,然後會有殺生、偷盜、邪淫、妄語、飲酒等行為。 煩惱的第二個層面比較細微,可能不是於外在做了不道德的行為,而是心被一種欲望所纏縛,想要在色身或其他方面殺害、毀壞、傷害其他眾生。偷竊財物、操縱人們、欺騙他人的渴望縈繞於心,以獲取一些想要的東西。如果你曾經歷過這種纏縛,便會知道它是種很痛苦的狀態,假如某人無法控制纏縛的煩惱,就很有可能以某種方式傷害他人。 隨眠煩惱通常不顯於外,它們潛伏著,等待適當的因緣來襲擊這無助的心。隨眠煩惱就如人深深地睡著了;當他醒來,心開始翻騰時,正是纏縛煩惱的生起;當他從床上起身,開始從事日常的活動,這就如從纏縛的煩惱轉移到違犯的煩惱。 在一根火柴棒裡也可以找到這三方面,火柴棒塗有磷的那端就如隨眠的煩惱;摩擦它後產生的火焰就如纏縛的煩惱;由於未審慎處理火焰,以致發生森林大火,就如違犯的煩惱。 〔熄滅煩惱之火〕 如果你真誠地修習戒、定、慧,便可以克服、熄滅並捨離這三種煩惱。「戒」對違犯的煩惱置之不理;「定」會鎮伏纏縛的煩惱;而「慧」則根除造成前兩者的隨眠煩惱。你以這方法修行,就會獲得新的快樂。 由於持戒,真摯的行為—─道德所帶來的快樂,取代了欲樂。由於違犯的煩惱消失,有德行的人會相對地過著純潔、清淨且充滿喜悅的生活。我們持戒即持守基本的五戒,更廣泛地說,是遵循八正道中的戒學—─正業、正語與正命,這些都立基於不傷害他人或自己之上。 你可能會懷疑,真正清淨的行為是否可能存在這世上?當然!無論如何,在密集禪修時,持戒清淨要容易多了,那裡的環境比較單純,誘惑則降到最低。這對希望持守的戒多過於五戒的人,或必須持守很多戒律的比丘、比丘尼來說,更是如此。在密集禪修時,可以因為這些困難重重的努力,而達到很高的成就。 淨化行為只是第一步,如果我們想止息的不只是粗重的煩惱,有些內在的練習是必要的。定或八正道中的定學—─正精進、正念與正定,會對治纏縛的煩惱。在所緣生起的每個剎那,都需要持續且耐久的精進來注意並覺知它,不要分心。就世俗的情況來說,維持這種努力是很困難的。 有了剎那、剎那持續的精進、念與定,纏縛的煩惱就無法接近心。心可以進入禪修的所緣,並停留在那裡而不散亂,纏縛的煩惱就無機會生起,除非在禪修時有剎那的失念。解脫這些煩惱的心境稱為「寂止樂」(upasama sukha),是種幸福、平靜的喜樂,這是脫離難以忍受的煩惱的結果,心不再渴望、貪求、憤怒、煩亂。知道這種快樂之後,就會發現它勝於感官之樂,覺得將感官之樂置之不理以獲得它,是種很值得的交換。 還有比這更快樂的,所以千萬不要自滿,再往前踏一步,就可以修習智慧了。有了智慧,隨眠的煩惱會被暫時捨斷,或許也會永久消失。當念隨著其相關的心所—─精進與定而生起時,就會開始很直覺地了解名色的本質,當自然地到達慧成就的階段,八正道中的慧學—─正見與正思惟,就會開始實現。在每個慧生起時,隨眠煩惱便會止息,藉由慧的逐步進展,就能獲得崇高的道心,隨眠煩惱便永遠止息。 如此深度的修行,煩惱的折磨便會減少,也許還會永遠消失。 在這種情況下,利益、恭敬與名聲會很自然地到你身上,但你並不是落入它們的手中,它們比起你崇高的目標與修行的熱忱,似乎毫無價值。由於真誠,你絕對不會停止增進自己戒律的基礎,會適當地運用這些利益與名聲,而且持續修行。
