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提要 | 文是對中國佛教禪宗的宗經——《壇經》的心理學思考。禪宗是當代心理學研究所普遍關注的熱點。但當代心理學對禪宗的研究存在著許多曲解和誤解。這主要是由於東西方心理文化的偏見，以及由其所決定的相應的心理學觀的局限造成的。本文認為，當代心理學研究應該消除東西方心理文化的“不合法”的偏見，超越東西方心理文化的衝突和對立，重新整合人類的價值體系，在人性的全部豐富性內涵(當代所能理解的)基礎上，建立一種新的心理學觀。由此，我們才能對東西方傳統的心理學思想文本，給出富有時代精神的合理的解釋。心理學是研究人性所展示的人類心理生活的科學。依據馬克思主義關於理解人性的基本原則，本文認為，人類的本性在實踐的動態展開中，按其不同的自由程度可以分為四個層面：自然本性、社會本性、審美本性(或理想本性)、終極本性。此四個層面是可以互相規定和轉化的。它們之間並無某一層面能包含或大於其他層面，也無意義輕重之別，它們是互相涵攝、同時共在的，只是隨著人的生活情境的不同，在一定時間內，某些層面總是有顯有隱。不同層面的人性，有不同層面的心理生活表現，並具體展示為不同的心理生活樣式(以一定的價值觀念為導向，以一定的人格特徵為核心的人類心理活動的形式和方式)。在人性的自然層面，人類的心理生活表現為純粹的心理事實或純粹的心理形式(如意識、潛意識、超意識等)。在人性的社會層面，人類的心理生活表現為心理情理(“情”系指人的情緒和情感；“理”主要指人的各種社會關係及其規範原則。“情”和“理”是同一社會關係的兩個方面)。在人性的內想層面(或審美層面)，人類的心理生活表現為心理情景(這裏“情”系指人的主觀情感；“景”系指事物的形象，“情景”在人的審美心理活動中具體表現為一種審美意境)。在人性的終極層面，人類的心理生活表現為一種自由的心靈境界(這裏系指超脫生理欲望、社會準則及審美情感等種種生活規範和限制的人類心理生活的徹底解脫狀態)。相對于人的心理生活的不同層面的表現，心理學的研究應該有各不相同的適當的方法。當代心理學應該用實證的方法去把握人的純粹的心理事實，用交往以及由此達成的理解去把握人的心理情理，用感受體驗的方式去把握人的心理情景，用直覺體悟的方式去把握人的自由的心靈境界。基於本文對心理學的這種基本理解。本文認為，《壇經》所展示的是人的終極層面的心理生活樣式。據此，本文對《壇經》作了全面、系統、深入的考察。《壇經》是中印兩國心理文化融合的?物。它吸納了印度佛教的中道方法，稟承了中國傳統哲學中體用一如的思維原則，發展了中國傳統的得意忘象的直覺思維方式，融彙了印度佛教的空、有二宗及中國傳統心理學思想中的心、性之學，順應當時的政治、經濟和思想文化的要求，構築了一種以心性理論為核心的新的心理生活樣式。這種心理生活樣式既是心理生活的理論原則，又是心理生活的現實展開方式。其特質為：在價值觀上，以徹底的中道原則，超脫了人類心理生活的此岸與彼岸、生死與涅槃、出世與入世、佛與眾生等一系列對立的心理生活觀念。提倡“唯心淨土”、“即妄而真"，把成佛的根據放在每一個普通人的本心本性之中，強調人在現實生活中的自力解脫。這是對中國傳統的“實用理性”精神的崇揚，也是中國盛唐時代的樂觀、自信、開放的心理文化精神的體現。據此，它設定了一種不執著、不計度、自在解脫的人格理想。展示了一種靜穆空靈的徹底自由的心理生活境界。創造了一種使人的心理生活狀態瞬間轉換、整體呈現、一悟永悟的修行法門。並以“實相非相”的原則，提出了一種隨取機緣、直覺印證的人格鑒定方法。《壇經》所構造的心理生活樣式，對中國傳統心理文化?生了重要影響。唐末以後金丹道教的發展，宋明時代儒家道統的復興，都是借鑒並吸納《壇經》及其後學所創造的心理生活樣式的結果。中國傳統的文藝理論和文藝創作的實踐，也因為吸取禪宗心理學思想的精華才達到了一個新的水平。由此可見，《壇經》是中國傳統心理文化發展過程中的一個重要環節。不僅如此，《壇經》對世界心理文化的發展也?生了重要影響，《壇經》所弘揚的禪宗法門自唐以後就不斷向周邊國家傳播，19世紀末葉傳到歐美。在今天，世界性的禪宗熱潮再度興起，心理學界對禪宗的研究更是方興未艾。惠能的《壇經》及被其後學所發揚了的心理文化精神，對當代心理學理論建構和當代心理生活實踐具有雙重要意義。首先，它提供了一個關於人的終極後面的系統完備的心理學理論體系，而終極層面的心理學思想的研究及心理學理論的建構，一直是西方心理學和我國當代心理學研究的弱點。因此，它的心理學思想對當代心理學理論建構，尤其是終極層面的心理學理論的建構，具有十分重要的?發和借鑒意義。其次，它對當代心理生活實踐也具有十分重要的?發意義(實際上，它對當代人類心理生活的影響已經變成了一個不可爭辯的事實)。主要表現在：它的“空有不二”的佛性理論，展示了一種人類的價值體系的合理建構方法，即一種在進行終極之中揚棄終極，在消解終極之中肯定終極的價值建構方式。這對消除當代心理生活中的價值衝突，構建新的、更合理的價值體系，具有十分重要的?發意義。它所宣揚的即世超脫的心理生活理想，自性自度的心理生活的實踐原則，有助於?發當代人關注現實、樹立心理生活的自信。它所宣揚的自在解脫的心靈境界，可以?發當代人在緊張、快節奏的生活方式中放下包袱，解除心理壓力，從容不迫地成就事功。它所提供的直覺頓悟的修行方法，仍是我們進行終極層面的心理生活實踐(及研究)所使用的主要方法。它所提供的相對於人的終極層面的心理生活的評價方法，可以彌補當代心理學關於人格鑒定方法的不足。有助於當代心理學更加系統、全面地評價人的心理品質。最後，本文批判了《壇經》的心理學思想的局限。本文認為，《壇經》只關注人類的終極層面的心理生活樣式，對其他層面的心理生活樣式未曾涉及，這對人類心理生活的把握是不全面的。它的“識心見性”的方法、任運自在的心理生活境界仍是以一種反省內求的方式所達到的心靈的自由，它只是人的心靈中的現實，而人類真正意義的自由解脫，無疑應該是人在改造客觀世界並同時改造自身的實踐活動中實現的人的生活世界(心理和環境)的整體的自由。此外，《壇經》的心理學思想和東西方傳統心理文化中的許多心理學思想一樣，試圖一勞永逸地給人類的心理生活提供一種自由解放的途徑。因而它在自己時代的具體性中，不可避免地具有自覺的抽象性。雖然《壇經》的心理學思想及其所展示的心理生活樣式有許多局限性，但總而觀之，我們可以對它作這樣的評價：《壇經》是中印心理文化融合的結晶，是中國傳統心理文化的典範，也是整個人類心理文化的寶貴財富。它對中國及世界心理文化?生了重要影響。對當代心理學理論建構和當代心理生活實踐具有十分重要的?發意義。它的豐富、深刻的人類心理文化蘊涵，值得我們對之進行批判性的闡發和創造性的轉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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