我們對痛苦的事實都多少有些覺知,它出現在出生、活著與死亡時,生命中痛苦的經驗常常會讓我們想克服痛苦,而過得自由安詳。也許就是這個願望、信心,或甚至是對此堅定的信念,讓你翻閱這本書。 在我們修行的過程中,這個根本的目標,會遭到某些修行本身的副產品暗中破壞。我們曾討論利益、恭敬與聲譽如何成為解脫的障礙,同樣地,魔羅的第十支軍隊—─稱揚自己與貶抑他人,這個密切相關的問題也會造成解脫的障礙,這是一場禪修大師要面對的戰役。 自我讚揚常在修行有所成就時入侵,它也許是一種持戒莊嚴的感覺。我們可能會變得太過自負,會睥睨群倫說:「看那個人,他們並未好好持戒,不像我一樣聖潔、清淨。」若發生這種事,我們就成為魔羅第十支軍隊的罹難者了。這最後一支軍隊,也許是所有軍隊中,最致命的一支。在佛陀時代有個人—─提婆達多,就曾在它的影響下試圖殺害佛陀。他對自己的神通與在禪定上的成就,以及身為弟子的身分而感到自豪,然而當顛覆性的想法出現時,他失去正念,也無力防禦它們。 〔梵行的本質〕 在自我淨化中品嘗快樂,而不貶抑他人或自我膨脹是可能的,此處可用一個比喻來說明。仔細想想一棵價值連城的樹木,樹心是最珍貴的部分,我們可以把這棵樹比喻為佛陀所說的梵行—─戒、定、慧。 樹幹的橫切面展現出其組成—─樹心、木質部、韌皮部、最外層薄薄的樹皮,以及樹枝與果實。 梵行由戒、定、慧構成,包括涅槃道與果的成就,還包括神通—─是透過觀慧而洞察實相真正本質的神通。然後,會有藉由修行而來的利益、恭敬與名聲。 樵夫可能為了某些重要的目的,而進入森林尋找樹木的心材。當他找到這棵高聳挺拔的樹木時,會把所有的樹枝砍下帶回家。而後,他才發現這些樹枝與樹葉對原來的目的而言,並無用處,這就如人滿足於利益與名聲一樣。 另一個人可能剝去薄薄的樹皮,這就如一位行者,安於清淨的行為,卻絲毫不為心的發展而努力。 第三位行者,也許有點聰明,了解戒律並非道路的終點,還要考慮心的發展。他可能開始某些形式的禪修,然後很努力地練習,達到心一境性,而感到很棒。心平靜而滿足,充滿快樂與歡喜,甚至可能精通禪定。然後就會想:「天哪!我感覺好棒!但旁邊那個人的心還是和以前一樣掉舉。」這位行者覺得他達到內觀與梵行的精髓。但相反地,他只不過是遭到第十魔軍的攻擊罷了,這就如樵夫滿足於樹的韌皮部,還未踫觸到樹心一樣。 另一位行者更是野心勃勃,決定要發展神通,他因獲得神通而自鳴得意,此外,覺得玩玩這些新能力有很多樂趣。然後就會生起一種想法 :「哇!這個好棒!這一定是佛法的精髓,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做到吧!那邊那位婦女無法看到她眼前的東西—─天人與餓鬼。」如果他無法逃脫第十魔軍,就會在發展善心上變得過度沈溺、怠忽,生命也會充滿很大的痛苦。 神通不是真正的解脫。在現代,很多人會被某幾位發展超自然神力的人影響,為了某種理由,甚至小小展現一下神通,似乎也會吸引人們很多的信心。在佛陀的時代也是如此,事實上,曾有位在家信徒去找佛陀,建議他的教學應該要以示範神通為基礎,為了這目的,佛陀應該廣泛地安排所有具神通的弟子,對大眾展示奇蹟。「人們真的會印象深刻,」這位信眾說:「以那種方法,你會獲得許多追隨者。」 佛陀拒絕了這項建議,那信徒請求了三次都遭到拒絕。最後佛陀說: 善男子!有三種神通,第一種是行於空中、出沒地上,以及其他種種神變。第二種是可以了知他人的心,你會對某人說:「哎呀!你在某一天曾這麼想,然後就去這麼做了。」人們會對此感到印象深刻。但是有第三種神通—─指導能力,藉此可以告訴別人:「哦!你有如此這般的行為舉止,那是不好的、不健康的、不善巧的,對自己或他人的福祉並無益處。你應該捨棄它,而以這種方式來修習,以培養善行。然後,應該依我教你的方式禪修。」這個指導別人走在正道上的能力,就是最重要的神通。 善男子啊!如果展示前兩種神通給那些對內觀有信心的人,並不會破壞他們的信心。但還有很多人不是天生就有信心,他們會說:「這個嘛……也沒什麼特別的。我知道其他宗派與宗教系統,其中的人藉由咒語或其他祕傳的修習,也可達到這樣的神通。」像這樣的人會誤解我的教導。 善男子啊!第三種神通是最好的,可以指導他人。當某人說:「這是不好的,別這樣做!你應該謹言慎行,這是清理心中煩惱的方法,這是禪修的方法,這是達到涅槃之樂的方法,你因此可從所有的痛苦中解脫。」善男子啊!這是最好的神通。 當然,如果你對此有興趣的話,可開始試著去努力獲得神通。它並非不可或缺,與修觀也並不矛盾,沒有人會阻止你,其成就當然也並非一文不值可讓人嘲弄,只是不要把神通誤解為教義的真髓。某人獲得神通,而相信自己已到達心靈之路的終點,這是個很大的誤導,他就像要找樹木的心材,卻滿足於所取得的樹皮一樣,把它們帶回家後,才發現毫無用處。所以,在你獲得神通之後,請繼續發展各種的觀慧—─持續的道與果的剎那,直到證得阿羅漢。 當念與定有良好的發展時,洞察萬物各種層次本質的觀慧就會生起,這也是一種神通,但並非道的終點。 你也許最後到達須陀洹道(sotApatti)(6) —─覺悟的第一個階段,初探涅槃的道心,永遠地根除某些煩惱。你可以繼續修行並發展果心,當果心生起時,心便住於涅槃的極樂之中。據說這種解脫不受時間所限,一旦你努力證得,隨時可以回到這種狀態之中。 然而,這些較低的成就還未符合佛陀的目的—─完全覺悟,心最終的解脫,永遠止息所有的煩惱。 當佛陀說完樹木的比喻之後說: 我教導的利益並不僅僅在於利益、恭敬與名聲,也不在於持戒清淨,不在於禪定的成就,不在於神通的獲得,而是完全從煩惱解脫的本質,是隨時可以達成的。 我希望你能集中精力與莫大的勇氣,來面對魔羅的十支軍隊,以無情的悲憫完全擊敗它們,完成各種觀慧。願你至少就在此生達到須陀洹,隨後並能完全從痛苦中解脫。 【註釋】 (1) 魔(MAra):又譯「魔羅」,在巴利語中,此字源於意義是「死亡」的字,是貪、瞋、癡力量的具體化,會扼殺美德與生命,是一切有為界的統治者。 (2) 出自《經集》第三品〈大品〉第二章〈精進經〉。 (3) 黑魔(Namuci):魔或魔羅的另一個名字。 (4) 道(magga):指當煩惱斷盡,覺悟的剎那,同時也是涅槃最初的、獨特的心。果(phala):緊隨道心之後,繼續覺知涅槃的心的剎那,此時煩惱已止息。 (5) 觀染(vipassanA kilesas):觀的煩惱,主要在觀「法」快速生滅的階段出現,此時會生起極大的喜悅與快樂。觀染是由執取「觀」所產生的愉悅經驗所組成,若未完全地覺知,行者就會執取它們。 (6) 須陀洹(sotApanna):入流者,藉由初次經驗涅槃,而成就覺悟的第一個階段。這樣的人在禪修的作用下,根除了自我的幻相與疑惑,由於削弱了煩惱,將不再生於畜生道與地獄;他也不再相信任何儀式可帶來解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